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私 ——隐私
“雨烟,是你么?”
雨烟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翻一翻地恶心。
“你妈妈昨晚走了,脑溢血。”
雨烟的泪流了下来。
再次踏进这个家门,看到的是妈妈躺在正屋一张床板上,那些熟悉的陌生人在忙前忙后,那个身材矮小,畏畏缩缩的男人,怯生生地看着雨烟。
十年了,还是这间青瓦房,依然充斥着劣质烟酒的杂味。
办完妈妈的后事,雨烟就回到了上海。
家俊是个不闻窗外事的人,一心扑在电脑上,都没过问这三天雨烟去了哪里。
雨烟病倒了,女强人一样的妻子,怎么一下子垮了?家俊不会洗衣,不会做饭,慌了手脚。结婚三年来,家俊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雨烟一方面打理着生意,一方面照顾着这个家,在家俊的眼里,雨烟就是他的全部。
今年的上海,怎么这么多雨,雨烟讨厌这样的天气,昏昏沉沉的人,不见阳光的天。
“烟,你怎么了啊?”
“没事,就是恶心。”
“要不咱到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休息几天就好了,别担心,我让公司的保洁王姨到家里来,帮忙照看几天。”
听说雨烟病了,王姨担心得要命,王姨今年四十出头,老公去年得病去世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雨烟对她娘俩像亲人一般,经常给女儿买衣服,买学习用品。王姨放下电话,赶紧到超市买了东西,打上车直奔雨烟家里。
“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恶心,头晕。”
“那咱得上医院哪,可别耽误了治疗。”
“不用,我从小就皮实,过几天就好了。”
王姨摸了摸雨烟的头,也不发烧,看样子不是感冒了,可为何雨烟看起来那么憔悴,这才几天的功夫,雨烟好像长了好几岁,眼睛无神,整个人看起来真叫人担心。
“雨烟,我买的土鸡,中午炖了吧,给你补一补。”
“我随便,你问问家俊吃什么,给他做就好了。”
“那我给你切个橙子吧,开胃。”
家俊在书房,又趴在电脑上,双手像飞一样,敲打着键盘。
那晚,家俊没回房间,写到半夜,在书房睡着了。雨烟不知道丈夫对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家俊虽然比自己小两岁,可像个孩子,一点都不会疼自己,雨烟看着窗外的那弯冷月,心也变得很凄凉。
离家八年以来,最后一次看见妈妈,竟然是永别!妈妈的离去,像一把刀刺在心间那么痛!妈妈走了,那个秘密再也没有人知道了,真的变成了隐私,要烂在雨烟的肚子里了。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角,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可雨烟的心却是苦的,她斜靠在床头,竟然昏昏入睡。那个恶魔又来了,雨烟拼命地跑,却还是被恶魔抓住了,雨烟惊恐的大声呼救,可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冷冷的风在呼啸!
“雨烟,雨烟,你醒醒,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家俊在书房被雨烟的喊声惊醒,他看着满脸泪痕,惊恐万分的雨烟颤抖着,嘴里还在说着救命。
家俊心里很纳闷,妻子这次出差没带司机,难道是操劳过度,特别是这次回来,几乎天天做噩梦。家俊觉得自己太不了解雨烟了,他似乎从没走进雨烟的心里,结婚以来,只专注地写着那些雨烟从不多看一眼的文字,住着雨烟买的房子,花着雨烟挣来的钱,开着雨烟买的车,吃着雨烟做的饭,可雨烟一直像一个谜一样,他怎么也猜不透,三年以来,家俊没见过雨烟任何亲人,雨烟说自己是孤儿,可有一次,家俊无意间分明看见雨烟的包里有一张相片,和雨烟长得很像,还经常看到雨烟往同一个地方汇款的单子,雨烟不说,家俊也从不多问,{即使一次趁雨烟不在,破解了雨烟的电脑密码,看到了雨烟的日志,窃得了那个惊天的秘密。}
家俊的导师庄严,是一位著名的作家,是当地一所大学的教授,而雨烟曾经是老师的保姆,老师离异多年,膝下无子,瘫痪在床的三年时间里,是雨烟悉心照顾,最后为老师披麻戴孝,养老送终,所以,老师的全部家产,都给了雨烟。雨烟在照顾老师的同时,得老师的帮助,自修了专业知识,考取了当地一所国际贸易大学的证书,又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用老师留下的存款作启动资金,开了一个集餐饮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庄园,几年时间内,企业规模飞速发展,在全省好几个市都开了连锁店。雨烟是个善良的人,用挣来的钱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是本市慈善事业的形象大使。家俊几乎有点崇拜自己的妻子,温柔,善良,还有能力。平常的日子,雨烟除了实在推不掉的应酬,总是和自己共进晚餐,并且对自己的父母也很好。家俊的老家是农村的,父母就靠种地为生,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现在也上大学,所以,家里的花项,都是雨烟出,家俊有时都觉得不好意思,可雨烟从不计较,说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经过几天的调养,雨烟感觉好多了,回公司的第一天,烦心的事就一大堆,助理说有一家连锁店,因为得罪了客人,被举报道当地工商,要雨烟亲自去处理一下。雨烟给家俊打了电话,说安排王姨照顾她这几天的生活,自己要住几天回来。
在驶往A市的路上,雨烟还是一阵阵作呕,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心疼地看着雨烟
“老板,您还是别去了,这怎么能受得了?”
