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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木马】临海绿窗(小说)


作者:和谷 秀才,2966.8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23发表时间:2014-04-17 12:40:15

这是海岛冬日的一个初夜,萧萧雨雾,弥漫了临海的椰林小路。他处理完明天出版的报样,在小夫妻杂粮食店里吃了碗酸汤荞面饣合饣各,不知怎么,神使鬼差地信步走到了这里。本来,精品沙龙约他今晚光临,听音乐、吟诗,还有奇才书圣表演逆笔行草,他想想,说是几位老校友聚餐,好怀怀旧罢了。结果,又觉得沱牌曲半斤八两下肚难受,点圆俩好三星四财五魁六连七巧八马九长全到地么喝,舒心是舒心,闹后的静灭让人想哭,醒酒后太阳穴发木,便婉言说去沙龙作罢。荞面饣合饣各穿肠过肚,一阵饱隔呛鼻,一位老板又打call机,他情愿不情愿地打开手机,说借他几万元,十日内还款,百分之十利息,做一笔冬菜北运生意。这类买卖对他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一概谢绝,关机时说声见鬼。call机又叫,触目惊心地响,谁呢?号码很生疏。也许北方老友来海岛休闲,十年生死两茫茫,错过一面,三生愧疚,如何是好。谁知对方乃一纤柔小姐,大哥,你忘记我了?我是海鸥歌舞厅阿春啊,我快想死你了!海鸥,他带老乡去过,要过一个红海包厢,叫了几个伴舞小姐,跳跳舞,唱唱歌,情调舞贴得近些罢了,况且仅一面之交,又时隔数日,哪里就会想死?何人又芳名阿春?泡沫快淹死人了。对不起,没空儿,回见,拜拜,祝你好运。泡沫礼貌,废话连篇。他干脆掐死call机,关上手机,长出一口气,可算逃出了喧嚣的人群,逃犯一样大口呼吸着开阔而宁静的椰林小路的空气。
   说是临海,其实是地处入海口,或出海口。像一条河流,却深不可测,窄窄的却能载浮万吨的大船。倒是一个避风港,一旦有热带风暴消息,这片海就挤满了船泊,大多是一些渔船和货船。个体经济成份,炊烟缭绕,鱼香飘渺,像一个水上的村落,近日天低云黑,冷雨阵阵,船家又归宿此处,还是倚着岛屿安定。他也像一片帆,不是归去码头,而是离群索居似的,漂泊到这临海的椰林小路上。是假斯文,还是玩什么情调,还是信奉人到中年以散步疗法减肥,还是抗拒物欲,像文化人说的寻觅精神生态的美丽田园,弄不明白。他的确愈来愈茫然于吃葡萄的嫉妒与心灵攀援的纠葛,惶惑那些夹生的时髦词汇的亮相。听天由命,自得其适,如此而已。就周遭这临海冬夜里才会有的一种沉静,实在是最妙不能言了。
   这种气息,其陌生和新鲜,在五年前那个夏日的灿烂时辰就消受到了。腥风,如同鱼档里的味道,腥中有鲜有臭,鼻息动一动,还想再深深吸纳一番 。这便是诱惑,海的挑逗。咸味,如盐巴,据说是河流冲刷溶解各种岩石成份所致。这使他想起多年前,在北方古城小巷子口,每天骑车上班时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咸汤羊杂碎的引诱。在海岛上,无论东山羊火锅,传说有多嫩多香,就连皮吃这一点就少了胃口,即使内蒙羊或新疆羊做的杂碎,饨、熬、煮、煲一套操作技法,就不如记忆中的大锅咸汤滚翻的那份煎火,以碗为单位现时下料的那份筋道。生活。毕竟不是咸汤羊杂碎。海岛上的湿润的风,可以爽身清心,但绝不耐饱,也就是说不能充饥,不能当饭吃。
   十年前那灿烂夏日的惊喜,如同节日的启幕,锣鼓号角的,让人心血来潮。无数不是节日的日子,是秒针分针时针日历月历年历这么过来又这么过去。他在灿烂夏日第一眼看到这片海,像河,像湖,它是海的尾巴,海的组成部分。那天,他同时注意到了临海的这片洋味建筑群,近代中一样有些斑驳灰暗,尽管为了市容的美观新刷了白色涂料,却像抹得满脸脏兮兮的风尘女子,失却了时光留驻的天然神采。
   他同时发现了奇迹,灰色的洋味建筑壁上的一片葱绿。不是爬行攀援植物,而是一株盘根错节的树。榕树,是榕树。怎么可以悬空生长,把根须隐入建筑物的体内,守望周围一片沧桑感的沉郁风物呢?
