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赖吉祥为人师表

　　
　　5赖吉祥为人师表
　　
这一年的春节热闹而祥和，生活渐渐满足温饱的农民们，不遗余力地享受着节日的幸福和快乐。刚过正月十五，节日的气氛还没有消逝殆尽，喜庆的硝烟还在空气中弥漫，就有勤劳的农民开始操持自家的责任田和自留地，施肥、松土、锄草等。真的是“人勤春早”，昨夜还在冰封的小河今天开始解冻，在和煦的阳光下熠熠闪光，河两岸的杨柳树也不知什么时候吐出了新芽，亮晶晶的，如调皮的小精灵。
　　春节后开学的第一天，水磨沟学校校长汪天明早早地从家里来到了学校，召集全体教师先到会议室集中开会。
　　按照他们学校会议的惯例，汪天明先是总结表彰了上学期的学校各项工作情况，又安排了新学期的教学工作，并特地表扬了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优秀的刘文斌、郝丽娜和其他的几位教师。最后，汪天明迟疑了一下，说本来今天的会议要请公社的教育助理和大队的支书郝运来参加的，但他们工作忙，全权委托他宣布一项人事决定。他顿了一下，说现在学校里缺少一位体育教师，这一学期大队安排赖吉祥来到他们学校，担任全校八个班级的体育课，并负责整个学校的安全和保卫工作。
　　身材瘦长的赖吉祥一直站在门外，听到汪天明校长宣布完毕，忙不迭地走进会议室。他连连鞠躬致谢，并说了“请多关照”的客套话，有两三个老师礼节性地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水磨沟学校里的几个教师似乎都明白赖吉祥为什么现在能够到学校里来，只有刘文斌一个人蒙在鼓里，便有老师满含同情地瞅瞅刘文斌。刘文斌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他一边听汪天明讲话，一边认真地做着会议记录。大家看到刘文斌放下手中的蘸笔，拍着手掌表示欢迎，并热情地拉了赖吉祥坐在自己身边的空板凳上，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看郝丽娜，她低着头坐在会议室的一个角落里，面无表情，一声不响。
　　赖吉祥终于如愿以偿当了学校的民办教师，仿佛一夜间变了一个人。他每天清晨早早起来，总要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等着郝丽娜，两个人一起来到学校。
　　一路上，有退学的孩子一个劲地向他们打趣儿，“赖——老师”，“好老师———”故意拖长了声音地叫。
　　“去，一边去。小心我回头揍你！”赖吉祥一边挥着手，一边说着狠话。
　　看到郝丽娜现在和赖吉祥每天结伴而来，结伴而去，刘文斌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移情别恋。多年的交往，以他对郝丽娜的了解，觉得她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感到疑惑不解，不明白郝丽娜为什么会抛弃他而选择赖吉祥，是自己没有赖吉祥身材高大，还是没有赖吉祥聪明机灵？他气愤之下，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学习和教学上。
　　汪天明校长早已从郝运来那里知道了郝丽娜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刘文斌，但他没有告诉刘文斌事情的真相。正好这一年暑假后是恢复高考的第三个头年，汪天明就积极鼓励刘文斌去参加全国统一考试，还给他找来一些有用的复习资料。
　　刘文斌很顺利地考取了省城一所大学。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正是赖吉祥和郝丽娜结婚的大喜日子。刘文斌没有接到两个人的邀请，也就没有亲自到场去祝贺，只是托汪天明带去了自己的一份贺礼。赖吉祥本来想要邀请刘文斌来参加他的婚礼，好借机炫耀一番，但被郝丽娜一口拒绝。汪天明将刘文斌的那份贺礼带给郝丽娜，并告诉她刘文斌已考取大学的好消息时，郝丽娜忍不住哭了起来。
　　两个人结婚后，赖吉祥一次无意中的打趣儿，说露了嘴。郝丽娜才得知去年赖吉祥偷拿了自己写给刘文斌的信，而后他李代桃僵，以及把生米做了成熟饭。这馊主意竟然是公爹赖耀祖想出的高招。郝丽娜又气又恼。她骂过赖吉祥，又骂赖耀祖，说他们赖家真是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儿子，并引用了当时很流行的一句顺口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生来会打洞。”
　　郝丽娜很长一段时间住在自己家里。她不让赖吉祥上门来，也不理睬赖耀祖夫妇两个。郝运来问她为什么，她也不便多说，只说他们赖家人一窝赖孙儿，没有一个好东西。郝运来劝慰女儿，说事已至此，如今又成了一家人，还是要好好的过日子为上策。
　　郝运来把新女婿赖吉祥叫到自己屋里，告诫女婿以后做人一定要善良，并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现在他既然进入学校做了教师，就更要严格要求自己，要像汪天明校长那样受人尊敬。郝运来自然说不出以身作则，为人师表之类深刻的的话来，但意思就是这样，他懂得做教师的是要给学生树立起良好的榜样，希望以后女婿做人要堂堂正正，正正派派。赖吉祥在老岳父面前一直心里有愧疚，对岳父大人的一番教诲，他心里怎么想暂且不说，口头上自然要唯唯诺诺。
