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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荒原】四合院人物特写(散文)


作者:那拉格格 秀才,1628.2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772发表时间:2014-05-08 20:20:34
摘要:我小时候曾居住在北京新街口一带很多年,周边的老街坊们对我的成长有着很大影响,我在文章里也向大家介绍一下50年前北京的人和事。

【一】老乔
   住在胡同里顶头一号院的老乔是个公子哥儿,他每天的营生儿就是遛鸟。
   不过老乔养的那可是个大家伙,是一只鹰。那时候我还小,听大人们说老乔每天晚上都熬鹰。到了早晨,当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老乔也是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皮子,架着鹰迎着黎明的曙光到野外去,日到中天的时候再回来。我因为喜欢看老乔的鹰,没事的时候就跑到他家里去。
   老乔是正黄旗下子弟,他大概四十多岁年纪,人长得很彪悍,结实的身材很高大,皮肤也黑,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人感到凶巴巴的,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很厉害似的。其实他很和善,对人很热情也很有礼貌,即便是小孩子他也很客气的打招呼。每次看见我还没等我叫他,他就说:“您来了?”“您吃了吗?”
   每次他和我说话老是您、您的我感到很别扭,也很好笑,只是没有问过大人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我家搬家后,有一天我忽然想起老乔,问了母亲一些他的故事。母亲才告诉我,那是因为我家在旗地位比他家高,我身份论起来也比他高。虽然大清倒台很多年了,可他依然遵守旗人的规矩,对我都很尊敬,所以他才老对我说话您、您的客气。
   老乔没有固定职业,靠着老祖宗留下的家底儿过日子,不过他住的那个四合院听说以前是他家的产业,解放后上交国家了。他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有热心的老街坊给他介绍了好几个都不成,没人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嫁给这个在他们看来不务正业只知道花祖宗钱的败家子儿。实在没办法只好娶了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这个女人很老实也管不了老乔,老乔还是一如既往的有钱就花,没钱就卖家底儿,那时候老街坊们都有点看不起他。
   老乔会武功,功夫是不是高强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每天都在东北角的小跨院里练功夫。有时候也到护城河边去练,也有时在放膺的时候就顺便练了也说不定,但院子里练的梅花桩,那是每天晚上必修的功课。我就是喜欢看他练这个,高大的树桩呈梅花状栽在小跨院里,我和胡同里的小伙伴们经常聚到一起去看老乔的功夫,那时候很佩服他能在高高的木桩上行走自如。面对我们这帮少不更事的孩子们羡慕的目光,老乔又栽了一排一尺左右高的木头桩子让我们大家在上面练走路,谁要是掌握不好平衡掉下来也摔不着。就为这个,我们不顾大人的反对仍然每天有空就去老乔家玩儿,喜欢他的鹰和他院子里的梅花桩。10年前我到香山公园爬山,看到平台上有那种矮树桩,我高兴的上去来来回回走了半天,一步也没走乱,引起游人一片叫好声。我先生也不得不佩服我平衡掌握得很好,还夸我很会走这乱七八糟的步子,其实他不知道这是我小时候在老乔家院子里练出来的功夫。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几十年后我还能在这梅花桩上行走自如,居然没有忘记迈步的先后顺序。
   老乔人其实很不错,有一次我的胳膊被胡同里的小伙伴拉得脱臼了,母亲当时又不在家,一动就疼得我龇牙咧嘴。我站在胡同里托着胳膊等母亲回家,其他小伙伴也是干着急没办法。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晚,夕阳带着那抹最后的嫣红也离开了天幕,繁星不知何时爬上了漆黑的苍穹,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好像在嘲笑我没人管似的。小伙伴们都先后被家长喊回了家,昏暗的路灯下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忍着痛苦无聊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路灯照得长长的。这时候老乔正好路过,看见我的样子就问:“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
   我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委屈得大哭起来。然后语无伦次的说着是一个叫小华的女孩儿让我去她家玩儿我不去她给我拉的,“来,我帮您看看。”老乔说着就把我的手臂往起一抬,然后和我说:“试试看,还疼吗?”