   现在,他驻足于这棵悬空的榕树下了。绿叶不再闪光,只是借椰林小路的灯盏,凝聚成一团暗绿。他想起什么,匆匆掏出“三五”烟,点着了,饥饿般地吸了一口。星火明灭间,千辉牌打火机上的女郎骚性十足地向他抛媚眼。
   暗绿一端掩映了一扇窗户。那里只是一片残缺的空白,没有亮光透出来。他远眺着,温习着一个陈旧的故事。连他自己也不敢确认,他是为了探访这扇绿窗而来的。起先,也绝非为了这番情景而推脱了聚餐和沙龙,以及生意与舞女。寻找孤独?笑话!
  
   喂,你是某某作家吗?
   是。不,我姓某名某,不敢称作家。
   你是从某地来的吗?
   是。你是?
   我怕重名重姓,你果真是某地的某老师。我姓某,叫某某,我和你通过信,给你寄过照片,还记得吗?
   噢,当然记得。你现在哪里?
   在海岛上,和你同在一座海岛上。我看到你在报上的文章,猜想你也来海岛上了,就四处打听,说你在办某某报,太好了!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也靠笔杆子过活吗?
   干过几家报刊杂志的记者编辑,你知道,靠写稿是糊不了口的,得拉广告,跑赞助,后来就失业了。
   那你怎么办?回大陆?
   不,我现在赋闲,过得还好。
   赋闲?来海岛上赋什么闲?你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们见面你就知道了。
   那天一连下了三场酣雨。一会儿艳阳普照,一派金黄,一会儿云飞霞蒸,白雨倾注,蓝色大海环抱着岛屿,海呼吸着,把湿润化为云朵,复又酿成水汁,滋润被酷日暴晒的这块土地。时世的风潮,驱赶着浮燥不安的人群,匆匆忙忙,奔波不息。雄心与凄楚共生,猎取与失落同在。海岛成了一个节日的广场,一个聚散的码头。每天都有奇迹诞生,每天都有新鲜的故事,比如,他接到的这个不速之电话。
   他们约好晚上八点,在海景酒店咖啡厅碰面。联络暗号,双方各自手拿一份报纸或杂志什么的。虽然他多年前反复端详过她的玉照,那是她参加一个风景地的笔会,在游船上作秀而为,身段窈窕,眉清目秀,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五官究竟是什么轮廓。她有着出众的美丽,会在一群女人中凸现出那种朴素而高贵的气度。尽管如此,他还是随手握了张报纸,匆忙打的赶去。
   不是平素的公事应酬,也不比一般的与女性交往,也谈不上是什么艳遇,但他的内心的确泛起一阵阵难耐的喜悦。异域海岛,为他们提供了数年不遇的机会,可以面对面坐在一起聊聊天了。酒店大堂一旁的咖啡厅很空,只有两三张小桌上有人聚着私语。他一眼就看到角落处张望来的一双美眸。几乎同时,也站起身来,拘谨地用于推了推小桌上的一本杂志,没有拿起来昭示,目光中流淌出询问和问候。他扬了一下手中的报纸,快步走过去,想这女子必定是相约之人无疑。那张照片上的她,也这般风韵,只是略为庄重了些。
  
   你是某老师吗?
