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买菜，到农贸市场买完出来，路人纷纷在说庙会事。近在眼前，便拐过去看看。到北山正门口，见有两个交警在路中央执勤。这个平时没有。路边还见到散布的民警。有人边走边发议论：今天人不算多，就早上那会儿人多。
　　 不多更好，我怕挤。去年四月二十八庙会，我只走到山前的九龙门，山口的大道上密密麻麻全是蠕动的人头，黑压压的，看着就怕，知难而退，索性打道回府了。
　　 从大门进去，右手边的广场上照例摆满了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塑料盆，摊主站在一溜儿的盆子后面，对着行人高喊着：放生龟、放生鱼，放生保全家平安！旁边还有卖鞋帽衣服的，卖水果食品的，卖念珠手串的，卖日杂百货的，卖水卖雪糕的等等，五花八门，一个摊儿接着一个摊儿，蝉联不断。有洪亮的歌声传来，一看，是当路有个人匍匐在一个像滑板一样的四轮板车上，双肘下分别支以短木棒，一划一划就可以往前进。此人形容枯槁，头发脏乱成团，腿以下部分空荡荡的。旁边立着一个音箱，音质还不错，没有什么杂音，搁一个纸盒子，用来接受大家施舍。还有一个旧旧的黑提包，是盒子里的钱装满要放进提包么？还是带的吃的东西？
　　 走不了几步，到桥头，又一阵嘹亮的歌声传来，定睛一看，人流分开成几股，原来路中央还有一个坐在滑板车（姑且称为滑板车吧）上乞讨的。平素，人身体要是有点残缺不全，都设法掩盖起来。今天我才醒悟到，当人欲以残缺为资本，博取他人同情时，就会故意显露出来，生怕人家看不到，忽略了。眼前这个人，坐在滑板车上，一条裤腿只到膝盖以上，膝盖连同以下大约五寸的断肢裸露着。想起冬日里见类似的乞讨者，在闹市区，冰天雪地中不穿衣服，光着背趴在路中央，央求路人施舍的情景，也是如此。
　　 行至桥中间，又碰到一个，也是装备齐全，有音箱、皮包、盒子固定在滑板上。这滑板车、音箱也不知是谁提供的？上山途中，山道两边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地摊儿。又看见一个女孩子，打扮成中学生模样，打个牌子，上面写着本人落难，请给我8角钱买包子云云。
　　 一路左顾右盼，打量各个摊位。今年有不少卖天山雪莲的摊子，20元一两，说是泡茶喝，见有人买，不知是真是假。山道不长，500米左右？我也拿不准，平时快走往返也就10多分钟吧。这不长的道上，至少有五六家买这个天山雪莲的。也不知天山雪莲究竟一年能采摘多少？
　　 到山上的四岔路口，中央地带有一大圈人，有低沉的声音在唱歌，过去一看，是真人秀。之间圈子里面席地铺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大白布，还有两个年轻小伙子，看上去二三十岁光景，一左右分开来站在那里，立着一个广告板，有醒目的大字标题“好人就是这个下场”，下面的文字记述的大略是某次见义勇为，去拉架，被打成重伤云云。往右拐，继续上行，在上面的岔路口，又有女声歌唱，见庙前有一个女子站在一块写了字的大牌子后，手持扩音器在演唱，旁边是一个中年妇女，衣衫肮脏，怀抱一婴儿。看来这个更高一级，直接聘用歌手吸引游客，自己只用抱着孩子往那里一坐就行。不远处还有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面前竖起的纸牌上有大字：救救我妈妈！
　　 这些乞讨者，光我见到的也有十多个了，我走到的地方才只是北山的一小部分呢。不知来此朝拜的善男信女们相信他们的苦难么？
　　 往下山台阶那里走时，看到一小群人，凑上前一看，是黄鸟叨签测命运的。铺在地上的一张布上，打出若干格子，上面罗列着各月份的日子，每一格大约罗列着二三十个日子。布的一角搁着三四个鸟笼子，里面有黄色的小鸟蹦来跳去。又有几个塑封的纸板，上面也是各月份的日子。还有一个圆形板，上面画着太极图案。五元一次。谁要是想测一下，找出有自己生日的那张塑封纸板，把太极纸板扣在地上那张布上包含自己的生日的那一格，然后把手中选中的纸板倒扣在地上的鸟笼上，让有日子的一面朝下。摊主就对鸟念叨说：“看清楚了哦！看好了！”然后，移走纸板，打开鸟笼，口中又说：“来，叨出来。”小黄鸟颤颤走出笼门，有的听主人指令，直接跑到主人脚跟前的一排叠好的纸封前，纸封叠成长方形，一揸长，一寸宽，白纸外边加个大红腰封。小黄鸟拿嘴在密密挤在一起的一排纸封中叨出一枚，有时候用力小，不能一下子拉出，主人会说：“再叨，再叨……”叨出来后，主人还会说：“把它翻过来。”小鸟果真能再叨一下，把它翻个个儿。主人说：“好了！回家去吧！”小鸟便转身回笼，进笼后，主人在关上笼门前，不忘拿起一个塑料的饮料瓶盖子，里面有一些鸟食，让小鸟叨一粒，主人就关上笼门。然后拿起那个叨出的纸封，看看红腰封上写的黑字，高声唱到：“十月二十八，是不是？”对方若回说“是”，便掏出5元钱递给旁边的妇人。