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求朋友办事，我满灌“酒精”已经是第N次了，可朋友依然态度暧昧，气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鸡屎！没个让人相信的人！”我骂朋友也骂自已，感觉人世间到处都隐藏着欺瞒和谎言，看哪儿哪儿都别扭。
　　 我摇晃着在马路上遛，搜寻着能抵抗酒精的物件。
　　 街灯初明。料峭春寒在西北风的挟裹下，像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脸，我将下嘴巴掖进风衣领里，斜楞着眼向前方瞄，就看见一个农村大嫂，守一篮子，蹲在街口。
　　 我躲避着凉风，半咧着嘴走过去。
　　 “小哥，买草莓吧。看看，多鲜亮的草莓果呀。”大嫂眼望着我说。
　　 我低头看看。
　　 “叔叔，您买走吧，我们等回家吃饭呢。”
　　 我眯眼细睨，见脸色有些憔悴的农村大嫂腿上，趴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六、七岁，小辫朝天，脸蛋儿冻得通红，两手正掖在妈妈的裤腰里取暖。
　　 我瞪眼瞅瞅草莓。红艳鲜亮的草莓朝我笑。我垂涎欲滴。
　　 “便宜是吧？便宜就买。”我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都卖15元1斤，这是1斤2两你给15元钱。”大嫂怯怯地说。
　　 “嘁……给你10元，便宜你。”
　　 我知道当下草莓的行市是15——18元1斤，我却胡乱还价。
　　 “小哥，这是1斤2两……”
　　 “啥1斤2两？保不准还不足8两呢？”我瞄瞄大嫂，呛上一句，满脸挂着“不信任”。
　　 “不会的小哥，俺不赚昧良心的钱。”大嫂一脸真诚，微笑着对我说，“小哥，12元钱你拿去，真的是1斤2两。”
　　 “真的？”我挺了挺腰杆，把胸中忿懑撒在大嫂身上，“现在良心值多少钱？哪儿还有‘真的’？哪还有真诚、真实？”
　　 “小哥你……”大嫂被噎个跟头，有些不快，“你怎么就不信俺呢。”说着，拿起秤杆就“称”。
　　 我斜眼望去，1斤3两还高高的。
　　 “秤准吗？谁相信你这秤是不是会有假……”我有意无意地说着尖酸刻薄的话。
　　 “小叔叔不是的，俺是真的；俺不会骗您的。”小女孩急了，有点儿想哭。
　　 我也觉得说这屁话有些过分，就耍了个二皮脸：“好了好了，就10元了，管它多点少点。”我说着，将手伸进上衣内袋掏钱。
　　 大嫂默认了。开始给我包装。
　　 我嘴馋，捞了一大个草莓就往嘴里填。
　　 “别！”大嫂拉住我的手说：“草莓有脏，洗了再吃。”说着，就从篮子里拿出水壶，让小女孩浇着，给我洗起草莓来。
　　 天，太晚，太冷。冰凉的水顺着大嫂紫红色的手往下流。小女孩的手冻得有些佝偻，不住地替换着放到妈妈脸上暖。
　　 “现在怎么就没有好人了呢……怎么就不相信有好人了呢？”大嫂呢喃。
　　 我没回应大嫂的话，只管翻找零钱。元、角、分都算上，差6角9元。就大大咧咧地往大嫂手里一塞，提货就走。
　　 “……小哥，还不到9元！”
　　 “知道，没零钱了。”
　　 “小哥，差1元……”
　　 “就这些了，相信吧。”我自得地前行，心里咕哝，“小气鬼，为一元钱……啧啧。”
　　 天更冷了，尖厉的西北利亚寒流像锥子一样刺着行人外露的皮肤，我把冻得半僵的手插进牛仔裤兜里，一伸指头，有东西凉手；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两个“钢嘣儿”。我马上想到我对农村大嫂说的“没零钱”的话，还让人“相信吧”我心里有点忐忑。
　　 “可是……”我翻翻眼皮，“谁能相信那‘秤’真假？谁知道那草莓是不是8两？”又坦然起来。
　　 我咂摸着草莓酸味，漫无目标地怨天尤人。在7路公交车站点，我一个蹦子抢进投币公交车里，撸把冻僵的脸，摸出“钢嘣”想投……突然看见卖草莓的大嫂和小孩坐在后面。我忙把手缩回，装成抠挖零钱样。
　　 左掏……右掏……磨蹭了一会儿，我向司机摇摇头，一摊手：没零票。
　　 司机从眼角缝里瞅了我一下，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投币箱。
　　 我向司机瞪了瞪眼，告诉他，别为一元钱较真儿。
　　 司机一耷拉眼皮，眼珠进了“套间”。告诉我，差一分也不行。
　　 不相信人？我从衣兜里揪出两张百元大钞，在司机耳边“咔咔”地摇晃：相信了吧？爷有钱。
　　 司机轻蔑地一撇嘴，又点了点投币箱：你是大爷。请投进去。
　　 我“嘁”了一声，把大票又装进兜里：爱咋咋地。
　　 就在我和憨司机较劲的时候，草莓嫂的小女孩跑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奶声雅气地对司机说：“叔，是真的。这位小叔叔真的没有零钱了。”
　　 我一怔，脸像被搧了一巴掌，觉出了发烧。正愣神儿，草莓大嫂又说：“是真的。这位小哥是真的没有零钱了。”
　　 “真的？”公交车司机斜乜着眼望我。
　　 “叔”小女孩高喊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一个一元“钢嘣儿”，燕飞般跑到投币箱前：“钱在这儿。”说着，将“钢嘣儿”投进钱箱，还宣示地嚷：“是这个叔叔投的！”
　　 随着“当”的一声响，我的心像被锤子猛敲了一下。
　　 “我……我才是他妈……鸡屁股一个！”我紧攥着“钢嘣儿”，悔恨自己不该将怨恨撒向社会，不该不相信善良的大嫂和看哪儿哪儿都是阳光的孩子；我应该相信，世界上好人才占大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