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给自己放假
人到中年,感觉日子给自己编辑了一张巨大的网,老人、孩子、工作……这一切结成了一张缜密的网,让自己感到些许的压力。
去年“十·一”,原本打算去儿子大学看看,爸爸打来一个电话,让我的计划成了泡影。
在医院见到妈妈躺在病床,心里一阵阵泛酸。从爸爸的口中我知道了他们还在继续种大队无偿给的山地。
“不是交回去不种了吗?”记得过年时间劝说过爸,不要种地了,我们都在上班没时间回家帮忙,再说爸和妈都有退休金,不缺吃穿,万一累出个病,痛的是自己,受累的是儿女。爸当时点了头。
“爸就交出去二亩,还留着二亩。”从小妹嘴里我知道了,爸舍不得把地一次性还给大队。爸是为了那点粮食吗?不,爸和村里的叔叔伯伯一样恋着泥土,虽然在外工作多年,还是没有走出泥土的缠拌,退了休宁肯回到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庄居住,也不留在城里。
爸说过,看着自己播下的种子一点点长大,收获的喜悦无法言说。爸忘记自己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忘记岁月不饶人。
“八月节前,爸打电话让我和邴回家帮忙收割玉米。我们上班请不下假没回去。”妹为自己没能回家帮忙而懊悔,她在责怪自己,要是回家帮忙妈就不会累病。
“不是干活累的,就是老年病。”爸还是不服气,他没想过妈也是近八十岁的人了,还能干动地里的活?妈对地里的活早已厌烦,几年前就说过,要不是为了陪爸,自己都懒得再到地里去。二亩地的玉米两个老人就那么一点点收回了家,妈的手指累得伸不开,爸的嘴角起了泡。八月节我们姐妹回家,两个老人愣是装得不漏一点痕迹,我们竟没有发现老妈的异样。
十月一前,妈感觉到身子麻木在加重。爸这才打电话告知我们。
陪妈在病房一晚,感觉妈没什么,或许像以前一样输输液就好了。晚上下班再去时,发现妈嘴角有些歪。医生说,这是脑血栓的正常现象,以后说不定还会加重。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问,“哪里血栓了?”
“不知道。我们这里没有仪器,不能确定到底哪里血栓。”医生模棱两可的话让我吃惊。原来镇医院医疗条件这样差,这也是镇医院效益的瓶颈,没有好的医生,没有好的仪器,这样的医院谁敢再住下去?
转院到了人民医院,这才知道妈的脑子两条主血管均已堵塞,情况非常严重,除了继续打点滴,还需要做针灸辅助治疗。
用力压着妈因为扎针而疼的抽搐的腿脚,心里感到那针扎在自己心里,好想让自己替妈挨这一身的银针扎。
“不扎了,不扎了,疼。”明明知道扎针很疼,但是为了妈尽快恢复,还是要搀扶着妈,一步一步挪到针灸室,还要用力压着妈的胳膊和腿。
“爸,看妈都累病了,地就不要种了。”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是徒劳。爸不会听我的。爸说过,要我戒烟我戒了,再要我不种地,除非我死了。爸的脚很难从那撒发着泥土味道中拔出,爸与山村的泥土已经融为了一体,要他不种地,等于切断他身上的血脉啊。
“这不是种地累的,你问你妈是种地累的?种地不累。”爸依然不服输,依然感觉自己像个青壮年。我仿佛看到爸在地里哼着小曲在播种,看着一浪高过一浪绿油油的麦苗,嘴角上扬着,一脸幸福样。
“嗯,你爸说不是累的就不是累的。你大嫂都八十多了,天天上地里帮儿子干活,身体好好的。我就是有些晕,没事。”我的妈呀,你知道你血栓有多严重了吗?你知道你要是不在家收拾那二亩地的玉米耽搁治疗你就不会血栓了吗?你知道你不配合治疗有可能终身瘫痪吗?你知道我爸的胳膊不自然的多动也是血栓的一种吗?你们为了那二亩地要坠上性命吗?
