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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七色】通灵宝卣(小说两篇)


作者:七色槿 举人,5210.0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97发表时间:2014-05-08 09:15:14

通灵宝卣
  
   文物局贾局长的手上长了一块斑,那斑长在右手无名指跟小指的缝里,初始时就是米粒大小,苍白色,痒得钻心,但他不敢挠,一挠,又疼得钻心,疼得火烧火燎。医院皮肤科、神经科都看过,专家教授们看了个遍,商量出来一个诊断:无名肿毒。尽管药没少吃,药膏没少抹,那斑还是一日一日迅速长大。
   他知道,那宝贝惩罚他了,这病是不会好了。
   那是半月前,他到雁门关去参加学术会议,傍晚在街上溜达时,看到路边两个老头下棋,盛放棋子的罐子像是一件远古的卣。他是在观了三盘棋、与人家套上近乎以后,用二百块钱把宝贝哄骗到手的。会议期间,他没敢拿出来看,直到散会回到家里,夜深人静时他取出那个卣细细鉴赏。这是个圆筒状的鼓腹铜器,直口束颈,体表锈色是晴空蓝,锈得自然,锈色入骨不漂浮,内质乌黑,体表的纹饰也很简单。卣的底部铸有铭文□父丁简单的三个字,笔道清晰,雄浑有力。以他研究半辈子文物的经验,断定它出自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左右的商代,是国之瑰宝。
   他犹豫了十来天,最后决定据为己有。他想,这不能怪我,怪只怪这个宝贝得来太容易了,没有人会知道。
   贾局长有一宗烦心事,他唯一的儿子是个赌徒,家里也有过几件小物件,陆续都被他变成了赌本,而且鼻子灵敏,任你藏在哪里也瞒不过他。这几日他跟夫人脸上的喜气又让儿子警觉了,拐弯抹角地变着花样打探。重病的贾局长因为这着实费了许多心思,他知道那个败家子要是嗅到宝贝的气味,不出三天,保管就一碗不值半碗地送到赌场里去。更重要的是这宗国宝要是现身,他的罪行就会败露,他懂得这方面的法律。而他甘愿犯法,甘愿得上这不明不白的病死去,可不是为了这个败家子。先把宝贝藏起来,稳一稳,等到他这一代人都没了,到那时再找机会出手,卖到国外去。他相信孙子有这个能力。
   一个月以后,贾局长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右手五指乌黑,手掌也变成烟青色,大有向上蔓延之势。
   “把手截去吧,都这样了,还要它何用?”他对医生说。
   “病根不在手上,在血液里,截去手,只会让它发展的更快。”医生摇着头说。
   又过一个月贾局长死了,临死前留下遗嘱,让把他的骨灰埋在城市边缘那一片茂盛的杨树林子里,不起坟茔,不立墓碑,他要在那绿荫中长眠不醒。领导批准了他的请求。火化以后,开过追悼会,他的骨灰就埋入了树丛之中。没有墓碑,没有坟茔,那块地上很快就长起了荒草,与周围无异。
   但是第二年春天,怪事发生了,本来好好的一片林子,中间的一块竟没有返青,周围枝头发芽的那些树也病歪歪地没有生机。等到盛夏,所有的树竟然全都死了。
   这件事惊动了人们的神经,一时间议论纷纷,有说是老天爷震怒了,要处罚下界生灵的,有添油加醋的,也有迷信的人在那里烧香祷告,祈求神灵不要降下灾祸,放过无辜的百姓。
   市里林业部门更是重视,他们把空气、土壤、树木采样化验,得出的结论是没有明显的异常,只是那片林地的土壤中铜的含量稍高。
   一时间城市里的办公室、菜市场、酒桌上谈论的都是这个话题。渐渐的,有位老学者讲的故事在人群里口口相传:远古的商代,有一个老王死了,新王即位,有一天就在太庙祭祀成汤,连带着祝贺他自己。祭品是十分丰盛的,有位大臣就向他建言,说大王初登大统,许多事还没有着手办理,再说百姓的生活还不富裕,这样奢费只怕是不大好吧?还是应该节俭一些啊!