   是。
   我是某某,你好!
   你好!
   落坐后,彼此突然松绑似地消尽客套的尴尬,会意地笑起来。本不必要接头暗号,他们笑的理由大多是因为彼此合谋的见面形式。一个发生过又搁置许久的往事,又这么生出新芽,在这光线温馨的咖啡厅,续起倾慕的话题。
   与他在北方古城围炉欣赏到的照片比较,她脱去了那种村姑的清秀,少了一些纯静和朝气。恰到好处的雅淡化妆,添了几份坦然的富丽。城市化进程,体现在她的身上,只是不可能变得野性不羁,或者女权十足,或者奢华艳俗。她还是她,长江边上的小县城文化馆创作员,乡间水田扶犁耙的才女,闯荡海岛的流浪记者,又似乎有傍款什么的优越硬件。不然,能轻易道出赋闲的雅词吗?这般装束,接见总统也未必失身份,绝不像失业者的落魄样。
   当初她家境贫寒,学业优异却未能读完高中,就充劳力种稻子了。她读书、写日记、投稿给报刊,居然成了县上的小名人。稿费不多,也可以贴贴家用,写稿子也是唯一出路,不至于嫁一个乡巴佬,苦一辈子。后来,她成为县文化馆聘用的创作员,心想多出作品,转正当干部,就心满意足了。
   在同一个刊物上,她读到了与她的散文排在一起的他的《牧野》,以为是她读到了好文章。以后,每见到他的东西,便读得开心,直到买来他的书,反复读过,又从作者简介中洞悉他的履历及处所,冒昧写一封短信给他,并附近作请他指正,如果方便,请推荐某某报刊。她的《江水悠悠》,如愿发表,且在有名的大刊物上,这对她无疑是上了一个台阶。他的荐贤之举,在培养作者的套话之外,由文到人,也不可排除一种隐隐约约的爱怜之情。
   鸿雁传书,三载有余。他明智的是从来不在字眼上流露出为人师表的不正派,奖掖之辞加勉励的话语,讲得真切而不失文采。她也聪慧过人,约他一起参加的那个风景地笔会,他因脱不开身未去,会后她来信少不了遗憾之词,又通报一下笔会见闻及有趣的事,并第一次寄照片给他,还有,在野外小溪边采撷的一枚好看的叶片。他不便如法回报,家室之外的情感游戏,被他视为玩火,男欢女爱,你情我意,到头来又如何?他倒是慷慨地答应帮助她,来北方进修一年中文。进则忧虑,退则不甘心,尽可能游刃有余,但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失衡。进修也许是藉口,也许再正当不过,彼此都在为接近对方谋划着什么。费用问题,她仅凑到几百元,又不忍心去花他属于私房钱的稿费,又要打扰他,给他添麻烦。结果,她未领他的情,北方仍在梦中,出发的一天遥遥无期。
   就在他来海岛前不久,收到她一篇未发表的近作《寄远》。完全是稿件的书写格式,无信,却更是一封信,一封虚拟的情书。一个南国女孩,如何偶遇一中年作家,一起私奔沙漠古堡,逃离世俗,融入大自然,罗曼谛克得情切意长,山盟海誓。同样梦境一遭,他是感到了那种黯然伤神的彼此的心事。他慢慢地把心事放在北方的炉旁,打点行囊,一直向南走,并末在长江边的小城逗留,没去寻访那怜爱不已的女孩,竟走到了南方之南的海岛上。
   他差不多是忘了这件事。到这儿,先得谋生存,找差事。首先是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他没有告诉她行踪,她也同样自个儿悄悄来闯世界。不知谁别扭,反正没有合谋。梦在北方,现实在海岛。海岛上的他已没有北方古城那份优悠自得和沉寂,相对实在,也少不了新格同环境中的落寞。而海岛上的她,一番冲撞挣扎,直到食宿无着甚至没有归路盘缠的窘境时,断然弃旧我接纳新我,过起赋闲的日子来。
   咖啡杯见底,银匙叮当作响,苦与甜的融和,构成了一个流行品脾的海岛上的夜晚。她只是说,我已有了朋友,他不让我出来做事,反正衣食住行不愁。你知道,当一个女人不为生存奔波的时候,该多好!事实并非如此,穿上名牌,吃上海鲜,住上洋房,就怎么也写不出一个字,就这么丢弃了自己曾经苦苦为之追求的天地了。他明显感到,对面坐的已不完全是那位信笺上照片上的女孩,而是一位海岛上优裕的女人,一位气质高雅心神不定的女人。
