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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春秋】杨柳轻摆(散文四章)


作者:山村墨人 秀才,2994.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15发表时间:2014-04-25 11:16:29

【春秋】杨柳轻摆(散文四章) 【走出小路深处】
  
   我若有所思的走着。
   傍晚的小村显得格外静谧,枣花上落满了巧小的蜜蜂。除了我,它们是忙碌的。我好像对小路有了敬畏的感觉。好似我有意打搅了路上的石子,以及两旁一花一草一木的宁静。树动了,接着是草丛倒向一边,蜜蜂顿时戈然而止,风从我的身体里转移到我视线之外,脚下明显平缓了许多。
   其实我是茫然的在行走,由于我的慵懒,我总喜欢夏天的午后漫步,看天上减薄的晚霞。我低着头,手里一亮一息的烟头分明是试着接近嘴唇的萤火虫。鞋底在路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有意无意数着脚步,尽管我不止一次这样丈量过这条路的距离,过了路的尽头,国道上南来北往车辆载着落日呼啸而过,发出夜色的膻味。
   路两旁除了原有的枣树,槐花也有了角荚。路是熟悉的,走着也觉得平坦,和我一样没有过多的杂念。路一年四季送走村子里的羊群、玉米和该到达某个地方的人群。有些继续着生命,有着和路面的尘埃一起被风吹散、消失。
   时间在路上把我的身影放大,随着树木的弯曲而弯曲。我怀疑天上即将出现的繁星有一日代替村庄忽暗忽明的灯光,它们不像灯光的亲近,会是拿诡异狡黠的目光吞噬我的村庄。黑暗和光明会把我隔开,我和我的树木一样枯燥,甚至压抑。月光穿越村庄,我想我就是路边废弃的柴火,令人厌恶。
   我走着,我的想法总是多余的。晚霞把村庄和树木的阴影隔开,和我的曲线隔开。几只归巢的鸟雀比我脸上的黑痣更为自由的停息在大地上。它们寻找自己的家园,生儿育女已经是这个夏天最为忙碌的事,愉悦啼叫大面积的随风摇摆。它们全然不顾我的存在,相互嬉闹、调情、舞动着翅膀划出漂亮的弧线。
   晚霞暗了下来,路面却热闹了起来。打工回来的自行车摩托车接踵而来,他们和第一批星星而来。树木和草丛散发出体味,潮湿的气息浸淫着我的肌肤,我感觉晚霞在身体里流动,我的骨头开始坚硬。
   因为有了视觉的限制,鸟儿的声响不停牵引我的目光,我似乎听见遥远的声音,类似于模糊。我从树叶的姿势中听到这种微细的声音。
   是蛙鸣。先是沉闷短暂的一声,与远处的相互衔接后趋于洪大。
   走了这么长而熟悉的路,竟然忽视了应和的天籁之音。浮躁、压抑的生活方式带给我无限制的单调和郁闷。身子里无法节制的血液日渐落满浮尘,尽管用文字的方式漂白,我常常无济于事。
   我开始猜想草丛中的蚂蚁,一定开始进入睡眠,它们纤细的触角相互碰及对方,打着招呼,问安,然后一起吃夜宵,舒适的草丛,搂着白白胖胖卵,打着鼾,梦想弥漫粘液的树干。或者也有醒着的,或教育子女,或谈论白天觅食的地方,总之它们在月光上来之前会进入酣梦。
   “你累了,歇歇吧。”是一阵风的声音。
   “我的生长,不为自己,为我一身的果实。”树木回答。
   风和树木的交谈很低微,怯怯的。
   “你也歇歇吧,走了这么长的路,费这么大的劲也没摁倒一棵谷物”
   树木略有同情地口吻对着风,似乎它也忘了自己,或是大量的家族横亘在风行的路口。
   “没有倾覆的对象出现,可能我不会停止下来。”
   风很自信,一贯的个性回答很倔强。
   树木不再理会风的任性,满树的果实坠得它有些弯腰,做着使劲直起来的样子,土地足够的养分使它变得累赘、艰难。但浑身的幸福又让它泛出得意的臃肿。
   夕阳努力板着山的指头,深怕一松手就会掉下去,挣扎、祈求、无望,沮丧的神情收拢着。我欣赏着这悲剧场面,一面转回脚步,一面把自己准备的心灯点亮。
  