   我赶紧活动一下试试,真是神奇,居然一点也不疼了,前后左右的抡了半天也没事,感激的说了好几次“谢谢乔大爷!”然后就和他一起去了他的家。直到母亲回来后站在街门口喊我,老乔才领着我回到我家,把我交给母亲并嘱咐母亲说我的胳膊要养一天才行。
   这次老乔帮我治疗胳膊的事情被我永远地记住了,胡同里谁要再说他的坏话我都不高兴,老把这件事拿出来反驳那些说坏话的人,在我的心目中,老乔俨然成了一个英雄人物,就连他养的鹰都是我特喜欢的动物了。
   随着我家搬离那个留给我无限快乐和温馨的胡同院落,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乔,几十年过去了,如果他还健在的话,想来应该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我想他每天都坚持练功,身体应该是很好的,一定也能长寿吧。
   虽然在那个年代他的行为不被人们理解,没有工作受到大家的排斥,但是老乔也生活得挺好,一点也没有因为人们的不齿而汗颜,靠着祖产,他也养活了自己的一家人,而且生活的挺快乐,我想这就够了,人还是要活出自己的样子吧。
  
   【二】胖舅舅老赵
   对胡同里所有的长辈男同胞,我基本上都称呼叔叔或者大爷,只有一个人例外,这就是本文的主人公老赵,我管他叫舅舅。
   说起来还要从我父母独立生活开始。自从他们离开了封建大家庭,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只好搬出来租房住。第一次就是租的老赵家的一间小房子,据说那时候的老赵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我母亲当时也很年轻,还不满二十周岁,老赵管我母亲叫大姐,舅舅的称呼就是这样来的。一直到我家找到大的房子也没有搬离那条胡同,所以两家的关系走得很近。
   老赵是公交车司机,个儿不高胖胖的,夏天老爱穿着一件中式便服齐头大裤衩儿,光着膀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大芭蕉扇,忽煽着到我家来串门儿。他说话幽默有意思,那口纯正的老北京话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诙谐的成分,往往把我们逗得前仰后合。由于他家孩子多生活紧张,所以每当他想喝好茶叶的时候,就手里端着一个红白花的大把儿缸子,到我家来要茶叶,他知道我母亲的嗜好就是喝好茶,在当时那个年代很多人是舍不得喝的,所以他总是隔三差五的来蹭好茶叶。
   我姐姐在家的时候一般都舍不得给他好多茶叶,他不止一次地看着茶缸子里的茶叶逗我姐姐:“你怎那么抠儿啊?瞧瞧你给的这几粒儿茶叶,就像耗子屎似的也太少了!再给我拿点去!”
   第一次说的时候我以为真是很少呢,赶紧探头到茶缸子里看看,其实并不少,只是他的把儿缸子太大了,每次我姐姐都要再拿两回才能满足他的要求。要是我姐姐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把茶叶桶递到他的手里让他自己倒,对我这点他是相当满意的,也不止一次夸我比姐姐大方得多,总是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觉得这个胖舅舅有点爱占便宜,比我亲舅舅沾我家的光还多呢。凡是我家的事情他都特关注。每次我父亲单位发了电影票戏票什么的,只要我不想去的时候,他都让我父亲带着他的孩子去,我父亲也不好拒绝,只好一次次的带着那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儿去看戏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冬天,母亲给我买了一双墨绿色皮棉靴,好像当时是19块钱。因为同学当中没有人穿皮鞋,不论母亲怎么动员我,我也不穿,就是想要一双新棉鞋。由于时间长了也不能退换,胖舅舅老赵知道后,就和我母亲商量,说先把皮鞋给他的孩子穿,等到发煤火费的时候再给我买一双新棉鞋来换,母亲也没办法,只好同意了。结果那年的冬天,我穿上了胖舅舅老赵给我买的一双紫红色小黑图案的花棉鞋,心情就像那蓝蓝的天空一样明朗透亮,还高高兴兴的到处显摆呢。
   我姐姐结婚的时候,我母亲请老赵来帮忙,那天来的人真多,里里外外都是老赵和他的一个朋友俩人操持的。从之前的筹备到婚礼的结束,胖舅舅老赵真是很尽心尽力的操办,还为此请了假。就像他自己孩子办喜事一样的处处操心,让我觉得这么多年老赵虽然没少占我家的小便宜,可是关键时刻他的付出也是很够意思的,占那点小便宜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现在胖舅舅老赵早已作古,也许另一个世界的他,还和我母亲姐弟相称,仍然快乐地交往吧。
  
   【三】老宋
   和我家一墙之隔的宋大爷是河北蓟县人,周边的老街坊们几乎都是在旗的,只有他们一家是从农村来的汉人,说话带着浓重的河北口音,在胡同里就显得有点各色。