两个老人让我无语,我不知道如何能把他们深深扎根在泥土的脚给拔出来。看来我要用强制的办法,我想回老家找到村支书,送他两条高档烟,让他把地收回,要是不收回我和他没完。
“不行,你那样做爸会气疯。”当我把想法告诉妹时,妹断然否定。是啊,爸的火爆脾气没人能压住,要是他再有个闪失,我可真是罪过大了。
偷偷找过主治医师,找过临床的叔叔,找过爸爸的至交,我拜托他们劝说一下爸和妈,地不能再种了,哪怕产金子也不能种了,健健康康地活着是我们儿女的最大心愿。
妈住了半个月的院,我们几个也累得没了精神,爸的精神头似乎还很足,一天一个来回,没有一句怨言。
“来家就好了,你们都上班去吧,我自己照顾你妈就行。”爸能照顾妈?我有些怀疑。打我记事起我就没看到爸做过一顿饭。
“没吃过猪肉?还是没见过猪跑?放心吧,吃不了生的。”
我们能放心吗?每到星期天,我们会不约而同从各自的小家飞回老家,飞回那个小山村里的农家小院。洗衣服的洗衣服,拖地的拖地,做饭的做饭……农家小院充满了欢乐。
“理得再短一些。对,把后面向上推,再短些。”洗完衣服帮妈洗了头,我这才发现妈的一头白发有些长。妹夫拿出早已备好的推子,一下一下把妈的白发剪短,仿佛把妈过去的岁月一点点剪去,我多想这一剪一剪,剪去妈的病,让操劳了一生的妈享几年清福啊。我看到,妈在阳光里一脸的春色。
前些天,妈因为下炕歪倒手腕骨裂,旧病没好又添新伤。可是,这个星期天我不能回去。我们要回公公家。大姨在青岛动手术,公公一个人饭都不会做。一个多星期了,我答应公公要回去给他老人家做点好吃的。
看着我和了一大盆面,老公说太多。他不知道我的计划,离家远,上班累,不能每天往家里跑,我想给公公包一锅包子,蒸一锅花卷,放在冰箱慢慢吃,这样老人也不用再啃自己做的硬邦邦的“石头蛋”了。
满屋飘着诱人的香味,公公老脸的皱褶里也有了喜色,道,真香,闻着就好吃。以后隔一个星期你们就回来给我做上两锅。公公知道我妈的情况,所以他没有要求我们每个星期回去。
公公退休也回了老家。公公地里的农活远远不及我爸,公公种花生的动作还不如我标准。对于家里的二亩口粮田,公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也喜欢看地里麦浪滚滚,也喜欢看长势喜人的一垅垅金灿灿的玉米,可是对于庄稼他是一个门外汉。可就是这个门外汉,硬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种了几年地,有时星期天回家,忍不住去地里,看到地里参差不齐的庄稼,我都要哈哈笑上一阵,这哪里是在种地,简直就是对地的糟蹋。
后来公公的腰开始出现了毛病,腿脚也不再那么灵活,在我们的劝说下把地以低廉的价格租了出去。这样,我们少了一份心思,不用再考虑哪天要回去耕种、收割。
“妈,你和爸什么时间来学校?我看好了学校边上的一栋房子。”儿子的电话让我们猛然醒悟。儿子大了。儿子到了要找女朋友的时候了,做父母的我们还没有完成自己的责任啊。
“五一吧,五一看看放几天假。”我心里祈祷五一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怎么也要为儿子去把把关。
星期天,正在家里为妈收拾屋子,公司来了电话:“设备到了。要安装,请速回。”
……
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我像一个陀螺在日子里不停地旋转,除了正常上班、值班,这个星期天去妈家,下个星期天去公公家。我们也试图劝说两下老人到市里居住,可是他们说不想离开自己的老窝,只要能动就不会离开。从他们身上我知道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好在,不知谁的话触动了爸,爸决定放弃不再种那二亩地了,说已经交回了大队。也决定接受我们的建议,秋天就和妈一起去养老院,这样我们子女离得近,上下班都能去看望,陪他们聊聊天。公公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到县城,说要为我们看着老屋,说老屋没人住就荒凉了。其实我明白,公公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他怕单位的老人说他,看看,谁谁在老家混不下去,来城里了……
今天,又是星期天,我想给自己放个假。不去想两家的老人,不去想儿子的楼房,不去想哪个工程还没签合同,不去想哪家还欠多少钱,不去想谁家的孩子结婚要去吃酒,不去想投稿的文章是否被刊用,不去想哪个诗歌没写完……我要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听听音乐,浇浇花,躺在阳台的躺椅看看自己喜爱的书……
原谅我,亲们,今天,我要给自己放个假。
人到中年,一件接一件的烦心事,在你的笔下,日子似乎忙里添乱。
好在我们有笔,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烦扰在清新宁静的那一刻打住。
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