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美丽人生(选择征文·小说)
【一】
只需一缕轻柔的风,便可将绵浓的春意吹入心田。纯澈的天空下,云在飘,情思在飘,我倚在窗前,放眼望去,远处满目苍翠,生机盎然。
点燃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腾中,我又看到了姐姐,那么,刚刚的梦里确实是姐姐了。梦里的姐姐影像很是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雨伞,站在我教室的门口。她的身体打着颤,她的目光一定是在急切地寻找,找我——她挚爱的弟弟。随后,我听到班里最坏的那个小子在喊:丁小天,你疯姐又来给你送伞了。哈哈,有个姐姐真是好啊。接着他的话引起哄堂大笑。十岁的我,顿时脸红到脖子根,恨不得钻进地缝。可教室里没有地缝让我钻,我也没长着翅膀从窗户飞出去。放学了,我只能随着人流走出教室。那个时候,我恨极了下雨天。
姐比我大十岁,自我出生我就没见过妈妈,所以,我是姐一手带大的。姐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丁晓禾,人长得也很美丽,只是,正如我的同学们所说,她是疯姐。姐的疯病不是很重,不发作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会安静地帮父亲干活,姐的手很巧,做的饭很香,家里缝缝补补都是姐的事。姐读过一年书,听爸爸说好像姐并不是天生就疯,而是10岁之后才有端倪,到后来常常自言自语,被老师送回了家里,那之后姐再没进过学校。姐的病发作时也不可怕,不会打人,也不会搞破坏,只是眼睛发愣,或者说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姐对我很好,简直就是我的保护伞,好像在她的所有意识里,保护我是就她的使命。所以,尽管我很瘦弱,却没有人敢欺负我,因为姐会去拼命。也正因为此,我的同学都嘲笑我有一个疯姐姐,年少的时候,几乎没有小伙伴喜欢跟我一起玩。有的坏小子甚至说,姐姐是疯子,弟弟也好不了哪去。大概我性格里的孤僻也是自少年时候开始形成。
不管我是多么不愿意接受有一个疯姐的事实,可是依然摆脱不了姐的如影随形。爸爸工作忙,照顾我的责任自然落在姐的肩上。自妈妈去世后,爸爸一直未再娶,也有好心人为他介绍女人,可人家一听说家里有两个孩子,女儿还是疯子,谁都不愿意走进这个家。于是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可我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个家,离开姐的庇护,摆脱疯姐的阴影。
到后来,我考上大学真的离开了那个让我感觉像梦魇的家,我的心情并没有如我想象般天清云淡,好多个午夜梦回,都是姐拿着把雨伞,在焦急地张望。很多年里,这样的梦一直在重复,我摆脱不掉,哪怕我走得再远,仍然无法割下那份天生的血缘,我和姐的血管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姐,仍旧在我的人生里!
扔掉烟蒂,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拨了爸爸的手机,爸爸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
“爸,你们好吗?”问出这句话,我的心突然很疼,我甚至想抽自己的嘴巴。
“小天啊,我好,好啊。”爸爸的声音明显苍老了。
“爸,姐……她好吗?”我的声音很重,有些湿。
“你姐,她也好。就是老叨念你,特别是下雨天,就想……”爸爸突然把话打住。我的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原来我的心并没有坚硬到对这个世界完全漠视。
“爸,我寄给你们的钱别舍不得花,我姐,喜欢啥,你就买给她。”我哽咽地说。
“小天,我的退休金就够我和你姐支付生活了,你每个月都给你姐寄药,就不要再寄钱了,你寄回来我也是帮你存着。你都三十岁了,该成个家了。”电话里我听出父亲在强忍着泪水,我的心更痛了。
【二】
大学毕业后,我被省城医院留用,五年来,我已经做到了主任医师的位置。我有房有车,可我没有快乐。尽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再没有人知道我有一个疯姐,尽管很多人都对我彬彬有礼甚至羡慕,我仍旧无法从内心真正快乐。如果说我还有一点快乐,那只能是完全沉浸于工作中时,我才能找到自己,每每成功地做完一台手术,我才会让嘴角上扬。
三十岁的我仍旧是单身,谈过恋爱,但每次都在我和盘托出我的家世时,吓跑那些对我海誓山盟的姑娘。祁红是和我谈恋爱时间最长的姑娘,我们大学毕业后才开始恋爱,祁红美丽善良,我曾一度很看好我们的爱情,所以我仍旧实话实说我有一个疯姐,在老家的小城与父亲相依为命。祁红短暂惊诧后,仍旧选择继续爱我。我们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最终在她做副院长的父亲知晓我有一个疯姐之后,毫不犹豫地让祁红与我断绝关系。我和祁红努力过,就差给她的父母跪下,但我们的爱情仍旧被生生地扼杀了。祁红流着泪跟我分手了,我没怪她。