   【村庄笔记:驼背叔】
  
   他一直弓着腰,从我开始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背上有一个罗锅。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骂人什么是“揭短”的事,母亲一再叮嘱我们姊妹,那是你“高庄子”的叔,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抓脸哩。记着母亲的话,总会看见驼背叔迎面而来的笑容。
   现在驼背叔尽管身子又塌下去了许多,笑容却很健康。
   驼背叔先站在田埂上展望一会儿,然后圪蹴下来。坐在一边的驼背婶子递过一罐茶水,他摘下渗出汗渍的遮阳帽,褪去头发的秃顶发出和他脚边玉米一样闪动的亮光。我说:
   “叔,你今年一定丰收了,苞谷比谁家的都长得旺,施了油吧。”
   驼背叔笑哈哈的声音像树上扇动翅膀的鸟儿,扑棱着就钻到了我的耳朵深处,许久,我的耳朵里还有麻酥酥的感觉。
   驼背叔接过我递给他的纸烟,自个手里的烟诺诺的夹在耳间。
   “咳咳,抽侄子的好烟……”
   驼背叔也不客气,只要让一根他就抽一根。驼背婶子在旁边咧咧,骂他抽烟就像煨炕,太阳出来还不起床,起来后,手搭在粪门上就嚼草。嘴里没嚼的屁眼里没拉的,一天三顿饭不吃都能行,一天没烟就像掐了头的绿头苍蝇,这些逛逛,那些溜溜。一个大男人,娃子一周没钱从来不愁惑,整条整条往家里驮他就有钱了。
   驼背叔也不急,仍旧嘿嘿嘿或者呵呵呵的迎合驼背婶的罗嗦和训斥话。驼背叔不愠不恼,原本颤抖的手更加抖了起来,夹在指间的烟掉在了地上。而后他捡起地上的半根烟,擦擦烟蒂上的泥土,又抽上了,嘴唇上落下两道土手指印,看上去倒像个豁唇,不像个驼背。
   驼背叔是我们庄子里最有文化的人之一,也就是国家“文革”后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高中生。驼背叔每每说起读书的事儿,他有意躲闪着话题,低下头来,指头不停地在地上画着横竖,密密麻麻的线条重复着,拥挤着,直到变成一滩细土,他才唉上一声,眼睛里的光芒布满幽怨和哀惜。
   驼背叔兄弟三,除了底下有一个妹妹外,其他四个都是姐姐。
   驼背叔的家世很离奇,听起来倒像刻意杜撰的故事。驼背叔的的父亲,也就是我的“高庄子”爷爷,年轻时第一个过门的媳妇就是寡妇,领着一对儿女嫁过来,先后又生下驼背叔的二姐、三姐,他数老五。驼背叔的母亲生下他后第二年就去世了,为了能养活驼背叔和他三姐,驼背叔的父亲紧接着用一斗小米换了表妹做了媳妇。表妹嫁过来的时候也领着一个女儿,也就是驼背叔的四姐。没过几年,他又添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所以,驼背叔的的大哥和大姐与驼背叔毫无血缘关系,和弟弟小妹又是同父异母,和三姐是同母异父关系。
   复杂的兄弟姐妹关系在驼背叔没成家时一直延续着和谐状态。大姐二姐出嫁后,多少带来一些积蓄,在当时,总算度过了饥馑的年代。驼背叔的大哥人很老实,每年过一天书,从小开始给富农放羊,长大后还是给生产队放羊,再后来成家,换成了给生产队放牛。生产队养的都是黄牛和牦牛的杂交品种,称为“犏牛”,这种牛盛夏必须赶往山里放牧,我们平川的夏天不适应喂养。每年驼背叔的大哥都赶着队里的大群“犏牛”上山,一上就是三个月,直到白露时节才能回来。