“没事,强子,走吧。”
“不行,还是回去吧,身体要紧。工作是做不完的老板,您别太拼命!
从组建公司,强就给雨烟做司机,他从没看到雨烟如此状况。在强的心里,雨烟是他的女神,不知从何时,强感觉自己爱上雨烟了。去年,家里安排强到新加坡发展,可强放不下雨烟,一路随雨烟走过来,他见证了雨烟的坚强,善良,可他从没表白,眼看着雨烟和家俊闪婚,只把这份爱默默地埋在心底。两年前,雨烟曾想提拔强干部门经理,可强拒绝了,他就要替雨烟分担最细微,最琐碎的小事,每天和雨烟在一起,他就知足了。而雨烟,也早已把强当成了弟弟。
强不顾雨烟反对,径自调头,载着雨烟驶向医院,雨烟脸色苍白,呕吐不止,强吓坏了。在车上,强给于副总打去电话,让他到A市处理事件。
到了医院一检查,雨烟居然怀孕了。
家俊乐坏了,结婚三年了,父母天天吵着抱孙子,这次终于怀上了!家俊第一时间给家里打去电话,老父亲激动得都哭了,终于有后了,村里人不会再指指点点,说雨烟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了!第二天。老两口捉了一只老母鸡,装到袋子里,风风火火的进城了,他们要亲自给媳妇补一补。
雨烟被供养起来了,婆婆一日三餐的伺候着,整日合不拢嘴,公公更是从心里高兴,为此,都把烟戒了。雨烟很感动,自己曾多次请公婆到家里来住,可老人家怕不方便,总不来,可现在,为了照顾自己,老两口居然能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乡,到城里来了。虽然婆婆做的饭菜,实在是不和自己的胃口,可雨烟不忍破坏婆婆的美意,总是表现出很爱吃的样子。家俊也不整天趴在电脑上了,每天陪着雨烟出去散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雨烟,生怕出什么意外。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度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意外,却在那个午后发生了。
中午,雨烟捏着鼻子,在婆婆热切的注视下,喝下那碗乌鸡汤,忽觉腹部一阵剧痛,昏厥过去。
醒来时,雨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家俊蔫头耷脑地坐在床边,却不见公婆的踪影。原来,雨烟流产了,医生告知,宫外孕导致雨烟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日,强到家里来看望雨烟,硕大的床包围着娇小的雨烟,雨烟清瘦了很多,眼睛肿肿的,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随意散着,愈发显得憔悴。强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面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正在承受精神和肉体的双层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她。
“坐吧。”
“姐夫呢?”
“昨天到山东去参加文学笔会了。”
强突然很懊恼,只感觉热血一阵阵地冲向头顶,雨烟病成这样,他居然……听着雨烟游丝一样的话语,强的心碎了!
妈妈又催强相亲了,姑娘叫云儿,是爸爸的同事的女儿,比强小三岁,在当地一所小学做老师,长的挺漂亮,早就对强有好感了,云儿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和强一起在爸爸工厂玩耍,被男生欺负,是强把那几个调皮的男生打得满地找牙,强的形象一直伟大至今。强确实长得英俊潇洒,高高的个子,成熟中透着稳健,一年四节穿着洁白的衬衣,黑色的西裤,脚上的鞋总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云儿真的喜欢。可是强就是不动心,说把云儿当妹妹。父母被强气的没有办法,眼看和强同龄的小伙子都已娶妻生子,老两口只有叹气的份。
家俊再也没回来,他根本不是到山东,而是母亲以死相逼,回了老家,他要为这个家族延续香火。
雨烟开始抽烟,喝酒,感觉人生再一次陷入了万丈深渊,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孤舟,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流,没有方向。她的日子彻底颠倒,白天昏昏入睡,夜晚就像幽灵一样,飘荡在空旷的山野。
什么样的日子也一天天过去了,公司的事情,雨烟也无心打理,营业状况每日愈下,强很着急,他不忍看着雨烟的心血毁之一旦,主动请命任公司要职,雨烟很高兴,他知道强有这个能力,公司交给强他放心。强除了打理工作,依然兼职给雨烟开车,每个深夜把雨烟从酒吧找回来后,安顿她睡下,强才能离开。
