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无助的人生(小说)
生活中从来都缺少锦上添花的喜悦,更别奢求雪中送炭的感动。蓦然走在人群中,想起大柱的故事,他像千千万万平常人一样,活在人生地旋涡中——题记
大柱,其实他没有柱子可依靠。他不傻,为人木讷、朴实,就显得不精明。父母早亡,弟妹们娶的娶,嫁的嫁,各过各的日子,之间走动不勤。村里人都说他傻、穷而又没手艺,自然就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大柱熬过四十年的光棍日子,迎来娶媳妇这天,村民二狗将小姨子说给他。
二狗的媳妇是外地人,他的小姨子自然谁都没见过,但二狗告诉大柱她是傻子,大柱不在乎,自己总得有个女人吧。二狗小姨子嫁过来一看还行,生活都能料理,不是疯疯癫癫到处乱跑的那种,只是弱智,并非傻得无法搭腔。她说话含糊不清,模样还算周正。初婚的大柱脸上洋溢出笑容,不管怎样,娶个黄花大姑娘,这辈子也算对得起自己。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大柱脸上没有了笑容,大红的本本领到手,二狗才说他小姨子不能生育,大柱像被冷水灌头。农村人讲究地是无后为大!结婚也就是想留个后人,看着傻女人他再没有幸福而言。
傻女人越看越傻,做事就更傻,别人欺负她都说不清楚,但懂得回家告状。傻女人不令人讨厌,她不祸害东西,也不追人、打人,她也知道和村里女人们靠近,脸上表情近乎逢迎买好,村里的女人们干活还愿意带着她。她知道帮人干活,却不懂要报酬,买点食物给她就满足了。有人过意不去就给傻女人几十元钱,她也不知道钱用来干嘛,回家都交给大柱。也有不善良的人,趁傻女人身边没人的时候,逗她说:“傻花!”花是傻女人的名字,村里人不厚道,背后给加个定义词。那人逗傻女人说若想生宝宝,把炕烧得热热的,脱掉裤子躺在炕头上别动,宝宝就会来了。傻女人信了这话,照着这人说法去做,等下地回家的大柱从热炕上拉起傻女人时,她的臀部都红肿破皮,气得大柱站在庭院里骂了一晚上,傻女人也知道做错事,吓得躲在炕脚不敢吭声。
大柱在没有欲望的生活中,带着傻女人无情无绪地走在人生路上。干活、吃饭、睡觉,弟妹们的关系都很疏远,几乎不走动,他们都各自挣扎在生活的贫瘠线上。大妹子的条件比较好些,她也是最关心大柱的人,时常来接济大柱和傻女人的生活,她埋怨二狗媳妇说:“傻不怕,怎么也给我哥留个后人啊!坑死人啦!”二狗媳妇满嘴是理,说谁家的好姑娘会嫁给大柱啊!我妹傻、他能比我妹聪明多少?还要什么后人啊!生了还不是傻子。大妹见她侮辱大柱就急了,和二狗媳妇争执起来。
大妹子和二狗媳妇惹了闲气,被人拉开独自回家,她越想心里越憋屈,郁闷地独自在家睡午觉。孩子晚上放学回家见妈妈还在睡觉,就转身出去,到地招呼爸爸说饿了。大妹子的丈夫从地里匆匆赶回家,他知道大妹子不是懒人,怎么会不做晚饭,还是睡觉!他翻过大妹子微硬的身体,大妹子脸色唇边都青紫,突发心梗的大妹子就这样走了。
大妹子的丈夫哭天抢地,叫来村里人,人们都叹息大妹子为人善良和好处,感叹一回生命无常,七手八脚地入殓了大妹子的遗体,风光地操办了丧事。
办完大妹子的后事,大柱在自家的院子里坐了一夜。嘴里吧嗒吧嗒地吸着老旱烟、眼泪也吧嗒吧嗒落下,他没有言语表达失去的亲情,更没有人听他说话,除了掉眼泪他没有一种方式来释放。
大妹子死后不久,大妹夫带着外甥来见他,说大妹子没有,他要带孩子回家乡生活去。以后都不会回来,今天是来辞行,拜托他年节去看看大妹子的坟。大柱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心里很舍不得外甥,还没有语言来表达。
送走大妹夫爷俩,大柱上街找人卖房子,房子是土坯房,宅基地是父母留下的祖业,村里人精明得很,见大柱着急卖房子,也就乐得捡便宜。房子卖了二万元,大柱拿到现金径直来找大妹夫。他当面在包里点出一万元给大妹夫,说是留给外甥以后娶媳妇,也不管大妹夫谦让,撂下钱就走,大柱在院子里听到大妹夫的哭声,他也对天叹了一口气,说声:“大妹妹,你好走啊!“这是大柱对大妹子死后唯一说过话。
失去住所的大柱,用剩下的一万元,在另一个地方盖了两间简单的房子,这距离大妹子的坟很近,这里也很清净,带着他的傻女人干活、吃饭、睡觉,只有农忙时能看到村里的熟人。
