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独行记(随笔) ——一个人走过的记忆
一个人走的时候,其实很寂寞,可是一旦你有了同伴,你还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去的吗?结伴就要同心,你真的和他一条心,可断金?结伴,多了些服从和迁就,而你自己本真的目标越来越远,你已经没有一个人时的随性。说这些话似乎有自私在里面,可一个人没了个人的思想,即便和社会沟通得天衣无缝,却迷失了自己的真实,就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一个样子。
自己一个人走了些地方,像净觉寺,麻山古人钟玉处,以及今年一为了还愿,走大半日贯头山酒厂。留下的影像有些模糊,这些影像影响着我,影响我孤独但坚持的生活。从两年前到现在,这些独行片段都历历在目,这些曾经的回忆应该用文字表述出来。一个人多走些路,给自己的人世生活中添些华彩,更能多些自己的回忆。
头一次独行是在两年前,我其实酝酿很久了,当时岳母还在,就着岳母在医院身体逐渐康复,我抽了空走了一趟净觉寺。头一次独行我很忐忑,大概是因为刚开始骑行,这么远的路一个人走有些事情无法预料,想不到哪些人会帮助我,可是我还是一个人走了。
玉田净觉寺这个地名是我朋友在群聊里提起的,在我心中,玉田给我的印象停留在我上技校时同宿的两个人——一个因为实习时偷了矿上的废铜被开除,另一个长了一脸的苍蝇屎。小时候赶着马车挨家吆喝卖玉青,是我对玉田这个地方另一个美好的记忆。玉青是玉田大白菜的简称,做菜吃起来口感发甜,确实跟本地大白菜不一样的味道,不过价位也稍微高一些。
从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到净觉寺有75公里,一路经过吕钱路转到新铺设的村路到开越路,走新华道转北新道到达丰润韩城——新军屯——然后见路标右转过丰登坞抵达雅虹桥继续往北,看见路右大牌楼拐弯直行就到。
从一个城镇骑行到另一个城镇,除了名字不同,你已经看不到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满城的安徽料理和河间料理,不用进去尝,你都能用眼睛品出一模一样的味道。临街的门市都洞开着门,门市的样子大同小异,安徽料理说白了就是煮面条再加上生炒辣椒牛肉做调料,面条得用手抻,两指宽,劲道。卤汁红红的,满锅辣椒,吃下去火辣辣香喷喷,这种小吃一开始进入唐山很受欢迎,后来做的人越来越多,也为了迎合唐山人的口味,改成机器压好面条,卤汁也越来越咸,再后来在卤汁锅里加上鸡蛋、火腿肠和工厂里生产的鸡肉丸子。河间料理是我们的戏称——驴肉火烧。我不拒绝与家乡不同口味的小吃,可是这些小吃铺天盖地涌到你眼前避之不及,即便是全天下最美味,味觉也会疲劳。这些他乡是不是和我们看到的电视里千篇一律的电视剧和广告给我们一样的感觉呢?
一路走着,看不到别样的风。除了口音和我不同,已经看不出我走过的这些城镇,到底归属于哪?就连路边的绿化带,也和每天在路上看到的一样,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大统,或者和谐。
偶尔,能见到树丛中一座尖耸的瓦房,青灰色的房顶的飞檐向两边挑起美丽的弧,裸着泥土的白墙似乎已经不堪岁月的磋磨,四角的木柱还担着整座老屋的沉重和苍凉。一些更老的房子依旧是格子窗,窗纸变成玻璃,一根挑木半歪顶着窗,和它旁边的铮亮瓷砖裹起来的北京平格格不入,可是这些瓦房就是曾经的乡土风情,如果有一天这些瓦房都被钢筋水泥替代了,还有谁记得自己的家乡的原来。
过新军屯镇,走丰登坞,县级公路两侧有些人把汽车停在路边摆地摊,卖些塑料游泳池,车用座垫,有的人把吊床系在两棵树上荡着。有的人坐在马扎上等汽车停下来购买廉价的物品。一些手工作坊把杂物丢在马路两边,油污和垃圾与乡村绿树青瓦彼此胶合,我越发觉得厌恶,厌恶这种大煞风景的肮脏
鸦鸿桥镇有我一个资深网友,相貌娟秀。和她认识纯属偶然,08年我工伤在家很无聊,媳妇让我上网打发时间,那时我还是网盲,连打字还得盯着键盘看半天,她是我最早的网友之一,两个孩子的母亲,性格泼辣,待人热情。他们一家和我一家人在视频中见过。我还写过和她有关的日记,现在看看虽然青涩幼稚,但是没有现在文字的暮气,我记得是这样写的——“和你相逢是一种缘分,难道是上苍有意安排?云云众生,唯你我在此相聚,何尝不是机缘巧合!
