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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幽深的记忆 ——与德伢子弟侃古道今


作者:吴卫中 布衣,435.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89发表时间:2014-05-08 15:03:44

上个月德伢子弟从深圳回老家,在衡阳逗留时,与恢华、吉根、我在岳屏公园茶楼里聚会,闲聊了一些老家的人情往事。我与恢华可能快有四十年未接触过,他比我长几岁,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就招工到柏坊煤矿工作;德伢弟比我小一岁零一天,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也快有二十年的时间未谋面,所以聚在一起,话语也格外多,但时间短,未能尽兴。昨晚的梦中又与他们在一起了,便生出许多闲聊的话题来……
  
   相依的祖族,文化颇深
   我没有参与族谱的续修,但小时就听长辈论及祖史。按他们知晓的吴氏族谱,应是万、代、民、兴、楚、肇、启、依、嗣、良、恢、探、元,在此之前和之后就不知道是什么辈份了。至于祖始来源何时何地,不知是否有人考研过没有。二十年前,有一次到江西出差,酒桌上碰到一同族人士,他的辈份竟然是“元”,比我小三辈,闲聊的话语中便沾亲带故:可能五百年前,我们在一灶锅里吃饭,但我还是叫你老表。这个小辈系江西高安人,我们的祖始是否从江西来,不得而知。从大宗族的取名来看,是有一定的文化底蕴的:“依”字辈取“金”字旁的名字,如依铜、依锡、依镐等,“嗣”字取“王”字旁的名字,如嗣琛、嗣瑗、嗣珊、嗣琨、嗣璇、嗣玲等,年稍长一点的“良”字辈竟然取“木”字旁的名字,如良桂、良棕、良柯、良橘〈菊〉、良榕、良柠、良桢等。这些相依的祖族,历经世世代代,坎坎坷坷,把香火承传下来,并且发扬光大,实属不易。至于修谱时写的名字是否按照这个文化模式,我也不得而知。
   我们的曾祖有五弟兄,辈份为启,名曰东南西北有,启有早年夭折,没有留下后衣,其它四弟兄撑起了大半个天,从那檐牙翘壁、别有风格的建筑群落,就可看出他们是何等的辛勤,何等的智慧,何等的英明。启东的儿子有依镐、依镛,孙子有嗣玖、嗣瑀、嗣珪、嗣瑗;启南的儿子有依锡、孙子有嗣珊、嗣珩、嗣琤,启西的儿子是依镛过继、孙子有嗣珽、嗣璜、嗣珌;启北的儿子有依铜、依锋、依鑙〈碑上是金加繁体字习〉、依铅〈念yan,六修族谱上是金字加延〉、依钧,孙子有嗣玮、嗣琛、嗣玠〈有人写成王加亥,是错字〉、嗣琪、嗣璞、嗣瓒、嗣瑚、嗣玩、嗣瑞、嗣琩,目前最长辈份男性只有嗣字辈嗣瑚和嗣琩在世。就连女性来吴家后也要随夫辈改名,以显吴氏宗族同辈中团结紧密、和睦相处、整齐划一、步调一致。但有一事令我不明,常用的名字竟然会念错,如嗣不念si而念zi,琛不念chen而念shen,玠不念jie而念gai,璞不念pu而念po,瑞不念rui而念sui,珊不念shan而念shuan,也许是国语发音有误,也许是方言所致,或许老师误导罢了。
   记得曾祖爷启北去世时还有一神奇的传说:他大概于1935年6月间逝世,请一风水先生八卦了一下,当年不能安葬,要到次年的某月某日有一戴铁帽的人路过、鲤鱼上树了才能下葬,他的尸棺在家中存放了一年多,在那防腐技术相当落后的年代竟没有漏尸水;到了次年的某月某日要安葬启北,那天正逢川口巷赶集,上午十一时,有一人买了一口铁锅,因为太阳太大,把锅举在头上遮太阳,又有一人买了两条鲤鱼,用绳吊着,要去看墓葬的热闹,将鱼顺手挂在路旁的油茶树上,此时,风水先生喊到:落葬。
