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如果每个人都套上一种永远无法解脱的绳索，那便是命运。被命运系着的爱情枯萎的时候，心便如黄连一般苦涩。谁也不敢说，单凭几句话就是一个不变的誓言。事实上，那些深远的爱情，恒久的婚姻，往往没有一句山盟海誓，而爱情在时间和距离面前永远都是渺小脆弱的。
　　
　　 1、小小
　　 夜，被寂静笼罩，我坐在窗前，听着雨淅淅沥沥从檐上滴落的声音，心里不免一阵凄惶。虽然是春天，但是在这样的雨夜，寒气仍然紧紧包裹着我。被雨雾湿透的空气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偶尔几声虫鸣让我知道还有跟我一样没有入睡的生命。我缩了缩身子，依然抵挡不住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就起身从简陋的衣橱里拿出一件小夹袄披在身上，继续临窗眺望着那远山，看着它被雨雾罩上一层透明的面纱。
　　 阵风掠过，窗外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这样冰冷的雨，这样岑寂的夜，使我更加思念亦然，那个曾经一度带给我无数快乐和幸福的男子。
　　 记得那次我和几个同学相约徒步出游，心红却预先跟谁也没说就带来了她的表哥。
　　 “喂，心红，这是谁？你也不介绍一下。”一向大大咧咧的翠儿用眼睛盯着心红的表哥，手却淘气地伸向心红的腋窝里咯吱她。
　　 “这是我表哥，跟我们来是为了散散心，快毕业了，这些日子他压力很大。”心红狠狠地剜了翠儿一眼，扭头对我们说。我礼貌地对那个男孩子点了点头，算作是打了招呼。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秋雨毫不害羞地问道，她这一问，居然使这个大男孩红了脸。
　　 “我叫亦然。”
　　 “哦，依然么？”
　　 “不，是亦然。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亦。”亦然老老实实地回答，秋雨便不再追问了。
　　 很不巧，我们走了没多久，忽然就下起了雨。天灰蒙蒙的，近处的树木和远处的野郊都迅速笼罩在雨雾中。也不知道谁提议去就近的农家院，还说在农家院里，可以自己做饭吃，只给主人很少的一点钱，就随便用他们的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怀着一份好奇，我和另外几个女孩儿居然都同意了，大家就忙着在雨中寻找可以让我们留下来的人家。
　　 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农家院，住着一位老伯，他同意我们留在他家里。独身的老伯很好客，给我们每人一把伞让我们去他的大棚里采摘蔬菜，还说只要不把他的东西弄坏，我们随便做什么都可以。虽然深深感激这位善良的老伯，蔬菜也带回来不少，可是我们几个女孩儿却谁也不会做饭。
　　 “我来吧，你们去玩，我很快就好。”亦然看着尴尬的我们和一堆青菜，淡然地笑了笑，蹲下身去择菜。
　　 “那好吧，心红，我们去河边看看有没有青蛙，有的话，我们带几只回来玩。”顽皮的秋雨拉着心红，要去河边捉青蛙。
　　 “等下，我也要去。”翠儿喊着，紧随着她们跑了出去，也不顾弄了满裤脚的泥。
　　 “我来帮你择，然后我洗，你做。”我蹲在亦然身边，跟他一起择菜。
　　 亦然感激地看我一眼，把一个小板凳递给我：“其实做饭并不难，一会儿我教你。”
　　 “好啊，我太笨了，怕学不会呢。”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顿时被这个男孩子的体贴所感动，内心里，也有了一份喜欢……
　　 “唉！”我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到院子里，冰冷的雨打在脸上，使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着这个小院，看着这场雨，对亦然的思念越加强烈。曾几何时，在我眼里，在我心里，除了他，别的什么都不装不下。我抬头望望暗黑的天空，霎时感觉这日子，这心，比眼前冷清的夜更寂寥空旷，忍不住的泪水恣意地滑落！
　　 记得出游的那天晚上，吃完饭，我们几个坐在老伯家的小土炕上天南海北地聊天，说着各自的家庭和毕业后的打算。无意间我了解到，亦然是个苦命的孩子，他的妈妈早就去世，是爸爸一手把他带大的。陡然在内心的那份喜欢里，就又增加了几分同情。
　　 那次回去后，我们经常跟亦然见面，有时在心红家，有时跟心红去亦然那里。大家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毕业后做什么，那个时候，每个人心里都特别烦恼，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子。
　　 “翠儿，你毕业了会不会去做模特？咱们这几个人里，你的身材最好。”一个周末的下午，在亦然家里，心红把头枕在翠儿的肩上问她。心红眼神有些暗淡，她想自己开个时装店，可家里偏偏让她去考公务员。
　　 “不会，我要争取做一名幼师，那是我渴望已久的职业，跟孩子们在一起我的心永远都不会老。”翠儿毫不犹豫地说，眼里满是神往。