岁月在你我脸上一笔一笔慢慢描画,掩去了青涩的痕迹;生活的沧桑不断在面庞呈现!你我都不再青春年少,但青春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只是你我把它藏得更深了……
在那慢语轻声,娓娓道来中,透过摄像头,心底生成的不是年少轻狂时的冲动,取而代之发自内心真诚祝福。
女儿经常问我:爸爸,我什么时候长大?猛唤起我孩提时的记忆……懵懂的我在老母身边稚气未脱。什么时候我长大?母亲意味深长地说:等我老了你就长大了!终于,女儿也向我问起同样的问题,才发现母亲已白发双鬓,步履蹒跚!轮回啊。
难道我真老了?不会吧,我刚刚36岁啊!好友把她几年前照片给我看,风华正茂啊!现在视频隐约发现鱼尾纹已爬上她的眼角,但掩盖不住当年的神采。唏嘘一番,浮想联翩。
现在已没有年少时的轻狂,取而代之隐隐的伤感,一点市侩。很欣赏网友率直的性格,当她笑时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何尝不想有她那无邪的笑容,但生活快把我磨练成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敏感,防范!
真的很高兴认识了一些可以交心的网友,淡淡的,没有世俗,平心静气,唤醒我很久没有表露的激情。感觉真好!
网友说过,多笑笑很好的,以后多笑!
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行了,我的地盘我做主嘛! 岁月无情,但友谊存!
祝天下好人健康愉快!”
写这段话那年我三十六岁,如今转眼过了六年
骑到雅红桥将近十点,直接打电话给网友,网友在电话里管我叫哥。顺着她指引的路线找过去,妹夫从门市里迎出来,过不多久,网友开着轿车也到了,她从车里出来,我觉得她与四年前比显得反而年轻了,而我一路奔波满脸沧桑,略微显得局促。网友见到我很高兴,因为还要赶路,我和他们两口子寒暄几句又上路,按照他们指示的路线继续前行,临走时网友一再嘱咐,中午要回来和他一起吃饭,我点点头。
我心中的净觉寺已经不远,沿着通往玉田县城的大路往北,这条路还未完工,隔不远就有修路工人在工作,工程车来来回跑,这和我生活这个世界一样像一个大工地没完没了的建筑,拆卸,再建筑,结果其实都一样——旧的都被摧毁,而新的四不像,除了住在这里的人们还有着一些乡土风情,别的都无影无踪。
一早六点骑到现在除了喝水,还没吃饭,肚子已经开始叫唤。因为路不太熟,我错过了转向净觉寺的路口,渐渐觉得不对,我放慢速度,在一个集市前买了切糕吃下,跟老乡打听明白以后折回来寻找写着“京东第一寺”牌楼。看到不起眼的生锈的牌楼后,我转下公路直奔净觉寺而去。乡间的水泥路破旧,龟裂成一块块水泥板,骑上去显得颠簸。一处民房墙外坐落着一个吊炉烧饼灶子,孤零零。走没多远,三岔路口有块牌子上写着——净觉寺,大大的箭头指向右边,过小桥我发现了一片殿宇,这就是我想见的净觉寺。
如今凡是有些年头的古迹大多被栅栏围起来,向来参观的人们收取费用。我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这样,看解放前一些文学大家去泰山或者秦淮河,似乎没看出来有人收他们的门票。李广田1936年写《山之子》,文章中写他住在中天门的泰山旅馆,其中有这么一句话:“山家妇女多做着针织在松柏树下打坐,孩子们常赤着结实的身子在草丛里睡眠。”我想那时还没封山的收费站,有的话文章中大概不会有这些原住民的出现。
本来让人随意礼拜欣赏的历史建筑,如今都成了需要用金钱才能看到,和谐统一的风景被分割成一块块莫名其妙的隔断,这种所谓的现代观光模式,到底是好还是坏,还是让别人去想吧。
净觉寺被围墙圈着,透过新建的牌楼可以看到古朴的庙门上的牌匾三个大字“净觉寺”,我不懂这是不是原来的真迹,凭直觉我看得出牌匾很古旧。