   驼背叔的大哥也有一对儿女。奇怪的是,驼背叔的大哥连续生完一对儿女后没做任何节育措施,却再也没有生育过,人们都开玩笑说,驼背叔的大哥蹲在山里蹲“寡了”,忘了那事。有人又注意调侃拿他和牛开荤,说他每次从山里回来,牛群里有几个牛犊咋看咋像他。驼背叔的大哥涨红了脸,拿脏话回敬欺负他的人,惹得一片哄笑。
   驼背叔的小弟是1997年初夏去世的。驼背叔的弟妹是驼背叔的小表妹。当初他弟弟初中上完后学了木匠,在驼背叔舅舅家做木工活时和小表妹相好的。弟弟结婚后一直和驼背婶不和,不到一年,他弟弟就主动要求分家另过。驼背叔二话没说,家一破为二,所有的欠账也都每人担负各半。
   1997年初夏的晚上,驼背叔的弟弟骑着摩托,后面带着岳母,也就是驼背叔的舅母,前往外村传福音,结果连人带车栽进水渠。
   驼背叔的弟弟去世时刚过三十周岁。出殡那天,天上飘着淅沥的小雨。一直和弟弟冷战的驼背叔哽咽着,嘴里不停骂着自己的舅母,说,自己老了不想活人也不能那外甥得命耍,况且还是自己的女婿。接着他又骂自己的弟弟,还初中生,放着命里不识,信歪门邪道,信的好,咋把命丢了……
   驼背叔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做了生产队里的会计、出纳。一把算盘珠在他的指尖神出鬼没,从不敢怠慢,听之任之。在一千多口人的生产大队里也是数一数二出了名的会计。当时我的父亲任生产队队长时,母亲常年患病,而且突如其来,免不了得进县医院躺十天半月,这个时候,父亲就把队里的的全盘事物交给驼背叔,渐渐的,驼背叔获得队里的威望,跻身队里的副队长。
   记得有年秋天,我们几个伙伴在村子边缘的葵花地边放生产队的驴,饱满的葵花头不时随风摇摆,像呼唤我们。我算是当中年龄较大一些的,主动掰了一个,分给每人一块,享受秋天的大餐。不是道什么时候,驼背叔就站在地埂的另一头,透过葵花的叶片,把我偷掰葵花头的经过端庄了个详细。下午放学,校长在全师生面前点了我的名。从此,我在小学的那几年落下了“贼”的骂名,每次班级里有失盗的铅笔、橡皮,全班同学五十多双目光一刷刷射向我,我就像阳光下放在放大镜背后的毛毛虫,他们从不同的地方看着放大的我,而我浑身燥热,几乎要烤的冒烟了。
   那次沉重的教训不仅在自尊上收到了莫大的伤害,而且在年终生产队里核算口粮,父亲为震慑偷盗,忍着本来就靠人家周济的艰难,扣除我家的五十斤小麦作为惩罚,以示效尤。当天晚上,我恐惧父亲的责骂,早早躲在母亲身后,父亲用眼睛使劲瞪着我,嘴里骂骂咧咧。或许因为我学习好,校长找到了我的父亲,连说自己做得过火了,孩子小,怕想不开。父亲才没把巴掌使出来。
   夜晚很深了,迷蒙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强烈的旱烟味呛得我不得不醒来。我看见驼背叔和父亲坐在一蛇皮袋旁边,驼背叔的手抖着,火红的烟头照着他前额,黄豆大的汗珠滚着。只听见驼背叔压低的声音,相互交代着什么。
   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晚驼背叔和我的父亲做了真正的贼,他们合伙从生产队粮库为我们家偷来两蛇皮袋准备来年下地的麦种,解决了母亲住院的手续。因为驼背叔第一次干那事,自己和我的父亲又是生产队正副队长,保管如果一旦发现,麻烦就大了,从此落下了手抖的毛病。
   驼背叔手抖的毛病起初不太厉害,和驼背婶结婚后那年加剧的。驼背婶一直怀疑是驼背叔在没结婚之前干不干净的事被发觉,惊吓得来的。在驼背婶的再三追问下驼背叔才说出了缘由。
   多少年了,我一直不敢正视驼背叔的手,每次给他递烟我都假意因防烟火而将头侧向一边,不知驼背叔看出来了没有。
   我想,就凭驼背叔的文化,应该早看出来了我畏惧的心。
  