　　 “喂，亦然，你呢，你将来打算做什么？”秋雨歪着头问亦然，不经意地啃着自己的指甲，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我说过几次，说那样不卫生，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我也转过头瞅着亦然，心里猜不出他究竟钟情于什么行业。亦然有些腼腆地看看我，低头笑笑，然后认真地说：“我呀，不管干什么，都要做一个出人头地的人，爸爸把我养大不容易，我想要他将来跟我享几天福。”
　　 “唉，你们都有自己喜欢的事做，只有我，什么特长都没有，看起来只好早早嫁人喽！”秋雨长叹一口气，又扭头问我：“小小，你这个未来的大作家是怎么打算的，总不能跟书过一辈子吧？”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我要写书，写出我心里每一个故事和感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亦然有些意外地看看我：“怎么，你想走文学路？那可是要挨得住寂寞和孤独，也要经受得了失败的打击。何况，现在会写几个字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文人堆里扎，这条路可是不好走呢。”
　　 “我知道，但我喜欢。而且，我喜欢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有我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养一池金鱼，种一片花儿，还要有一间小屋，我会在那里写我心爱的文字。累了，就到院里喂喂鱼，弄弄花，你不知道，我该有多么喜欢那些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花儿。它们有的娇贵，有的平凡，有的生长在水里，有的绽放在土中，我怎么都做不到不爱它们。从小，在我内心深处就一直向往那样的生活。”我用手抱着双肩，把下巴放在我的手臂上，喃喃地诉说着我多年的梦想。
　　 秋雨站起身，激动得在大家面前走来走去，挥舞着双手对我说，她那夸张的动作像是在演舞台剧：“你爸爸肯定不会让你那么做，否则他的公司要交给谁打理呢？你放着大小姐不做，干吗要去受那份罪，真是让人费解。为什么我不是你，那样我不用去奋斗就能够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心红摇摇头又耸耸肩，很不以为然地说：“人各有志，不一定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任何人都有吸引力。小小不像我们那么俗气，她所追求的，永远是我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只是亦然大多保持沉默，我想，这跟他的家境不好似乎有些关系。在我们聚会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很自卑，也很低调，而我总是很照顾他的情绪，主动跟他说话。
　　 再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我习惯了独自去亦然的家里，心红她们反而去得少了些。到那里，我也不闲着，不是让亦然教我做饭，就是帮他们父子洗衣服，要不就跟他聊天。我们谈未来，谈理想，谈得最多的，还是我的那个梦中小院。亦然的父亲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再看着亦然，嘴里说着自己出去玩，然后一走就是一天，留下足够的时间让我跟亦然独处。
　　 “小小，你的那个小院，要叫什么名字呢？”有一天，亦然的爸爸说出去找朋友下棋，家里只剩下我和亦然，他用他那特有的干净的声音问我。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的小院就叫梦园，你说好听吗？”
　　 “嗯，好听。那么那间小屋呢，叫什么？”
　　 “小屋就叫陋室，呵呵，反正我的小屋越清幽简单越雅静越好，我不要弄得很复杂很花哨，那样会影响我的思维和灵感。”
　　 “这样的话，那个金鱼池就叫可清池好不好？池里的水清可见底，正好衬着那些美丽的金鱼，我呢，也会栽上些水草在里面。你写字写累了，就去看看那些花草，逗逗那些鱼儿。”亦然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脸色微微发红，有点激动地征询我的意见。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顿时也兴奋起来，连着对他说：“好啊好啊，可清池，这个名字真的很好！那么那片花地就叫醉乡好了，每次看见花儿，我都流连忘返，陶醉在那一片片芬芳娇娆之中，不但人醉了，心醉了，连眼睛都会跟着一起醉了呢。”
　　 亦然走到我身边，轻轻拥我入怀，捧起我的脸，颤抖地，试探地吻住我的唇。我的脸顿时滚烫，傻傻的站在那里，不晓得抱住亦然，更不懂得迎合他。亦然停住，把我搂得紧了些，在我耳边小小声地嘀咕：“傻丫头，你把眼睛睁那么大干嘛，人家说接吻的时候闭上眼，不但感觉不同，也不会害羞呢。”哦，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一阵狂跳，但还是听话地闭了眼，任他笨拙地搜寻着我的舌尖，我幸福地小声叹息着。