   不过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好,老宋虽说是农村来的人,但是人很豪爽大方,他家隔三差五的老来农村亲戚,他都会让宋大妈把带来的土特产品,送给我家一些让我们品尝。那时候他家里老爱熬那种大棒子渣儿粥,只要一闻到那有点甜香的玉米渣味道,我就会端着碗站在他家的炉子旁边,眼巴巴的等着宋大妈给我盛第一碗粥。
   宋大爷其实比我父亲年纪小,可那时我也和其他孩子一样管他叫宋大爷。他做什么工作我不知道,可能也是干部吧,因为他老骑着一辆凤头牌自行车上下班。和我父亲一样穿着一身深蓝色或者深灰色的中山装,头上还带着那个时候时兴的前进帽,出来进去的挺精神。好像听我母亲说过,他每个月可以挣80多块钱,他家虽然人多,可是在老家亲戚的帮助下,日子过得也是很不错的。
   我小时候的性格不太好,用大人们的话说应该是挺矫情的,和老宋家孩子一起玩儿的时候必须要处处拔尖儿,稍有不顺就到宋大爷那里去告状,有时候干脆就有点欺负人的架势了。可是性格温和的老宋大爷,从来没有说过我,还老让他家的孩子处处让着我,这让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很霸道得不像话,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每次临近考试的时候,宋大爷一定要问我:“复习好了吗?有把握得100吗?”让我觉得他比我父母还要关心我的学习成绩呢。
   听说他老家是信天主教的,可是他自己又是中共党员,那时候让人们觉得挺矛盾的。我曾和胡同里的小伙伴儿一起,晚上悄悄地藏在他家的窗下听窗跟儿,目的就是观察他家是不是反动会教门的信徒,看他们会不会在家里偷偷的做礼拜。结果您可想而知,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儿,还被我母亲狠狠地说了一顿。
   每到夏天晚饭后的时候,街坊们都在院子里乘凉,我和宋大爷家的几个孩子,围坐在他的身旁,望着天上那些神秘的星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微弱光芒,听老宋讲天上的银河和北斗星,讲什么叫上弦月和下弦月,告诉我们如果迷路,怎么样才能凭着天象找到方向。他还给我们讲过在野外遇到狼的情况下,应该怎样处理才不会被狼吃掉。那时候的我真是很崇拜他,觉得老宋大爷真了不起,知道的真多。
   因为他家里孩子太多,街道上在我母亲的建议之下,给他家改善了住房条件,随着老宋一家的搬离,夏夜里星幕下的四合院里,再也没有好脾气的宋大爷给我们讲故事的身影了,而每次考试之前的我,更是特别怀念宋大爷那关怀的口气:“复习得怎么样了?有把握得100吗?”。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随着他家的搬走,我的童年伙伴一下儿就失去了好几个,想找别人的别扭也没人理了。我想宋大爷的耳边肯定因为没有了我不讲理的聒噪也清净了许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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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人物散文,讲述了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北京,他们生活在作者身边,同在一个四合院里的三个普通人物。三个人物各有特点,第一个人物是老乔,老乔是改朝换代遗留下来的满清正黄旗人,他身上还保留有旗人的一些特征,长得人高马大,彪悍,会武功,他手上还有一些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他靠着这些家底过日子。老乔每天都出去玩鹰,给人的感觉是整天游手好闲,没有正事,街坊邻居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作者独具慧眼,看到老乔人性中的闪光点,他尊卑有序,他善良,他喜欢小孩子们,并且哄着孩子们玩,总是慈祥地对待孩子们;第二个人物是胖舅舅老赵,胖舅舅是作者多年的老邻居,有点爱占小便宜,但是在关键时刻,胖舅舅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第三个人物老宋,是一个知识分子,是一个国家干部,喜欢给小孩子讲故事,对着星空讲星星,或者是一些趣味性故事,让孩子们很喜欢,那是对知识最初的好奇和向往吧。我们生活在尘世中,其实,我们面对的都是小人物,都是凡人,每个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人无完人。要用辩证的观点,一分为二的看待一个人,避免偏激,作者虽然在文中没有这样说,但是她是这样做的.如果我们像作者一样用一双善良的眼睛看社会,看世界,那么在你的眼中,世界是美的,人也是善良的。推荐赏读,问候作者!【编辑:清影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509004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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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清影儿        2014-05-08 20:22:06