   【晚霞中的绿蜻蜓】
  
   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要我赶紧收拾一下和他去趟酒泉。
   匆匆洗漱了一下,已是凌晨5点多了,天空刚泛着鱼肚皮,朋友在门前不停地摁着车喇叭。
   汽车一路颠簸,向西的国道“312”逐渐粗糙了许多,路上的车辆也少了起来。透过玻璃窗,能看见祁连山清晰的皱褶,山顶上的积雪把阳光折射过来,看上去显得极为刺眼。
   祁连山常年的积雪没有一丝尘埃,融化的雪水穿越峡谷、森林、草被,过滤的如一位路边牵着牦牛的裕固族少女,笑容甜甜的,很是醉人。
   过了高台不久,朋友就后悔没在临泽上高速公路,尽管比在国道收费贵点,也不至于把在座的肚子颠簸疼,路径临泽吃的牛肉面都在肚子里没过半个时辰不安稳了。因为朋友在酒泉还有急事赶,小车的速度一直没降下来。一路上汽车的dj音乐和我们的屁股没闲下来,人颠簸的有些累,而屁股显得极为兴奋,坐垫发出尖声的口哨。
   五月的河西走廊空阔,我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走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感到路途近了,但多了颠簸。每次向西都盖不住我激动心情。先是高台的骆驼城,电影《双旗镇刀客》的拍摄地,还有那神奇的古墓,苍茫的戈壁。记得前几年在高台参加的笔会上,文友攀援长城残垣,在城池上耍了一段霸王醉剑,西风吹着他的衣襟,长发飘逸,舞姿洒脱,醉眼迷茫,把我们带到了遥远的时代,一代霸王仿佛就在我们身边,他舞他的剑,爱他的美人,指点他的江山,而我们这般书生在西风古道,牵一批骆驼,或骑一匹瘦马,手捧书卷,长吟落日故人。
   小车急速的行驶,发动机高速运动已经有些发烫,车内感觉闷得慌。车窗刚打开,一股寒流就很快把我的脑袋搡进了车内。祁连山隐隐约约变成了线段,接着又成了省略号,几只羔羊在石头间蹭着嘴巴,高原的风把它们拢到一处,聚聚散散,分明就是茫茫戈壁上一轮轮花开花落,牧羊人长长的鞭子落下来,就像雨水把一朵花朵合闭了,次第再打开。羊群给了戈壁最鲜活的修饰,石头冷峻的表情在羊群的接近里圆润,布满光泽。
   近了,就能闻见酒泉泉眼里溢出的醇香。
   小车把我们对酒泉热望又一次的递近了她的心脏,酒泉的心跳声使我激荡不已。酒泉又比前几来过的时候年宽阔了,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古老的城池已被现代文明打扮的气质飞扬。昔日的马蹄声让马达声充斥,金戈铁马的冷面孔是没有粉质的笑容,来自古城民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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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走出小路深 】处在思考和思想中审视世界,自然,这样的构思,是注定要还原心态和精神升华到一场境界中去的,诗人的使命其中之一也是如此。不知从什么时候,我们眼里的一切都有了神性的光泽,心里充满了深婉的情愫,去看那路,那桥,那田野,那些树,那些风,无一不具备洗礼过了的清晰和明澈,点亮了心灯,从此再无困惑。欣赏如此的语境空灵,纯粹。【驼背叔】在那些年,那些时候,陷入困境的生活给予了我们太多这样、那样的回忆,而作者以诗意的凝聚语境构成记忆的一篇叙述,通篇透散出细腻的光泽。对于驼背叔的影像设计得形像入微,以至于读者读到那一双颤抖的手时心里也在一阵阵发紧。对生命,对人格的敬畏由然而生。贯穿一系列细节,画面感与声音感渐渐交融,流淌出思想的波流,我想,记忆给了我们最好的特权,就是把所有时间之上的内容复苏在此时此刻,此天此地,活在纸上,永驻心灵。【杨柳轻摆】是一年,是时间,时间落下的,在每个人那里的都不同,而在作者这里的是父亲和母亲那年那月生命消失的情景,当叙述获得承担,当心绪安然地沿着时间流淌,我们看到了杨柳轻摆的心绪,看到了那份浓到骨子里亲情和怀念。晚霞中的绿蜻蜓 :晚霞中的绿蜻蜓:这是一章透散着成熟美的字迹,“我觉得夫妻之间有爱,有心就行了。”这样的话语平实,亲切,那样的生活质朴化,给人一种塌实感,这个世界诸多浮躁,诸多喧扰,而能有一份从容淡定的心态,以及通达的处世观,才能与生活完整相融,在本文的一路行走中,呈展的那些构成生活的细节,处处生动,光泽倍出。【编辑:琴若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426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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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琴若雨        2014-04-25 11:18:27
  问好墨人,美的文字,真纯的情愫,欣赏!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记录与呈现时光
2 楼        文友:潮仙        2014-04-26 08:49:28
  夕阳努力板着山的指头,深怕一松手就会掉下去,挣扎、祈求、无望,沮丧的神情收拢着。我欣赏着这悲剧场面,一面转回脚步,一面把自己准备的心灯点亮。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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