   今年农历十月初八去老家扫坟,发现曾祖父的曾祖母就葬在曾祖父启北的身旁,原来也扫过墓,因为墓碑倾斜看不清楚,这次可能是十叔他们扶正了,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曾祖父的曾祖母是杨氏大人,死于同治七年,与我们时隔七代了,她应是兴字辈,其儿楚文其孙肇芝其曾孙启西、南、东、北、有,至于其他祖宗的墓在何地也不清楚,也未去扫墓。从墓碑中可以得出结论:兴字辈不知道是几弟兄,楚、肇字辈竟是独苗,启字辈后竟然是人丁旺兴了。
  
   那个不能忘记的“雷”
   1963年农历6月19日,这是一个刻骨铭心难以忘记的日子,人们常把这天叫作“观音报”〈观音报到即登位日子〉。那天上午,烈日当空,空气都是滚荡滚荡的,中饭后,天空陡然昏暗,乌云翻滚,空气很沉闷,人们压得吞不过气来,眼看就有一场大暴雨降临。我与德伢子坐在他家大门口两旁的石墩上玩耍,良棕在他家的阳台上收那快晒干的枣子,德伢子的母亲和姐姐坐在房门旁做针线活,德伢子的父亲〈我们叫猛伯〉在外面房间睡午觉,他已经醒来了,准备起床解大便,手里还握着一团纸但还没有起来。当良棕刚收好枣走下楼梯到大厅时,屋外下起了大雨点,刹那间,一道电光划破天空,紧接着一个通红的火球冲进纸糊的窗户直接击中猛伯的胸口,顿时房内一股烧焦的浓烟溢入大厅,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有人叫:猛伯被雷打死了!我们冒着浓烟,挤进房间看猛伯:猛伯脖子歪着,嘴巴微张,整个面部染成墨黑色,右手紧握着那团解手纸;有一人去拉他,被电打得麻麻的;僵持一段时间后,用木棒把他翻到木板上,隔断了电,去试试鼻孔,断气了。
   猛伯解放前就跟着颜亨亚〈他岳母家的亲戚〉,在川口钨矿从事矿业工作,解放初又到郴州香花岭锡矿工作,其中又不知什么原因坐了两年牢。刚解散吃食堂饭那年,物价猛涨,涨到一个月的工资只能买到十市斤大米,恰逢那时有“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好政策,他赶紧辞工回家种地,这就是中国历史上出现的62年自愿下放的背景。猛伯赶上这个好时机,按他的话说,我不能一人享清福,饿死全家人;他六二年回家垦荒种地,为了全家人不挨饿受冻,宁愿丢掉“铁饭碗”,选择务农。他长得高大、魁梧、结实,干起活来像“拼命三郎”,两百多斤的担儿在肩上颤悠悠的,别人送他外号叫“老猛”。
   猛伯被雷击死,成了咱村的自古以来的历史新闻,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所闻,而我们就是现场目击者。猛伯的死因传说很多:一说是他前世吃多了人,在世时做了许多没有良心的事,雷公是长了圣眼的,专打那些做亏心事、做缺德事、做恶霸烂棍的人,要不然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只打他一人?二说是他曾给颜亨亚发了毒誓,现在显灵了:颜亨亚1958年病死在长沙,临死前几个月曾给老猛说,我死了你一定要来送终;老猛曾受颜亨亚许多恩惠,为感恩戴德,他当即表示,若我没来送终,我不是人,就会遭天轰雷劈;当时的通讯交通都不方便,他未能兑现承诺,所以得到了现实的报应。三说是老猛所在房间的窗户是用铜丝网制成的护罩惹来的雷电。儿时的我判断不出那个传说正确,现在看来传说三是正确的。
   我曾以此为素材写了一篇题为《神雷》的散文,那里有许多情节和句子都文学化了,这个记录才是最真实的。
  
   昔日朝夕相处,而今天各一方
   三年困难时期吃食堂饭解散后,我与德伢子才真正很密切地在一起玩耍了。我于1963年秋就上一年级,不知咋的在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年代,我在小学逗留了六年半的时间,不是留级,可能是文化大革命一系列运动造成的;而德伢子是在1967年才开始上学的,他读完初中时刚好就是我上完高中时,便一同务农了。我们在六、七岁时就要上山砍柴,清晨砍一担柴回来,便匆匆忙忙吃完早饭上学,下午放学后要砍一担柴回来吃晚饭,那时我们附近的山里的柴草是不能砍的,生产队因为要烧石灰把那山禁止砍伐,我们常常要到两三公里以外的野岭〈外村的山〉去砍柴,那时的能源紧缺,唯一的就是用柴草生火做饭和取暖,甚至因点灯的煤油也是计划供应,还要劈一些松膏块照明;一家中大人天天要出集体工,若是小孩能把一家的能源供应好,那这小孩算是很勤快的、很有出息的。