　　寒假过后，河阴县政府要对学校的民办教师进行统一大整顿。因为多年来全县的民办教师进入学校有很多种入口，既有大队任用的，也有公社任用的，还有一些是县里聘用的代课教师。有的教师有大队或公社正式发放的聘用手续，有的教师只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当权者一句话，整个师资队伍良莠不齐不说，还随意出出进进，群众很有意见。
　　水磨沟学校里的民办教师情况也不例外，汪天明对这里的每一个民办教师的聘用情况心知肚明。全校现有十四个教师，四个公办教师，十个民办教师，只有赖吉祥一个人没有正式的聘用手续。当年赖吉祥是靠什么手段进入学校里来，他和郝运来心里非常清楚。郝运来为了保全女儿的名声，请求他答应赖耀祖的要求。汪天明虽然感到气愤，但他一来感激郝运来对自己的照顾，二来佩服郝运来善良、宽广的胸怀，就点点头答应了赖吉祥。事后，汪天明还推心置腹，几次劝告郝运来，以后要他多多提防这个有些人面兽心的女婿。
　　如今，上级要清退没有正式聘用手续的民办教师，赖吉祥自然应在清除之列，汪天明校长没有办法，就去找郝运来商量。郝运来说该清退就清退吧，可是赖吉祥不想回家务农。正好这时候郝丽娜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身子越来越笨。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最后的结果是，赖吉祥顶替了郝丽娜的民办教师指标，郝丽娜干脆提前回家休息，准备生孩子。后来，因为河阴县里分配的外乡公办教师不愿意来到水磨沟这个偏僻的学校，而学校又缺少能够胜任教学工作的优秀教师，郝丽娜就又回到了学校。不过，她没有了正式的聘用合同，只能算作大队和学校临时雇用的一名代课教师。
　　
6赖耀祖渔利乡邻
　　
多年以前，当“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席卷全国的时候，不管是临河公社还是水磨沟大队，虽然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没有像县城和其他的乡镇那样处于风暴的正中心，但也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一些波击。在这些偏僻的农村地区，‘地、富、反、坏、右’这五类分子，自然要成为无产阶级革命和专政的对象。
　　“土地改革”的时候，水磨沟大队没有一户大地主。赖耀祖家是水磨沟大队唯一的富裕户，原来有十几亩水地和几头大牲口，有一座两层小楼，还有一座磨坊。按照临河公社革委会的阶级成份划分标准，赖耀祖家足够摊上‘地主’的成份，但是郝运来网开一面，只给了他一顶次一级的‘富农’帽子。
　　那个年月，一顶‘富农’的帽子绝不会是一份荣耀，一顶桂冠。对于赖耀祖来说，那还是一份仇恨一种屈辱。但这种仇恨这份屈辱，赖耀祖从来没有公开表示出来，他是一个聪明人，村里人都用当地俗语称他‘老光棍’、‘老油条’。
　　俗话说：光棍不吃眼前亏，赖耀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在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面前，如果他要表现出稍有不满，无异于自取灭亡自找死路。临河公社的临河大队就有一个‘右派’分子，因为不能顺时而动，不几天就被批斗致残，最后走投无路，跳河自杀，还落了一个自绝于人民的下场。
　　赖耀祖懂得相机而动，适者生存的道理。他处处积极表现，郝运来就让他做了“五类分子”的小队长，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代为传达。
　　赖耀祖很会表现，隔三差五总要在小会大会上向党组织表示效忠，主动接受革命群众的批斗。他对公社和大队革委会的所有命令，一概是俯首贴耳，惟命是从。他还自己给自己糊了一顶高帽子，群众开批斗会的时候他自己主动戴在头顶上。
　　每逢遇到刮风下雨，赖耀祖总是主动的抢收抢种、修填冲毁的道路；冬天下大雪后，他会天不亮就起来扫雪，方便大队干部上班和学生孩子们上学。这种种积极表现，自然赢得了大队革委会干部还有水磨沟大队广大人民群众的满意。所以，这几年来赖耀祖虽然戴着富农分子的帽子，倒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当然，这里面既有郝运来的善良，还有水磨沟广大农民群众的厚道。大家伙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过赶尽杀绝的念头。
　　但是，赖耀祖对于乡亲们的这份优待，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感激谁。他气愤郝运来抢走了自己的风光，他恼怒郝运来分走了他的两间楼房还有半亩水田，他恼恨村里的穷人们分走了自己的田地夺走了自己家的牲口，他更憎恨自己祖传几代的磨坊归大队里所有。所有这些窝心堵肺的事情，一直让他愤愤不平。虽然他表面上从来没有丝毫的表露，但是在自己家里，在老婆孩子面前，他常常要恨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