   初登王位的大王还是个亲和的人,王者的霸气还不习惯摆出来,他听了这位大臣的话觉得有道理,就采纳了,并且从祭器中拿起一个卣赏赐给他。这大臣受到这样的嘉奖,报国之心愈盛,以后就经常地大胆建言。可是随着权力的巩固,大王的脾气长了不少,那大臣的忠言听在他耳里,已经褪色了许多。有一天这大臣终于惹恼了大王,把他剥去爵位,往北发配到千里之外,永不许他再回殷都。
   那大臣被押解着一路向北,到了雁门关一带,押解他的人回去了。在这苦寒之地,人迹稀少,周围是荒山秃岭,听得见的声气只有猎猎北风。他继续往北走,身上揣着那只卣,渴了用它舀点山泉水,遇到有人家的地方,就买点吃食。那卣本来就是盛酒的,现在只能盛放一些粗食汤水,也算是饱经了世态炎凉。
   有一天,大臣来到杀虎口附近。身上的银两用完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弄得他疲累不堪,满头的白发满脸的沧桑。路边有一个小酒店,他走了进去,拿出那只卣,向店家讨些热水喝。。那店家是个有些见识的,见他虽然是落魄的模样,但是器宇轩昂,不是个等闲的人,再看那物件,古里古气的只怕是也有些来历。欺他孤身一个人,店家就起了歹心。他招呼大臣到店里坐,并做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端给他吃。大臣还没吃完那碗面就腹痛难忍,很快就七窍流血而死。翻检他身上,穷的一文不名;再看看那个物件,脏兮兮的,想来那个穷鬼也不会有值钱的东西,就失望地扔在地上。
   怪事马上就发生了,店家的双手痒得钻心,狠命挠了两把,火烧一样的剧痛让他倒在地上拘挛成一团。待那阵疼痛过后,细看看,双手的掌心都起了块白斑。几天的时间白斑迅速扩大,每日里疼得呼爹喊娘,一个月后他死时,双手双臂乌黑,像焦炭一样。而那只卣,因为给他招来了灾祸,又不敢砸它烧它出气,早被家人随手丢弃在荒野里,从此这件物器就流落到了民间。经过幽幽万世的沉淀,只怕是已经磨练成为上古神器,价值已经是计算不出来了。
   这个当口传出这个故事,人们纷纷猜测,莫非那个国宝级的宝贝要现身了吗?
   马路新闻的寿命一贯短暂,熙熙嗡嗡地传过一阵,这潮水就落了下去。
   时隔不长的一个深夜里,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城市上空炸响,贾局长的夫人深夜到那枯树林里挖墓盗宝,被当场查获。
   贾夫人此刻躺在号子里的硬板床上愤愤不已,怎么到自己丈夫那里取回自家的东西,她就成了盗墓贼!挖宝之前她仔细看过,周围没有一个人影,看来,公安局早就料到是这回事。就因为人们乱纷纷的传故事,她觉得不安全才想取回来再作计较的。
   她闹不明白,那宝物难道真的有灵性?没人认出它时,它呆得好好的,一旦有人干下了暗室欺心的事,要把它据为己有,它就有灵有圣的,把算计它的人往死里整。这样想着的时候她觉得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些痒,就漫不经心地挠了一下,忽然一阵火烧一样的剧痛让她跌落到地上,右手像被撕去了一般,她战战兢兢地看看,一块白斑像钻戒一样长在无名指上,指尖已经隐隐见到烟青色。
  
   铁皮小箱
  
   出了秦皇岛往北走上二、三十公里,就到了重重叠叠的燕山余脉脚下,山梁上盘踞着古长城,朝向东南的漫坡上,可见一些黑魆魆的大树荫,树荫间错落着一堆堆灰黑的屋瓦,从一家起,到末一家,全是紧接着的没有空隙。这就是坪山镇了。
   镇街上有一家老字号的黑白铁匠铺,低矮的房顶,破旧的门窗,看着死气沉沉。今天,铺子里没像往常一样传出“当当”的敲打声,铁匠铺老板张福生正在他家房后的地里。昨夜下了场小雨,地上潮潮的,正适合下种,地早就翻出来了,屁股帘儿大的一块,他打算种点玉米,好让孩子们啃啃青。
   孩子拢共有三个,最小的是亲生,上头的两个是他三十四岁娶亲时,老婆从更北边的山里带来的。太阳已经一竿子高,照的地上升腾起一股雾气,潮潮的泥土气味就发散开来,这让久在铺子里做活的福生有些新奇,禁不住满满的吸了一腔。
   打开铺子门的时间只比往常晚了一点点。开了门,刚坐下来干活,一位衣着考究、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他的铁匠铺门前。
   “想做个什么?”他边抬头边问道。忽然,就被来人那双冷漠的双眼胶住了,他定定地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狭长的眼睛,似乎在辨认心里的那个影像。在福生的心里面,一直珍藏着一双这样形状的眼睛,秋水一样,黑白分明。只不过心中的那双像是汪着一洼水,他一悸动,那洼水就变成泪珠涌出来,而眼前这一双,是浮着一层霜,携着一股冷气逼视着他。福生忽然就不知所措,眼神躲闪着,不知往哪里看。
   来人紧紧捕捉着福生的目光,像是要用寒冷冻住他。
   “我要做个小箱子,女人用来归拢针头线脑的那种,你会做吗?”