  欣赏格格的人物故事,问好,祝你愉快
回复1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08 20:52:26
  谢谢清影编辑,你辛苦了!按语写的真好,再次感谢!
2 楼        文友:青草的祝福        2014-05-09 10:21:47
  格格的人物故事生动且充满了生活气息,问好,祝你愉快
回复2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09 13:08:08
  谢谢您的支持和关注,点评很精彩!祝您周末愉快!
3 楼        文友:静心雪韵        2014-05-09 10:40:26
  读格格的文字,就像是看老北京的电影,味道特别足。写的真好,平凡人物身上的故事,也能读出温暖来,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珍惜当下,万事随缘。
回复3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09 13:32:39
  您说的真好,文字的力量的确是巨大的,这些陈年往事写出来,让没经历过那种生活的人们,了解一下60年代的北京人,我的想法就是写一写身边的老街坊,那些生活在四合院里的人们,很多有趣的故事发生在这片灰墙灰瓦的皇城根儿下。
4 楼        文友:潮仙        2014-05-09 10:58:03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随着他家的搬走,我的童年伙伴一下儿就失去了好几个,想找别人的别扭也没人理了。我想宋大爷的耳边肯定因为没有了我不讲理的聒噪也清净了许多吧……欣赏佳作!
回复4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09 13:33:06
  感谢支持
5 楼        文友:温伟力骨鲠在喉        2014-05-11 15:31:19
  格格又在这里露出了小荷尖尖头。看来老年人是不能闲着。
回复5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15 11:10:43
  你真能到处跑
6 楼        文友:温伟力骨鲠在喉        2014-05-11 15:42:40
  河北蓟县错了。是天津蓟县。
回复6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15 11:11:13
  嗯,是错了,刚想起来,那时候不懂啊
7 楼        文友:运河之子        2014-05-12 07:19:38
  问候格格,周一快乐!
喜欢写作,尤喜农村题材的乡土文学。
回复7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15 11:11:57
  谢谢啊,也祝您快乐
8 楼        文友:运河之子        2014-05-12 07:21:18
  读来亲切,格格老北京生活底蕴丰厚。
喜欢写作,尤喜农村题材的乡土文学。
回复8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15 11:21:49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所以比较了解
9 楼        文友:荒原凌波微步        2014-05-13 00:20:56
  欣赏京味儿浓浓的皇城根下四合院的人物轶事!
爱诗,爱文学;正直善良,敢说敢当。信奉但丁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回复9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15 11:22:33
  谢谢您的点评,祝您夏安1
10 楼        文友:荒原凌波微步        2014-05-13 00:23:12
  问候格格,夏愉!
爱诗,爱文学;正直善良,敢说敢当。信奉但丁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回复10 楼        文友:那拉格格        2014-05-15 11:23:24
  谢谢,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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