日子过得可真快,妈妈离开一年了,雨烟没有一天忘记过妈妈,她忘不了爸爸辞世时对自己的嘱托“照顾好妈妈!”自己照顾好妈妈了么?雨烟很自责。外公在那个年代被打成了黑五类,妈妈亲眼看着外公被红卫兵活活打死,受了刺激,落下了病疾,总是恍恍惚惚的。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不顾家人的反对,娶了成分不好的妈妈,可是,老天没有眷恋这对苦命的鸳鸯,雨烟十六岁那年,爸爸因病去世了。在亲属的撮合下,雨烟跟着妈妈改嫁到那个贫穷的小山村,虽然解决了温饱,可却被那个恶魔彻底摧毁。
那年的夏天特别的热,太阳像要把大地烤化,地里的庄稼都打蔫了,知了没完没了的吵吵着。十六岁的少女,绽放着青春的气息,乌黑的头发没有因为单调的伙食而失去光泽,白皙的皮肤,淡红的双唇,只是那双眼睛,深邃的像井,似乎没人能走进她的心里。那时有爸爸的呵护,虽然妈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雨烟也能体会到幸福的滋味。可自从跟着妈妈来到这个家,快乐就不见了,继父酗酒,抽烟,脾气暴躁,雨烟除了上学,还要打猪草,做饭,洗衣。夏天来了,雨烟都没添置一件像样的衣服,还穿着那件碎花连衣裙,短得露出了膝盖,却也把玉藕一样的双腿展现出来,已经发育的身躯,玲珑有致,像门口那棵桃树上的桃子,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妈妈来例假了,正赶上这几天又犯糊涂了,{继父把钱都买酒了,已经好长时间没给妈妈买药了},雨烟帮妈妈收拾着残局,大中午天的,雨烟拿着妈妈被经血染红的裤子到河边清洗回来,一进院子,就听到妈妈的呻吟,那个畜生,在酒精的作用下,不顾妈妈的身体,光天化日下,在发泄着兽欲。雨烟气愤极了,感觉周身的血液,一下冲到了头顶,没来得细想,推开房门闯了进去,那个混蛋惊呆了,下意识的捂住羞处。雨烟弯下身去给妈妈穿着衣服,可那个混蛋,身体内的邪恶被雨烟翘起的屁股,白花花的双腿瞬间挑起,双眼冒出的两团邪恶的欲火,喷到了雨烟身上。雨烟太小了,她怕极了,挣扎,反抗,撕扯,也没躲过这场浩劫,妈妈瑟瑟地躲在墙角,眼睁睁地看着那殷红的液体流了一地,空洞的双眼被惊恐填满。
出逃,只有出逃,雨烟在那个混蛋熟睡后,偷了他一百元钱,带着对妈妈的牵挂,带着所有的耻辱,坐上了南下的列车,逃离了那个小山村。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当雨烟花光了最后一毛钱,带着对妈妈的思念,对生活的恨和眷恋,爬上护城河堤的一瞬,被前往此处采风的庄严一把拉回。
雨烟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也曾想把妈妈接出那个魔窟,可那个混蛋怎舍得撒手这救命的稻草,威胁雨烟,要把妈妈带走,就鱼死网破。雨烟只好给妈妈请了个保姆,照顾着妈妈和那个恶魔。
又是一夜无眠,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头,又下雨了,细细的雨丝像一条条鞭子,抽打着雨烟的心,雨烟仿佛看见妈妈站在雨里,傻傻地笑着,向自己招手,而自己却被一张大网紧紧地束缚,不能呼吸,漂流在茫茫的大海上……
雨烟醒来的时候,看到强担忧的眼神,王姨在收拾着烟蒂,酒瓶。
雨烟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时常感觉体内有一团火往外迸发,周身燥热难耐,她就撕扯身上的衣服;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脏,拼命地抓挠,留下一道道伤痕。看着这个深爱的女人,遭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强好像无能为力,只有在雨烟狂躁的时候,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任凭雨烟把他的肩头咬出鲜血。一个大男人,像哄孩子一样,让雨烟吃下一把一把的药,其实是件很难的事。
白天雨烟昏昏入睡,王姨在家里照顾着。晚上,强就彻夜守在雨烟身旁,医生说,雨烟的内心创伤太深,随时有自杀的倾向,他整夜的陪着雨烟,看着雨烟喝酒,流泪,发呆……这个钢铁一样的汉子,几乎也撑不住了,他太累了,白天要帮雨烟打理公司的巨细,晚上又要寸步不离守在雨烟身边,王姨心疼极了,也很奇怪,以她对雨烟的了解,雨烟怎么就因为家俊的负心而这样不堪一击呢?她哪里知道雨烟的痛楚在哪里?教授走的时候,雨烟感觉还有妈妈在,至少在精神上她是不孤独的;如今,妈妈和孩子也一起走了,这个世界上,雨烟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