摊主就把红腰封扯下，把纸封递给求卦者，说：命运、婚姻、事业都在那上面呢。对方就喜滋滋拿着离去。也有回说“不是”的，摊主便眼一搭朦，说：“那是你记错了。你的生日并不在你拿的那块纸板上。”也有有个性的鸟，主人放它出笼，让它干活呢，它扭身却窜到右边圈外，溜号了。慌得那妇人一脚从摊主左侧跨到右侧，踢翻了那一盒子的纸封，跑出去追赶那撂挑子的主儿了。日进斗金可全凭这些鸟儿的巧嘴啊！万万不能让其逃逸！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来，下山去。途中遇一老妇人，也是刚才在看那小鸟算命来的。说：“他这个不算啥！弄好几只鸟！还总出错！人家冯家屯有一家，只用一只鸟，次次不差，非常准！”
　　 问到老妇人今天的日期，是四月初八。说今日原是佛会，是释迦牟尼生日。人不多，到四月十八、四月二十八庙会，那人就老多了。
　　 走过桥头，见两个穿蓝色制服的人员（不是公安制服，像是城管的）正在阻止一辆卖烤串的车过桥。有两个带着帽子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推着车，车左边是一个中年妇女，是新疆人，三个人正在辩解：“车一会儿就出来,车一会儿就出来……”两个制服人员堵在车尾，周边围了一小圈人。我没有近前，只在经过时扭头瞅了瞅，看那推车，上面摆着些烧烤材料，下面是个像个冰柜一样那么大的箱体。没听见穿制服的人讲话，据几个新疆人的辩解猜测，摊子可以摆，但是车不能过去，大概是为了安全起见。
　　 前几年庙会，有一西瓜车在山道上失控，酿成一起不小的事故。知情人至今谈起，仍是心有余悸。外地层出不穷的爆炸案，大概也让当局格外敏感，庙会人流量大，假如一朝不慎，让犯罪分子有可乘之机，后果不堪设想。这么想着，打量一下那推车所带的密闭箱体，也顿时害怕起来，要是里面装了炸药，该多恐怖啊！扭头走开时，笑了笑，自己也怕是犯了“智子疑邻”的毛病，主观上怎么想，就看什么都和自己的想法靠近了。说是这么说，庙会期间，为了治安，制服人员小心点还是有必要的。
　　 走出大门的时候，后面过来两个年轻男女，女的说：“那几个新疆人老猛了，女的也很猛，和几个城管干起来了。有一个公安在场，没和公安干……”
　　 唉，看来冲突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城管的工作也不好干，前些年因强行追撵流动摊贩，社会形象不怎么好。这些年人们的公民意识有所提升，不怎么怕穿制服的了，便经常有不服管的直接对着干。这种情形呢，也不能一味说好，更不能一味说不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像今天这种情形，我亲眼所见，城管很文明，态度并不强硬，倒是很和蔼，笑眯眯的小声说服，我在圈外，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倒是几位新疆人高声大嗓的。
　　 这让我想起去年庙会时，我在进大门时所见的一幕场景。北山大门外是个丁字路口，路不宽，车流量却大。去年路对面左拐角处高层施工，道边竖着围护板，把人行道都圈进去了，板外出了一道马路牙子外，直接就是公路了。有一家趁庙会早上在此摆了个冷饮摊子，撑个大伞，有个七十岁上下的白发老太太在白色泡沫做的冷饮箱后坐阵卖货。旁边还支着个小茶几，摆着些瓶装饮料，有两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夫妻正在忙碌布置。有一位城管模样的人过来，告诉他们这里不允许摆摊，太危险。三人纷纷争辩着：“怎么不让摆，那谁不是都在大门口摆了？！为啥我们不能摆？”城管说：“人家摆那里，是那里不影响交通，就可以。这地方一是在施工场地跟前，二是直接摆在公路拐角处，而不是人行道上，太危险了。这是不允许的。”锵锵半天，也没个结果。那一家不愿意挪走，城管不愿意罢手。僵持不下时，只见那年轻男子口中骂骂咧咧的，猛窜到城管跟前，挥拳就打。他妻子在后面拉住他，几个人挡在他与城管之间，他还在跳脚大骂。城管也是膀大腰圆的，大约四十多岁，脸气得涨红着，站在那马路牙子上。我看不下去，离开了……
　　 抚今追昔，城管与摊贩冲突之事，确实不能一概而论。舆论一味的一边倒，不分青红皂白，认为摊贩是弱势群体，城管如虎狼，也有失公允。有时候，穿制服的态度强硬，以民众为刍狗，随意呵斥，很不妥当；有时候，穿制服的因纪律约束，面对无理之辈，也莫之奈何。谁是谁非，一定要以客观的态度来评价才是。
　　 今日温度有所回升，在10度以上了，穿保暖裤走下山，竟觉得微微生汗。除了人头攒动，还是人头攒动，也无甚稀奇。花事已罢，满眼只是深深浅浅的绿。拎着一包菜蔬，山上山下走了一遭，也算是看过热闹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