　　 “小小，让我跟你一起去创建那个梦园，那个陋室，那个可清池和醉乡，好不好，我要陪你去完成你的梦，让我们的梦园有鸟语有花香，更有你的文字和我们的爱情！”良久，亦然放开我，小心地对我说，此时的他眼神朦胧，身体微微颤抖，跟我一样沉浸在这美好的爱情里。
　　 我被他揽在怀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说的是真的，愿意帮我实现这个梦想？”
　　 “我当然愿意，小小。”亦然的声音清亮清亮的，让我听了，一颗心好似被泉水清洗过一样清爽澄澈。
　　 “那好，等我们毕业，就自己去赚钱，然后买一块地，用我们的劳动和智慧，建立一个属于我们俩的梦园！”我热切的期待着，我能够跟他一起，生活在那个叫做梦园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我真的拥有了亦然，拥有了我心中规划已久的小家园。
　　 但是现在，我失去了他，失去了我深爱的那个亦然，他把我独自丢在这因为他的离去而显得凄凉的小屋，让我一个人独自品尝这夜的黑和雨的凉。
　　
　　 2、亦然
　　 天下起了雨，夜深了，我怎么都睡不着，辗转间，我想起了小小，那个让我心为之动，神为之催的美丽女孩儿，我那心爱的妻子。
　　 三年前的那次出游，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转折，就是那次，我遇到了小小。当我被表妹带到那些女孩儿面前，我的心顿时被一位身着一套素色裙装的女孩子所吸引。
　　 那个叫做翠儿的让表妹心红介绍我，那个粗枝大叶的秋雨也来问我，但我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始终一言不发，身上散发着淡淡体香的女孩儿身上。女孩儿那双幽深黑亮的眸子里，似乎盛满了故事。正在我被别的女孩儿追问得有些尴尬的时候，她温柔地对我点点头笑了笑，我的心顿时柔软得像一潭水。我听表妹说她叫小小，这是个有意思的名字。小小，小巧的鼻子挺挺的，小巧的嘴巴翘翘的，有一点小任性，小倔强，小淘气，还有一点小浪漫。
　　 当我们谈到未来，谈到工作的时候，没想到小小居然打算在乡下买一套小院，在那里写东西，养鱼养花，过田园式的生活。我真不明白，她家境那么好，就算是住别墅，她的爸爸也会毫不犹豫地买给她。我喜欢素面朝天，优雅含蓄的小小，但是她在我眼里，就像天上一颗最亮的星星，有着独特的韵味和她自己的世界，她对于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单凭彼此的家境，我们就注定不会有任何交集，我家太穷了，养不起这位资产过千万的娇小姐。虽然喜欢着，我却什么都不敢表示，自卑使我更加沉默。倒是小小，经常主动找我说话，我才敢跟她交谈。
　　 后来，我们逐渐熟稔，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在拉近，我有了跟小小单独接触的机会，才发现这个女孩子的心里也装着我，否则她不会去我家里跟我学做饭，还给我和爸爸洗衣服。我心里真的太高兴了，她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单纯，能够拥有这样一位柔美多情的女孩为妻，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我胡思乱想着。于是，在一个周末，当家里只剩我们俩的时候，我吻了她，也答应将来会陪她一起建立那个她梦中的小院——梦园。
　　 “小小，我家里的条件你也看见了，你，不怕跟着我受苦吗？”我虽然许诺跟她一起奋斗，但还是担心她过不惯清苦的日子，就试探着问了一句，看她如何面对我的窘境。
　　 “亦然，我不在乎你的条件，每天能够吃饱穿暖就好，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写完我最想写的几本书，你的事业也有了起色，那时候我们应该有了积蓄，你就带我去游览名山大川，过我们浪漫的小日子。”小小神往地说，她根本就没在意我目前的家是否能够养活她。我紧紧抱住小小，为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而骄傲。
　　 小小仰头看我，我把她搂在怀里，捕捉住她柔软的唇，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可是小小，我的父亲早就盼着我能够有一个小孩子呢！”
　　 “哦，亦然，这个，你别急，会的，我会的，等我几年好么？三年，只三年就好，我答应你，到时候给你一个小孩。”小小缱绻在我的怀里，像只飞倦了的鸟儿。
　　 我心疼地抱住她，吻着她的长发，梦呓般喃喃着：“小小，哦，小小，我不会负你，今生我一定不会负你！”
　　 就这样，我们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中，逐渐迎来了离开校园的日子。小小带我回家见她爸爸，打算把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我心里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但我没想到她父亲竟是那么强烈的反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