   ……
   “你做还是不做?你说话呀!”
   “我……做……”
   “你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吧?”
   “我……知道……”福生自感卑贱地低下了头,目光只敢望着自己的脚尖。
   “我要做十个,一个比一个小,这十个箱子要套在一起。一个月以后我来取。”
   “行,咋样都行,我给你做。”
   “好吧。你记住,一个月以后我准时来。”
   那双冷峻的眼睛消失在铁匠铺油漆剥落的门后,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福生的心闸被那人打开了,十八年前的往事奔了出来。
   那一年他二十岁,已经在父亲的黑白铁铺子里干了两年活了。一天,一位姑娘来到铺子里让做个活,他认出那是镇上赫赫有名的杜家的闺女。姑娘拿来的是个黄铜的小箱子,做工精巧古色古香,只是小箱子的盖子碎成了三段。他拿过来看看,抱歉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办法让它恢复原样。看着姑娘惋惜的目光,他没来由的感到怜惜,就冒出一句“我给你做一个白铁的吧,也做成这个样式的。”
   做出来的白铁皮小箱子也挺漂亮,姑娘很满意。
   杜家只有母女二人,由在外边做大事的儿子供养,生活宽裕,母女二人是不用种地的。小镇上的人们不全是圣人之徒,尤其是女人们,每每要嫉妒杜家母女的富裕和悠闲,背地后谈驳最多的是杜家闺女的衣着修饰,其实人家从不描眉画鬓,只是穿的是哥哥买回来的时新衣裤,又是天生来一个俊模样,所以看着清清爽爽,不同于乡下的村姑。说来好笑,议论她的只管还是有,学着她打扮的居然也有不少。
   今天,来到铁匠铺的杜姑娘穿了一件的确良小花褂,再加上海蓝色的瘦腿裤子,让她的步态显出风吹杨柳般的袅袅婷婷,她浑身飘逸出来的动人的美让年轻的福生目瞪口呆。自那以后,寡言少语的福生经常找借口接近杜家,给杜家母女献上一点小殷勤,能让杜家姑娘用她漂亮的眼睛瞅他一眼,福生就觉得天都蓝了,出气顺畅。有多少个早晨和傍晚,愁眉苦脸的福生心事重重的坐在镇街的拐角处,只盼着能看一眼美丽的杜姑娘。
   那一年的伏天里,镇上学着城里,也要搞文化大革命了,镇街上有名的泼皮东皮张张扬扬的闹得最欢,他纠结了几个人成立造反队,贴大字报,开辩论会,还让一家地主老两口天天扫大街,却免了同样是地主出身的杜家老太太的劳役。伏天快过去的时候,东皮开始出入杜家,每每走动于屋子外边的人们就会看见东皮走进杜家大门,东皮一边走一边说,我就是喜欢杜家的姑娘,不然我咋会进地主家的大门?