大柱和傻女人没有话说,傻女人有时含糊不清的说什么,他都深情地听着,不管听没听懂他都哈哈地笑,算是回复傻女人。傻女人也受鼓舞跟着哈哈傻笑。
不知不觉中大柱老了,他干活都很吃力。傻女人还是那样,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
这个无雪的冬天,地里突然热闹起来。村里的人们都拥挤到地里,大柱和傻女人也傻傻地挤过去。原来耕地被卖掉,家家都关注自己家地的范围,斤斤计较。
大柱听不太懂人们说的话,傻女人却很高兴,好几年她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她带着她独有的表情,忠实地跟在人们身后,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等测量完家家的土地面积,核算出结果,村领导才告诉大柱,地卖了,以后不用起早贪黑那么累,你和傻花能分到十万块钱,你有钱花了。大柱没有回答村领导的话,他默不作声,回到家顺势头向炕里躺下。
春天来的时候,地里没有燎荒施肥的村里人,地边只坐着大柱的傻女人。大柱去村里领迁坟补助费,五百元钱!按照村领导的吩咐,给大妹子的坟启开,将大妹子的尸骨用汽油焚化,再装骨灰盒安葬别处。大柱没有地方安葬大妹子的骨灰,他想扔在大河,抱着骨灰又舍不得。最后他找二狗,二狗说埋山上吧,不过得给人家二千元钱,要是山转卖就再迁移骨灰,不是永久的。大柱想了想,也别无办法,就这么定了。大妹夫回老家后和他们就断了音信,弟妹们躲避不及的样子令他伤心,更依赖不上他们。
大柱更老了,他安置大妹子骨灰后,又愁自己和傻女人住哪儿。他坐在门前吧嗒吧嗒地吸旱烟,他的傻女人抱着一堆脏衣服冲他这跑来,口里含糊地说:“衣服,好多,衣服。”傻女人跑近,大柱才看清楚,傻女人捡得是入殓时穿的衣服。
占卖掉土地的坟茔全部要迁走,迁坟在农村是件大事,关乎后代人的出息。所有迁移的坟坑里放一颗大萝卜,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也就是说这坑用这个萝卜顶,除了尸骨要捡干净,其他一样都不带走。所以遍地的坟坑和棺椁、衣服。
大柱见傻女人抱着寿衣,他一股怒火冲上来,揪着傻女人就打。傻女人吓懵了,她不懂发生什么事,大柱从来都没骂过她。傻女人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大柱往不远处的坟坑托扯她、推傻女人下去,这下傻女人更害怕了,她歇斯底里地嚎叫。大柱也哭嚎地说:“你个傻婆娘啊,反正也没地方住,你就住这吧!”傻女人紧紧抱着大柱的腿,大柱的心软了,他拉扯回傻女人,抱在怀里痛哭失声,满地的坟坑陪伴着他俩的哭声。
数天后清晨,地里又传来傻女人撕心裂肺地嚎叫,夜里大柱自己挂在门框上自缢了。
村里人说大柱真是傻子,放下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会寻了短见!村民们一边想不通,一边给大柱料理后事,二狗做为亲人,成了傻女人的监护人。他说人死如灯灭,一副肉皮囊要他干嘛,现代人要想开,别总把持旧观念,钱留给傻花,还是要顾活的吧!再者大柱没有后人,尸骨是不能进祖坟的!于是,大柱的尸体火化后没有收骨灰,卖地的钱由二狗存起来,给傻女人养老用。
春天来得快,水暖花开一片馨香。卖掉的那块地开始施工,村民落得清闲,不必再受种地的辛苦,家家都盘算自己地日子怎么过合适,计划先买楼房再等动迁宅基地,这样把握合算。楼房不是五证俱全的也要二十五万元左右,再精简装修费用也得五万元,加上家具、生活日用,人口多的家庭刚好,等剩余的地卖掉,每人还能分三万五千元就缴保险,宅基地大的人家再动迁,还能得一笔钱,这样一生无忧了。
大柱的死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也没有人扼腕叹息。村里人茶余饭后闲谈时也提过他,说他就是个愚昧的傻人,没福气享受,看现在高楼大厦、平坦马路,好日子在后面呢!然后话题一转又谈起动迁、卖地的信息。
太阳的起落和大柱生前死后没有区别。只是落山前的余辉里,总映着一个人影,就是大柱的傻女人,她每天都坐在村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里被扒掉的房子,或许只有她在想大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