   那天是他买的单。本来,她已把手伸入真皮手袋,拿出锃亮的百元钞票,见他执意付账,手足无措的样子,怕是不给男人面子,才没有坚持。分手时,他尽量掩饰住说不清道不白的一份失意,只是说,见面就好,异乡海岛能遇在一起,你别说还有点诗情画意。她说,见到你就好了,在海岛上,最早知道我认识我的人就是你,尽管头一次刚谋面。
   她已经更名换姓,身份证丢了,买了假身份证。反正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叫得应就行。说是转型期,她常常转不过自己的型来,某某是谁,某某又是谁,自己究竟是谁。是人还是鬼,是逃犯,是隐形人?藏匿身份,似乎没必要。只是丢了身份证,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见过一面后,他们好久又没了联系。说是有事打电话,能有什么事呢?隐隐地,他总惦记这么—个人。他理解流浪女记者的处境,把脸皮揣在口袋里去向老板行乞,是何滋味?找个有钱的朋友,改善经济地位,人之常情。你有家室,既使人家爱你,要嫁给你,你能办到吗?那么,又有什么失意,有什么醋可吃,有什么理由可以忘记昔日的交往而冷落人家呢?
   一天下午,他手头的事忙完,突然想到要打一个电话给她,问候问候。并叮咛自己对方唤某某,是新改的名姓。她很高兴他打电话给她,说是闷死啦,朋友忙生意,整天被关监狱似的心慌。他问她,为什么不常打电话过来。她说,打过你渔巷的电话,房东说你搬走了。他明白,自己新搬到龙湾里,没告诉她号码。那你可以打我办公室电话。打了,有次一位小姐接的,该是你的女秘书吧?我哪有什么女秘书,也许是你在意,误会误会。还忙吧?还可以。还好吧?活着。就这么寒喧一番,客套归客套,彼此还是觉得有种心旷神怡。
   又是周末了,又是他所惧怕的周末。平常一个人孤魂野鬼似的,在路边小店身单影只地填肚子,酒也喝得无聊,然后逛书店。似乎永远是那么些书,很少新面孔。便又沿街走去,在报亭旁站一站,翻翻杂志目录。走累了,坐下来擦皮鞋,好像是给人家掏两块钱的板凳钱。然后走回住处,拉灯,冲凉,上床睡觉。睡不着就看书,吸烟,喝茶,反正第二天不上班,夜读通宵达旦,然后又睡一整天,然后去找小店填肚子,喝酒,闲逛。他期望无所事事,真的闲下来,他又空落落的。本想打电话给她,又伯人家男欢女爱地度周末,你叫什么劲?想着便作罢,还是自己的罪自己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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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段路途,一段情缘,小说语言流畅,故事情节生动感人。她在一次美好的偶遇之后,消失离去,给他带来一些失落和落寞。《临海绿窗》反映现代快节奏下的生活感情。渴望真挚,渴望生活的美好。“现在,他驻足于这棵悬空的榕树下了。绿叶不再闪光,只是借椰林小路的灯盏,凝聚成一团暗绿。他想起什么,匆匆掏出“三五”烟,点着了,饥饿般地吸了一口。星火明灭间,千辉牌打火机上的女郎骚性十足地向他抛媚眼。”美丽的小说语言,让作者陶醉。感谢您投稿旋转木马,期待您更好的佳作。【编辑:诗人夏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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