   我们村因为修建了龙溪水库大部分农田进入了淹没区,有三分之一的人搬迁到外地,留下来的六百多人耕种着人均面积不到三分的农田,计划经济时,国家按人口每年补助所需的国家指导价稻谷,间称国家粮〈这个政策一直沿用到1996年〉,后来人们富裕了,也不指望国家补助,这事悬着没人管;去年那些搬迁的人们享受了三峡水利工程移民的优惠政策,而留下来的人们什么都没有享受,这也叫做牺牲小家的利益为大家,这种精神很高尚。
   那些年因田少人多,稻谷产量低,常常开垦荒土种植红薯,红薯作为主食进入人们的生活中;红薯一般是春播秋收,有些是夏播秋收,我们的餐桌上一年四季离不开红薯,有的把红薯制成干粮等来年食用,但大多数还是把红薯用地窖藏起来。而我和德伢子家就没有地窖,常常要借别人的地窖收藏红薯,时间一长也不方便,我与德伢子商量相互自挖地窖,当时我们只有十一二岁,就用最简单的工具锄头、箢萁、栽把子、吊绳,土法上马;我们选择地质比较坚硬又容易挖的又没有水浸的黄泥土坡,先平整地基,挖出一个弧形的水沟以便排水,再在地基内划一直径为80cm的圆圈,往圆圈内往下挖,挖出一个深度为120cm的圆柱体,再往下斜开喇叭花〈弧形〉,其实就是一个上为d80cm下为d220cm高〈垂直距离〉为165cm的圆台型,在圆台的正中心置放一个没有底的蔑箩筐〈用来阻挡红薯掉入中心〉,把木楼梯放入圆中心供人们上上下下,把楼梯抽出,用吊绳吊着盛有红薯的箩筐放入圆台内,把红薯按主人的意愿分类堆放于圆台的周围;再在出口处约30cm的圆柱体的边沿凿出两两对角线的四个方孔,用烧红的小铁棒把两根长约86cm的木方的中心点,钻入两个小孔,把木方的两端分别插入边沿的四个方孔内,用一根小铁棒制成锁扣插入两个小孔内,锁就牢牢地卡入锁扣里,这就是人们常常用来防盗的简易设施;在出口处用一簸箕盖好,上面用稻草或柴草盖实,防止雨水和寒风侵入。这地窖里冬暖夏凉,是存储红薯、生姜、芋子等保鲜的好地方。
   那时我们上小学,学校并没有什么体育器材,女生玩踢毽子、跳绳之类的,男生玩拍皮球、丢包之类的,后来上初中才有跳高跳远的沙坑,我们的小学校一直没有乒乓球台,但我们又爱好乒乓球,可能乒乓球是国人的球的缘故。我们用木板制成球拍,架上几块木板或是门板就是球台,用木板或拉绳做网隔档,一经拾掇,一场球赛就可进行了。球赛一般是在空闲时进行的,既锻炼了骨骼长了身体,又增进了友谊提高了兴趣,虽不是很规则,但能掌握技巧或消磨了时光。
   1970年,我们生产队购了第一台半自动化农机具——脚踏式打稻机,而我与德伢子是这台机具践行的成员;那时我们正上初中,暑假要参加义务劳动〈没有享受工分〉,暑假后的第一篇作文基本就是《一次有意义的劳动》,并且要生产队签好劳动鉴定,为了鉴定书上的表扬,我们非常积极,常常干得满头大汗;有了打稻机后,人们割禾就不堆成垛,一手一手地有序摆放,两个大人踩着机子脱粒,我与德伢子搂着那些摊满地的小禾堆,几乎是箭步飞来飞去一手一手地塞到脱粒者的手中,其实就是三方展开比赛:七人割两人脱两人搂;经常出现割禾者落后,我与德伢子深受大人们的好评。
   儿时的我与德伢子,经常形影不离,从没产生什么矛盾,可谓手足之情,难舍难分;长大后虽然也一同务农,但思想却不一样了,如今迫于生计各奔西东,很难见上一面,所以有着许多念想……
  
   昔日传统礼邦,如今荡然无存
   昔日传统礼邦,在上辈人中都很盛行,那时日子虽然清苦,但礼教仁义很厚重,无论什么喜事好事都得惠及邻里乡亲,让更多的人共同分享。若是哪个五十或六十大寿或新媳妇怀孕等,哪个亲戚来了自制的土萑杂〈副食品〉或面食等,就得分成份按户或人挨家挨户地送去,以显场面热闹,即使生活中产生了许多矛盾,也要顾及面子,让邻里乡亲尽情分享,宗族虽然离心但不能离德。那时日子过得清贫,但自制的土萑杂或土菜都是无毒无害的绿色食品,很少有农药化肥成分;一到过年时,村上的推碓碾磨轮流作业,十分热闹,其实就是将五谷进行深加工,这些深加工的产品要在春节期间才能亮相于餐桌款待客人,让客人来检验主人的自制食品是否鲜亮、是否可口,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赞许,一连串的笑声;这笑声里就包含着一份盛情、一份仁义、一份德行、一份忠诚。