跟祁红分手之后我对爱情有些心灰意冷,我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医学的研究上。所以,我很快在医院崭露头角,直到今天我成为省城医院里人人羡慕的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工作之外的时间我把自己交付给了大自然,自驾车旅游了很多地方,碰上小长假则会选择相对远的地方去旅行。我去了很多地方,但是我没有回家,没去看爸爸和姐,我只是往家寄钱寄药,用以安抚自己对亲情的冷漠,我也从不曾邀请爸爸和姐来我省城的家,尽管我有一个大房子。仿佛我与他们早已隔了几辈子。只是午夜梦醒的时候,我方记起尘世里的他们。
我一直想去西藏,想去看看那里蓝得不像话的天,白得不像话的云,甚至我觉得我空灵的心更适合西藏的天空。我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
2010年的春天,这个梦终于要实现。身为技术骨干,我作为援藏医生和我的同事来到了西藏达孜县人民医院工作。由于时间紧急,我们这批援藏医生取消了1个月的高原反应适应期,直接乘坐飞机入藏。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刚到医院的前几天,我还是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头晕、胸痛、胸闷、感冒、发烧、拉肚子、四肢全身酸痛,嘴唇是紫的,爬一层楼都要歇一下。这样的症状让我很是溃败,甚至自责。我甚至都没力气看一眼我头顶蓝得不像话的蓝天……
当地的很多领导和同事都对我很是照顾,这更加重了我的内疚,我是来这里工作的,可我首先像个病人一样撂倒了。同来的张医生甚至想把我送回省城。我坚决拒绝了,我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克服高原反应,这里的技术比较落后,我必须留下来。我是医生,我知道怎样尽快地克服高原反应。我需要的只是坚持下来的信念,这么多年,我早已将自己的心智历练得足够成熟,身体上的一些病痛绝不会击倒我。我坚持慢慢适应。一周后头晕、胸闷的症状都有缓和,发烧也已经停止,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嘴唇不再发紫。我开始了工作。
【三】
尽管我的高原反应并没有完全消失,可我坚持做手术。其实每次上手术,我也有担心,因为每次手术一半时我就全身大汗。跟我一起来的小护士乔曦总是很担心地对我说:“丁老师,你下来休息一下,吸吸氧吧。”可我知道手术容不得我去休息,于是我只能坚持,只要不会晕倒,我一定要把手术坚持做完。我不能看着我手里的病人在出血,而我旁若无人地坐下来休息。
手术后,我几乎虚脱,乔曦帮我脱下手术服,扶着我去洗手。
“丁老师,那个状况下你是可以休息一下的。我虽然不是医生,可我也懂医。如果你真的晕倒了,后果才是可怕呢。”乔曦一边帮我擦手,一边说。
乔曦是医院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到医院刚半年,这次援藏,她也跟来了,是唯一的女性。所以这个女孩子的勇气让我这个大男人都很钦佩。医院里像她这般年纪的护士很多,平时叽叽喳喳的都很活泼,可一号召援藏,都鸦雀无声了。毕竟,西藏的高原反应的严重性很多医护心里比普通人更清楚,可乔曦这个平时文文静静的小女生却毫不声张地报了名,然后不声不响地跟我们来到了西藏。
“乔曦,对于医生和患者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我们不能懈怠啊!”在我眼里,比我小五岁的乔曦还是个小女孩。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这个手术不是很危急,你完全可以调整一下身体再继续嘛。”乔曦撅着嘴说。
“呵呵,谢谢你啊。乔曦,其实我觉得你特勇敢,比男人都勇敢。你看你这个小姑娘千里迢迢来西藏了,你那些花枝招展的朋友正在享受春天呢,你比她们都勇敢;你再看,我一个大男人,居然受不了高原反应,而你安然无恙,乔曦,你比我们男人还勇敢。我都对你这个小孩肃然起敬了。”缓过来的我笑呵呵地说。
“丁老师,我可不是小孩,我都25岁了,你也不过比我大几岁,虽然你职位比我高,学识比我渊博,但在年龄上还不足以在我面前卖老呢。”乔曦笑着说。
“嗯嗯,你说的也对。我不能倚老卖老。”我感染了乔曦的快乐。
“丁老师,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吧……”乔曦突然说。
“告诉小秘密,还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哈哈……”我心里在笑,表面却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出生在西藏,十岁才跟爸爸去了内地。然后一直在内地生活。所以,我没有高原反应。”乔曦孩子般咯咯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像天空的白云。
短暂的休息后,乔曦陪着我去外面看夕阳。一片火红的世界,几只晚归的牛羊走在红红的斜阳下,场面雄壮美丽。
“太美了!”我情不自禁地赞叹。
