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是世界上最难逾越的距离。有时候，双方沉默不语，必定有一个是因为无话可说，而另一个，是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前言
　　
　　 那天回娘家，看到了大强。
　　 听哥哥说，大强这些年很沉迷打麻将，可他一直运气不佳，老是输，可还是老打，每年要在牌桌上输掉差不多俩万元。这在农村，是笔不小的数字。大家都管他叫元帅，只是这元帅是常输的。还听说，大强的婚姻生活也不幸福，他和妻子一直分居，饭也是各做各的吃。看到这个沉默的男人，让我想起我与他之间的一些几乎忘记的事。
　　 很小的时候，他就和我哥是朋友，他的脸上有许多麻子坑，听说是小时候出水痘留下的。他和我哥都是不爱说话的人，那时候他们老坐在一起，却不见说话。我不知道他们默默地坐在一起有什么意义，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我认为他们是两个大闷瓜。尽管那时候，他几乎天天到我家来，但我和他也很少说话。
　　 记得我刚学会骑自行车那年春节，我和哥哥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去姥姥家走亲戚，同行的还有大强。那时候的农村人买自行车注重实用，都是那种很笨重的男式自行车，个子瘦小的我上下都很不方便，偏偏那年春节还买了一双带点跟的鞋子，路上又下了点小雪，去的时候，我老是上不去，上去又老是不敢下来，哥哥和大强几乎是跟着我推着自行车去了十几里外的姥姥家。自然一路上少不了哥哥的埋怨。平时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不饶人的我一声也不敢吭，谁让自己这么笨啊，还非要自己坚持骑着车来。
　　 中午吃过饭，大强就早早地来姥姥家等我们。
　　 早点走吧，她那么慢。哥哥皱着眉头说。于是，我们三个就推着自行车从姥姥家出来，紧张的我无论怎样努力还是不能把另一条腿越过自行车前面的横梁骑在上面。
　　 你真笨，哥哥终于不耐烦了，他不再等我，骑上自行车慢慢在前面走了。大强却一直推着车子跟着我，而我心里却很讨厌这个家伙，那时候的我很内向，虽然在家里不依不饶的，在外人面前却很害羞，我老感觉今天上不去自行车就是和他同行的原因，而他还是这样不识趣，老是跟着我，这让我更加紧张也更加上不去。可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渐行渐远的哥哥，我不敢让他先走，那样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万一要是有条狼出来咋办？尽管我没有见过狼，但小时候大人都是拿狼来吓唬小孩子的，心里无形中对狼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所以，我们两个就谁也不说一句话推着自行车回了家。
　　 后来，我爸急性肝癌早早离开了我们。一年后，我也失学了。在一中上高中的大强也不知什么原因也不读书了，那时农村人结婚早，20岁的哥哥已经结婚了，和我们分开另过。大强每天都来找我哥玩，他每天来了就给我和娘把水打满，经常在院子里给我们把煤和好再铲进厨房里。他就是这样默默地为我和娘做事情，从不说几句话，久而久之，我习惯了他这样，感觉他是哥的朋友，这样帮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转眼，两年过去了，村子里像我们这么大的姑娘小伙子都经媒人撮合结婚生子了，比我大两岁的大强还没有对象。一天，大姐问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大强？我干嘛嫁给他？我很惊讶。在我的心里，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和这个木讷的男孩子联系在一起，他和我说话时从来没有看过我的眼睛。和这样一个没有一点情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倒不如杀了我。
　　 你不愿意咋不告诉人家，他姐姐说，家里去年就给他说媳妇，他那个也不要，说非要你。他家里人很恨你，说大强为了你好好的书也不读了，天天去家里给你干活，你要是不嫁给他可真对不住人家了。大姐这样和我说。
　　 我一时语塞，是啊，不愿意咋不告诉人家呢？可我压根就没这样想过，我早已习惯了他天天到我家来，我认为他是来找我哥的，我早已习惯了他默默为我做事，我觉得他是替我哥做的。难道，为这我就得嫁给他吗？他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上面还有那么多的坑坑洼洼，这张怎么看都让人喜欢不起来，激动不起来的脸怎么能和我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呢？再说了，他也没和我说过喜欢我，要娶我做老婆啊，还没有上学时那些男同学有趣，一张张小纸条让你感觉自己还是魅力无限的。
　　 有天晚上，他居然约我了。他走到我面前低声说，去后面打麦场上说几句话。说完，就红着脸走了。我想起大姐的话，感觉也该和他说清楚了，否者，耽误了他找媳妇，我非得被他家里人骂死。
　　 洗完锅，我踩着细碎的月光来到打麦场，他早早地等在那里。此时的我，也很想他能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走过来抱抱我，和我轻声慢语说几句话，说不定那时寂寞的我还真不忍心拒绝他。但他还是像平时那样，站在一米以外，眼看着其他地方，手里反复缠绕着一段麦秸杆。我等了好久，他不说话。
　　 你有啥事，快说吧，出来时间长了，娘会找我。我看着他说。
　　 他诺诺地终于开口了，我不想再当一个枕头，你一直把我当你的枕头。
　　 我莫名其妙，我听不懂他的话。我们就这样站着。很久，我说，我回去了。然后就往坡下走，他在后里面赶上我，把一张折叠成燕子形状的信纸递给我，说，你先下去吧，不怕，我在后面看着。一起下去怕别人看到说闲话。
　　 回到家里，我打开纸条，看到了他很隽永的钢笔字，具体内容我记不清了，只记的还有那句话，我不想做一个枕头。好像还让我给他回复。我当时只感觉他好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啥时候把你当过枕头?我压根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孩子，半天憋不出个屁来，一点也不浪漫。自然，也就没有给他回复。
　　 后来，他去省建上班了，也结婚了。妻子是邻村的一个女孩，长得很秀丽。后来又听说他的单位不知和那个国家签订了合同，他出国了，在哪里挣了五年钱，回来后，在家里盖起了小洋楼。再后来，听说他回到了村里，买了辆车给村上的机砖窑拉砖，他很勤劳，也很能干。收入也不低。可就是和妻子性情不和，宁愿在麻将桌上输钱，也不愿回家陪妻子。见了我还是很冷淡，彼此打个招呼而已。
　　 因为心里从来没有他的位置，也从来没有想起过他。只是回到家里，看到他，听到他的一些事情，才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男孩子默默地关心过我，陪伴过我，而这种关心和陪伴却被我当做理所当然，没有在我的心里荡起一丝涟漪。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爱情是世间最没有道理可言的，付出，不一定就有回报，我只能说，在那时，我的生命里，曾有爱情路过，只是，我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