   那时到了中元节〈月半节即鬼节〉,按宗族组织活动。每年农历七月初十的下午临近黄昏时分,宗族的人们都洗好澡穿戴整洁,按辈份排列有序地在荒坪跪成几列,每人手上捏着一根点燃的香,在一堆燃着的烛纸后面,一片噪杂的编炮声中,迎接那些早已离世的太公太婆们来家做客。从七月十一日到十四日,每天三餐按户均安排轮流供应丰盛的饭菜招待那些老客们,上午和下午还要供应点心,老客们吃完后,还要请其他人来吃脚子〈老客们的剩饭〉,如此的沸沸扬扬的几天,天空虽充满着阴沉,但气氛很热烈很阳光;特别是十四日的下午临近黄昏时,各家各户要送老客们回冥府,就要打发礼物,纸钱、纸衣、高粱粑粑等,这些礼物都在一片火燎烟幕中化为灰烬,整个村庄都笼罩在烟幕燎绕的气氛中……
   老家有规定每年给先人扫墓不是在清明而是在农历的十月份,那时也是按宗族组织活动的。到了十月份,宗族中便有人牵头,规定每户出资多少,派人买来比较丰盛的菜肴和祭祀物品,在一家人中做饭菜,每户的男劳动力和男同胞都得出动,上山扫墓;首先从知晓的申字辈太公扫起,然后按路线远近的顺序一个一个地扫完,几十个男人们不分大小都做力所能及的事,砍的砍柴,挖的挖蔸,扯的扯草,挖的挖沟,把一座座坟墓修整得漂亮堂煌,然后在坟墓前摆上三牲〈鸡鱼肉〉和果品,在“噼里啪啦”的编炮声中举行烧烛香、燃钱纸、鞠躬作揖等一系列的祭祀活动。
   这些活动虽然龌龊,但能体现同族们同心同德、团结紧密、孝顺感恩、仁义仁德、继承发扬传统美德的高尚情操和风范。
   如今,迫于生计,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在外闯世界,把一些传统的礼邦却抛掷脑后,再想看到原来那些热烈的仁礼活动恐怕很难了,也许那些活动或场面会变成永远的回忆了……
   德伢子弟,这幽深的记忆,是否有水分和做作?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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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一篇《幽深的记忆》中的各部分,叙述得有条有理,每一小节都条理清晰。有关于族谱的、有关于猛伯的、有关于三年困难时期的各种回忆,作者都能讲述得清清楚楚,可见这些事件在作者的印象之中有多深,同时,也足见作者叙述事件之功底很深。【编辑:月下笛声】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509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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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月下笛声        2014-05-08 15:57:29
  叙述能力很强的,几个故事,有所关联,又各自独立,并且都是有条有理的。
让文字融入生活!
2 楼        文友:闲梦远        2014-05-09 14:14:34
  好文章!可惜的是,现在读书的人少了,再好的文章也没有几个人读
热爱文字,从少年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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