“嗯,我特别喜欢看夕阳,小时候常常一看就是几十分钟。在这里,你的眼前都是画,置身于画里,常常分不清在梦境还是在现实。我十多年没回过西藏了,特别怀念这里的蓝天、白云、湖水,还有这红的不像话的夕阳。”乔曦动情地说。
“红得不像话。”我下意识地重复,原来这句话不只是自己用来形容西藏,眼前这个土生土长的西藏人也是这般形容,不禁对乔曦多了几分欣赏。
晚饭是酥油茶,糌粑和奶渣包子。都是乔曦亲手做好端给我的。我赞叹着乔曦的手艺,欣慰地享受着美食。乔曦坐在我对面,眉目温和地看着我吃东西,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多年没见面的姐姐,眼睛有些发酸,赶紧端起酥油茶,用以遮掩自己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乔曦微笑着注视着我,我吃一口,她的笑意就增一分。
“丁老师,你要赶快把身体恢复好,过天我想带您去看一个老奶奶。”乔曦笑着说。
【四】
夜里正在睡,手机铃声将我叫醒。看看来电显示,是爸爸打来的。
“小天,你姐姐晓禾不肯睡觉,闹着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下雨了你没带伞,她不放心。”爸爸小声地说着话,好像在夜里把我叫醒很是抱歉,我的鼻子又有些发酸。
“爸爸,我很好。我在西藏。”我简单地说。
“你怎么去了西藏?小天啊,你身体吃得消吗?有没有不适的反应?你可真让我担心。”爸爸急切地说。我于是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为什么来西藏,并告诉爸爸不用担心。
“小天,我知道你心里恨这个家,可你也要保重自己……”爸爸一定是在电话那头哭了。我甚至听到姐在吵吵,“小天怎么了,小天好吗?”
我的眼泪在黑夜里落下,这一刻,我突然那么思念爸爸思念姐姐,甚至想插上翅膀飞回去看看他们,对他们说一声“你们的小天,很好”。
第二天也是黄昏的时候,乔曦把我领到一个藏人的家里。床上躺着一个老阿妈。
“阿妈,我是乔曦,你还记得我吗?”放下手里的礼物,乔曦俯下身子,手轻轻地触摸床上的老人。
“你是小曲玛吗?真的是你吗?”老阿妈显然很兴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是啊,我是。阿妈,这是丁医生,他的医术很高明,我带他来给您看看病。我的爸爸妈妈也都很惦记你,让我给您带好。”乔曦热切地说。
我急忙跟这个老阿妈打了招呼,老人家对我报以慈爱的笑容。
我坐了下来,为老阿妈仔细检查后,发现老人家心脏有明显杂音,肺部还有罗音,初步诊断这位老阿妈有严重的心脏病,肺部还可能有感染。于是跟乔曦说应该尽快告知老阿妈的家人尽早送老人家到医院治疗。乔曦点点头,我把随身带着的丹参滴丸等药品留给了老阿妈。老阿妈十分感动,挣扎着爬起来给我们倒酥油茶。
走出老阿妈的院子,乔曦面色凝重地说:“小时候得到阿妈很多照顾。阿妈的老伴早就去世,唯一的儿子也留在内地,阿妈很可怜。丁老师,我们可不可以想想办法救救阿妈?”乔曦目光晶莹,眼里含着泪水,几乎是乞求地看着我。
我的心莫名地柔软下来,在这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被这个女孩的泪水打动了。
在我们的努力下,医院答应减免了老阿妈的医疗费,老阿妈顺利地住进了医院,并尽快安排了手术。
三个月后,当我们返回内地时,老阿妈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复,至少可以下地活动,不久后应该可以自食其力,并且当地政府也会给予老人一定的照顾。乔曦对我充满了感激,谢了一千次一万次,我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笑着说别把我当成救世主,可乔曦固执地说,你就是救世主,救了老阿妈。
我是救世主吗?我扪心自问,然后内疚地笑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家人都不敢面对,我算什么救世主?
【五】
回到省城医院,我们这批援藏医护人员受到了院方热烈而隆重的欢迎,我们几个人都相应地得到了提升,乔曦更是荣升到护士长,人前背后很多人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可她依然像以前一样文文静静,温润如水地工作。
晓文厉害哈,祝你佳作多多!
丁小天因为有个疯姐姐遭到同学的嘲笑,甚至影响了他的恋爱婚姻。
他的心里由此蒙上了阴影,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看到姐姐。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牵挂着姐姐,铭记着姐姐对他无私的爱。
青藏高原绝美的风景荡涤了他的心灵,乔曦的纯洁和爱心使他内心变得柔软。
终于,在姐姐受伤时他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家,完成了一次灵魂的裂变。
从此,他拥有了美丽的亲情,美丽的爱情,美丽的人生。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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