一
　　
　　 生命随着时间流逝
　　 父亲我如何让时光停止
　　 使那些零落的秋叶
　　 重回葳蕤的枝头
　　 多少夜晚和黎明后
　　 泪水流到尽头
　　 滴成浓浓咸咸的夜
　　
　　 越过所有的语言
　　 有一种痛直至骨髓
　　 推开西窗旷野里一棵树
　　 撞进我凝泪成冰的目光
　　 风在吹吹凉了一首诗
　　 父亲啊我折诗为船
　　 划入你灵魂的天堂
　　
　　 二
　　
　　 2008年11月16日9点58分
　　 时针与分针重合的尖利
　　 刺破血管生命瞬间消逝
　　 门前一排排松树
　　 以失语的叙述彻夜不眠
　　 江水在号管中呜咽
　　 忧伤顺流而下
　　
　　 展开一段黑刻上往事
　　 再点亮一盏灯焚上纸钱
　　 三柱香的袅娜中
　　 父亲我看见您健步如飞
　　 当熟悉的声音远去
　　 我把每一行字缝成细密的针脚
　　 让回忆在缓慢中止住流泪
　　
　　 三
　　
　　 江水寂静干涸的河床铺陈往事
　　 民国十九年冬月三十亥时
　　 寒风凛冽中一声啼哭
　　 打破村庄的静谧
　　 父亲襁褓中的您
　　 好奇地看着您的两个姐姐
　　 欢天喜地跑来蹦去
　　
　　 低矮的茅房贫瘠的土地
　　 水乡的江南啊
　　 所有的水都是母亲的泪
　　 五岁那年我贫病交加的祖母
　　 在您稚嫩的书声中舍您而去
　　 从此祖父被生活压得矮过禾苗
　　 又在您十三岁时站成冰凉的墓碑
　　
　　 四
　　
　　 起风了炊烟越吹越远
　　 唯有吹不动的月亮高悬天空
　　 照着您没有血色的面容
　　 遥望远方您的两个姐姐
　　 一个早嫁他乡一个被人抱养
　　 十三岁的您在乡村
　　 寄人篱下替人打柴放牛
　　
　　 1949年10月的风
　　 吹散了您天空的阴霾
　　 我慈祥善良的外婆
　　 在您十九岁那年将她唯一
　　 聪明而又能干的女儿
　　 嫁给你日子在勤劳中
　　 红红火火起来
　　
　　 五
　　
　　 1952年10月1日
　　 母亲将田园里的朴素
　　 揣进您的行囊那个夜晚
　　 漫天星星记下一双通往县城
　　 缓缓行走的背影
　　 在母亲挥动的手臂中
　　 一抹绿色远去
　　
　　 县城集训孝感集训安东待命
　　 全师大比武中您以42秒的成绩
　　 完成一系列高难动作
　　 成为全连的唯一全师的标兵
　　 裹着冬天的风雪
　　 1953年1月4日跨过鸭绿江
　　 您和战友们悄然开赴前线
　　
　　 六
　　
　　 夜的深处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当列车行至两站之间
　　 一双罪恶的手将列车头开走
　　 洁白的雪地没有高射炮掩护的天空
　　 霎时堆满所有的雷霆
　　 敌机飞来扔下了一批又一批炸弹
　　 列车在痛苦中扭动残缺的身躯
　　
　　 第16军138团10连3排9班
　　 身为班长的您在列车异常停下的瞬间
　　 打开车门带着战友们顺着山坡
　　 滚进树林当一切归于宁静
　　 从冰雪石块土砾中爬出的您们
　　 重新集合向被雪掩埋的战友
　　 行过军礼后沿着铁路走了一夜
　　
　　 七
　　
　　 钢铁与肉体的碰撞鲜血迸溅
　　 父亲啊看着战友们一批批倒下
　　 您嘶哑的嗓音与复仇的子弹
　　 呼啸在战场燃烧大地的火焰
　　 点燃了您们的意志和坚强
　　 生与死在敌人轰炸机的噪音中
　　 像春天的草叶沉寂或勃发
　　
　　 即使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流逝
　　 您依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与退让
　　 一次又一次冲锋一场又一场较量
　　 黑色的大地啊见证曾经的惨烈
　　 硝烟散去月光宁静而安详
　　 照着停战后您驻守在三八线的笑容
　　 还有对逝去战友怀念的泪水
　　
　　 八
　　
　　 和平的鸽子衔来一枚橄榄枝
　　 染绿了战后的家园
　　 父亲您们像铮铮钢铁
　　 击穿了一座又一座大山
　　 筑起了一条又一条公路
　　 一栋栋房子带给多少人温暖
　　 一片片山林又覆盖了多少荒山
　　
　　 送别的酒满上离别的歌唱起
　　 1958年4月在鲜花与掌声里
　　 在依依不舍的彩色长裙舞中
　　 父亲您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
　　 那一年八月您踏上了故乡的热土
　　 脱下军装后您戴上安全帽
　　 投入到鄂钢火热的建设
　　
　　 九
　　
　　 承载对生命的感恩
　　 像一条蜿蜒的河
　　 缓缓流淌善良和勤奋
　　 您将最本真的高尚品德
　　 诠释到生活中每一个细节
　　 盖过那些粗糙的岁月
　　
　　 1961年钢铁大下马
　　 您以一个老党员的身份
　　 率先递交申请却被留至次年回乡
　　 乡村以特有的葱茏葳蕤多年来
　　 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岁月
　　 每一年您又攥紧账本和笔
　　 演算着乡亲们的丰收与喜悦
　　
　　 十
　　
　　 开满菊花季节的1962年
　　 田园捧上成熟的庄稼
　　 您如仙的长女看着刚出世的弟弟
　　 像涂满天空喜悦的玉米粒
　　 一年后五岁的她拿着弟弟的脏兜肚
　　 奔向屋前的坎下从此那满满一塘池水
　　 拒绝了这个幼小生命的成长
　　
　　 您说她是上天派来的小仙女
　　 只给您带来片刻的欢娱
　　 我和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相继出世
　　 让您肩扛犁铧的背影更加清瘦
　　 让您长满老茧的双手更加粗糙
　　 父亲啊您用默默流淌的爱
　　 浇灌我们成人成材
　　
　　 十一
　　
　　 如冰的暮色点燃忧伤
　　 有一种疼痛安静地蔓延
　　 1992年布谷鸟掠过麦浪
　　 急促的俪音中所有的麦穗
　　 低垂下金黄那年急涨的江水
　　 覆盖了母亲拿镰刀的手从此
　　 无言的悸痛伴您整整十六年
　　
　　 往事扁平着身子浮出
　　 四年前那场秋风吹凉了您的身体
　　 但您的骨头硬过后来的岁月
　　 可这一次父亲您真的累了
　　 丢开拐杖歇在祖辈耕种的大地上
　　 让我的思念永远化作一堆土丘
　　 使无尽的追忆随着每年的紫烟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