   福生心里那个恨啊,他恨死了东皮。
   有天镇里出了一件奇事,七个学生模样的人胳膊上戴着红袖章,背着背包打着红旗,步行到北京去见毛主席。这些红卫兵路过小镇稍作停留,要访贫问苦,了解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红卫兵的名声福生早有耳闻,这帮人敢打敢斗无法无天,谁也奈何不了他们。他心中忽然一动,何不借助红卫兵吓唬吓唬东皮呢?他找到那几个学生,说镇上有一个东皮,整天游手好闲,还明目张胆地纠缠人家姑娘。
   红卫兵果然一挑就动,当晚就在街上开批斗会,要整治泼皮东皮。
   谁想到事情发展出了意外,那东皮的造反队找到红卫兵搞大联合,原来东皮一伙全是贫农出身,跟红卫兵来了个天下造反的一家亲。而杜家姑娘却是货真价实的出身地主。于是红卫兵当机立断,批斗会照开,改批斗东皮为批斗地主狗崽子。
   等到福生知道事情有变已经晚了,杜家母女被揪扯到桌子上,低头弯腰,红卫兵们情绪激昂,大批地主的狗崽子拉拢腐蚀贫下中农,妄想反动复辟的狼子野心,那东皮一伙更是嚣张,人性的恶被以“革命”的名义调动的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说他东皮、还有贫农子弟张福生坚决不受狗崽子的拉拢腐蚀。可怜那个弱女子杜家姑娘,生生被吓瘫在地上。
   后来还是老贫协主席闻讯赶来,说姑娘还年轻,是可以改造的子女。再说这家人出身地主不假,可是这家的儿子现在在戈壁滩上给咱国家研究原子弹,是对国家有功的功臣,咱不能把功臣的亲属当敌人。红卫兵也分不出地主和功臣谁重谁轻,这场批斗会就匆匆收场。
   自那以后,杜家的大门就没再开过。一个月黑风高的秋夜里,这母女二人就从小镇彻底消失了。
   事情过去了,他觉得很内疚,但还不是内疚到顶点,他以为这是文革的错,是那些红卫兵和东皮他们的错。但是当文革的动乱过后,老贫协主席说出,杜家姑娘因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惊吓,得了间歇性歇斯底里病,每当发疯就不认识人到处乱跑时,他就没法再以为自己没有大过错了。他抽自己嘴巴,开始认真地忏悔,整天不言不语的,人就变得痴痴呆呆,年轻轻的就开始丢三落四。
   多少个夜里,他在梦中吓醒,梦到那个姑娘疯跑过来,睁着那双好看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干的那些坏事!”或者,“我的小箱子呢?是你做它时就没安好心!”梦中的姑娘用那小箱子狠砸他的头。他惊醒,浑身冷汗,瑟瑟发抖。
   这事福生一直说不出口,没法向人说,这是他一辈子抖不掉的缺德事,是死了也挽不回的亏心事。杜家母女失踪后,东皮也去东北跑盲流了,人们对那件事的记忆渐渐的被抹平了,但福生的内疚却逐渐加剧。一个人不能逃脱自己对自己的惩罚,不能逃过良心的谴责。这十八年来,福生一直没有勇气向外人说出心里埋藏的罪孽,他一直承受着来自内心的煎熬。
   现在这件事终于找上来了。从这天开始,福生就动手打做那十只小箱了,没日没夜的打,废寝忘食的做。夜深人静时,他停下手里的活梦游一样回到后屋,胡乱往嘴里塞些饭食,那饭食没有滋味,躺倒想睡,又睡不着,等到迷糊一会天就亮了,于是爬起来回到前屋接着干。每一只小箱子打做的过程都是他良心的审判过程,被埋藏了十八年的往事,像毒瘤一样一天天长大膨胀。他神情恍惚,胡子拉碴的身上发出臭味,像个傻子一样。
   现在他打做第十个、也是最后一个小箱子了,明天就到最后的期限,那人就要来取了。铁锤一次次砸在他手上,左手拇指和食指被敲砸得血迹斑斑,那只小箱子上也印满了斑斑血痕
   第二天,福生早早开了铺子门,什么都不干,专心一意的等着那个人,等着被羞辱,等着被惩罚。认清了自己的罪恶,他的心里较前平静了,不再惴惴不安,他等着那人的报复落在自己头上,这样或许能稍稍减轻一点自己的罪过。
   那人并没有让他等多久。一个孩子跑进来,给了他一个包裹。
   打开包,里面赫然是他十八年前打做的那个铁皮小箱,箱子里有个纸条,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妹妹不赞成报复你。算你走运了。
   福生的老婆在院子里扫地,她听到前屋传出奇怪的声响,就扔下扫把跑过来,她看到暖暖的上午的阳光照进铁匠铺,她那个后婚男人扑倒在尘埃里,双手抱着头,狗一样的大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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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两篇文章,故事情节离奇紧张,充满神秘,吸引人读下去。在故事里宣扬作恶的人要受到身体或者心灵的惩罚。文章结构紧凑严密,情节紧张,富有传奇色彩。精彩的故事里包含着教育意义。推荐欣赏。【编辑:北极主人】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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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潮仙        2014-05-09 10:59:10
  福生的老婆在院子里扫地,她听到前屋传出奇怪的声响,就扔下扫把跑过来,她看到暖暖的上午的阳光照进铁匠铺,她那个后婚男人扑倒在尘埃里,双手抱着头,狗一样的大声呜咽。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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