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咋的
不咋的
“喂——,您好,请问是马二龙先生吗?”我一边抽着四块五一包的黄山烟,一边在车站公厕里做正经事,一边打开了手机。
最近这两个月棋牌室里的生意不那么景气,连房租都管不住。都是他妈的什么美国次贷危机给整顿的,怎么也没有想到整顿到这个山窝窝里来了,把一帮成天泡在棋牌室的哥们娘们的全给整顿跑了。美国鬼子真他妈的可恨。
我的房东也不是个好东西,明明知道棋牌室里生意不咋的,整天到晚象蚂蟥一样盯着要房租。吓得我手机除非找人以外,都是关了的。即使是开机的,不熟悉的号码一概不接,打死我都不接。要不是在车站公厕里干正经事,有点无聊,正想找人说说话,这个电话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接的。
“是啊,你是——?”
“马先生,您好,我是庆西市移动公司客户服务部的,能打扰您一下,问您几个问题吗?”
“哦——”,我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搞调查的呀,怪不得说话的口气令人身上麻酥酥的,加了不少蜂蜜或糖水,长时间听这种声音和腔调,肯定要得糖尿病的。哈哈。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拧巴,在臭不可闻的车站公厕里听到妙不可言的美女说话。“可以呀,我刚参加完会议,正闲着呢。有话直接说吧,小妹。”
都说我不会说话,尤其是我老婆批评得最凶,经年累月的就知道钱钱钱,把头都弄得都要爆炸啦。我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打褂,搞个棋牌室也算是专业对口了,小本经营,国际上的大环境不景气,叫我这个棋室又能够咋的?也怪不得我时不时地对黄脸婆发一通脾气。是可忍,孰不可忍。常此以往,我在家里的位置肯定会江河日下的。要知道,会不会说话,要看场合语境,尤其是说话的对象。
“是这样的,您是我们公司的老客户了,请问使用我们的产品这几年以来,有什么意见吗?”还是一种语气和腔调,身上麻酥酥的。
“意见?有什么意见呢?什么时候打手机不要钱就好啦,这就是我最大的意见。”
“呵呵,马先生,您好幽默哦——,嘻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通过那个小如钮扣的听筒传过来。
“是啊,我的生活从来不缺少幽默。只是我老婆从来没有了解到她身边这笔财富。不善于发现,就不善于发展。哈哈。”我不由得一阵痛快,便秘半天终于一泻千里。痛快淋漓。
“呵呵,马先生,这么说,你没有意见啦。”这最后一个字的腔调把整个身子都拖进去了。
“没有什么意见哦,电话费从来没有收错,帐单我老婆每月都定时打出来了。一毛都不错。”
“哦,那好,请问您对您的客户经理王熙评价如何呢?”
“谁?王什么?车站里的喇叭太杂,你大声一点,客户经理啦?”
“王熙,红楼梦里面的王熙凤去掉最后一个字,就是她的名字啊。”
“王熙?没有这个人啊——”我脑子里搜索着这两个字的概念,从用手机那一天起,可没有什么经理不经理的找过我,说过话,逢年过节到移动厅里搞点小礼品的,都是听隔壁二狗说的。有几次拿回来家的挂历不是破损的,就是月饼发了霉。
“哦?那你每次参加我们优惠活动的时候,有没有收到过短信息之类的啊?”麻酥酥的感觉越来越淡了。
“短信息倒是收到过不少,就是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优惠活动。”
“那就对了,短信息就是您的客户经理王熙发过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没有注意看过。”
“那——您对您的客户经理印象如何呢?马先生。”麻酥酥的感觉似乎又浓了一些。
“印象?哦,印象——,怎么说呢?”这个电话听起来软软的象棉花糖,却怎么听了都觉得有点麻烦。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孩,谈得上印象?说她好,要是长得丑,怎么办?说她不好,要是还马马虎虎,又怎么办?不知道这位小姐印象是指哪方面的。
“马先生,这样吧,我提供三个答案供你选择吧。A,好;B一般;C不好。你自己选吧。”
“啊?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子,叫我选择答案,这不是为难我吗?”我终于把疑问抛了出来。
“是这样的,马先生,这个问题主要指的是王熙在客户服务方面,您对她的评价,给她打一个印象分。您的评价直接关系到她的总体综合评价和绩效工资的评定。”
“哦,我懂了,我在这里蹲得太久,有点发晕,恩——,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谈到服务上,我只能用不咋的,三个字来形容。”
“不咋的?什么意思?马先生。”
“不咋的都不懂?就是不咋的。知道不?介于好与不好之间,一般般。”
“哦,那您的意思是不是选B,一般啊?”
“不——!不是一般,而是一般般。后面应该加上一个般字。”
“那又怎么理解哩?呵呵。”又是一串银铃。我挪了挪着双脚,这次真的是麻酥酥的了。
“唉,怎么说呢。连一般都谈不上,这么多年,礼品的事情我一次没有沾上光,不就是每个月发点信息嘛。又不是她自己的钱。象我开棋牌室还要管烧水,电扇,蚊香,甚至有时候为了客户多打一会,还帮人接孩子呢。说不好吧,又对不起人家,毕竟,搞个工作不容易。因为我一句话,扣了工资和资金,就不好意思了。你们就不能提供第四个选择:无可奉告吗?那样不就容易了?”
“呵呵,马先生,您的意思我理解了。打扰您好了。谢谢您给我们提供这么多好的意见和建议。”
“我正在厕所里呢,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你来电话了,所以多说了两句。至于问题不问题的,我掏钱打电话,都是一回事。不咋的。”
“呵呵,不咋的是您的口头禅吧。耽误您宝贵时间啦。马先生,再见。”
“好,再见。我说不咋的的意思是——。”对方电话已经挂了。
这通电话弄得我整个下午心情还果真是不咋的。棋牌室里还是没有人,煤球炉上的开水壶扑腾腾地响个不停,人多的时候,想水开,怎么也开不了。今天下午没有人来打牌,它却百无聊赖地开个不停。所有水瓶都灌得满通通的,再往哪儿搁呢。我摸出一支黄山烟,双脚摆在麻将桌上,恶狠狠地把手机关上。开水顶着壶盖做着跳跃的游戏。
“小马——,在呀?这下半年的房租什么时候给呀!”房东身影晃荡进来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咋的——”我头都懒得抬起来,答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