我想凭借一身骑行者打扮跟售票人员商量免了门票钱,工作人员摇摇头说不可以,我不再啰嗦,交钱进门,还好,由于将近中午游客很少工作人员让我把自行车推进了大门。山门前已经被拓展成为一个广场,青翠的树木遮掩着太阳。门殿里两侧矗立着哼哈二将,门殿除了门窗以外没有一根木头,通体用青砖砌成,类似于长城敌楼的砖顶,但是比长城的精致细密,每一根灰缝都笔直笔直,可想而知当初的巧匠的精湛技术。我来之前在网上查了一下,其中一段关于哼哈二将的传说很传奇—— 上世纪60年代“破四旧”时,有人要捣毁寺内的佛像,可怎么也推不倒“哼哈”二将,后来用绳索套在塑像的脖子上拉,拉也不倒。当天夜里,领头的身患重疾。人们私下里说,触犯了天神必遭报应,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动“哼哈”二将。
据说当年塑哼哈二将是就地取材,利用两棵树根做骨架,所以拉不倒,从另一方面也说明我们的古人因地制宜,利用一切可用之才的聪明才智。
另一个和净觉寺有关的事情是在抗战时期。田中角荣当年在玉田驻扎,一次战斗中逃进了净觉寺,藏在哼哈二将脚下逃过一劫。后来田中角荣访华跟周总理提起要拜谒净觉寺,未能如愿,不过他想喝的唐山迁安贯头山酒的愿望得偿。
和别的寺庙不同,净觉寺显得清静,大殿里除了佛的金身善男信女礼拜的蒲团以外,只有文物局的工作人员。大雄宝殿前的香炉里还有几注高香燃着轻渺的香烟,碧蓝天空中浮着几丝薄云,香烟直上天空和云揉成一块。
智然禅师墓位于寺庙西北角,六角形的碑亭六棱翘角攒尖顶,其状如龛。碑亭后有禅师墓,碑亭和墓之间铺着鲜艳的水泥砖,我觉得如果把水泥砖拆掉,什么都不铺反而更肃穆。和禅师清苦虔诚的生平相映。
凡名寺成名之初多有圣僧辛苦把持,寺院经他们辛苦经营,多方化缘得盛世盛名,圣僧的虔诚变成善果,我虽然不礼佛但我相信,善恶自有报,把一份敬畏和尊重收在心里,不光能给自己一份安宁,还可以把这种精神传承给和你亲近的人,这也许就是佛说的禅理,平常人所说的良知。
将近中午阳光转到头上,光从大殿的飞檐直直射进我的眼里,刺目。
出门殿围着佛墙转了一圈,发现墙上那个有一块黄纸,走到跟前才知道是为了拍婚纱照情景剧粘上去的。附近停着一辆面包车,一对新人穿着古装在试镜头,我凑上去和他们搭讪,捎带和新人合影,给他俩道几句吉祥话,新人欢喜地接受我的祝福。
临走时我让婚纱摄影师给我拍了一张老土的照片——站在净觉寺的庙门前,像根桩子。
离开净觉寺,村东的小河已经断流,水面绿绿的,当年长流的细水已经变得污垢,干涸的河床还有上一年没收拾的庄家秸秆。1864年重修净觉寺的王翠峰临死前把净觉寺僧人送他的石椁推辞不要做了这条小河的桥板,现在石板桥变成水泥桥,河水虽然还在流淌,可再没有那时的清澈了。
天空碧蓝碧蓝,有云团得像棉花球一动不动。
寺庙里有一幅对联这样写:
贪心、盗心、淫心、诈心、欺负心,种种这等心肠,我看是何结局;
兵劫、瘟劫、水劫、火劫、霹雳劫,苍苍许多劫数,你从哪里逃生。今天我狗尾续貂提个横批——善恶有报。
根据玉田县旭宇艺术馆长许玉田撰写的种石成玉一书说明,玉田古称无终县,春秋时期是无终国的一部分秦始皇统一中国成立郡县制始名无终,隋炀帝改名渔阳,唐朝从渔阳县东部分出一县称为无终,公元696年武则天将此县改名玉田沿用到今。
《搜神记》》中记载“杨伯雍为雒阳县人,原以买卖为生,笃行孝道,父母死后,葬於无终山,遂定居焉。山高无水,伯雍自行取水,置于坡上供行人解渴。三年后,有一路人饮之,予其一斗石子,并嘱在高燥平坦有石之处种之,曰:“玉将生于其中。”伯雍未婚,又曰:“尔将得纳贤妻。”言后遂隐。於是伯雍种其石,年年常来视察,果见玉生于石上,人莫知之。有一右北平大族徐氏,其女德行贤淑,人多求婚而遭拒。伯雍往而求之,徐氏笑其痴,因戏之曰:“若得白璧一双,将听凭婚配。”伯雍便往其玉田,取白璧五双为聘。徐氏大惊,唯有将女妻之。皇帝闻而奇之,拜伯雍为大夫。在种玉之处,四角立各高一丈之石柱,其中一顷之地,称之为“玉田”。
父母死后,葬於无终山,遂家焉”
关于伯雍籍贯之说历史学家有分歧,而我知道玉田确实有一处古人种玉处。玉田县志记载古有麻山顶石柱上刻玉田两字,乃是伯雍后人所立。1600年明朝知县徐德昌看到石柱已经损坏,改竖石碑上刻“古人种玉处”清雍正五年(1727年)碑毁,乾隆三年知县魏德茂重立,到现在此碑仍然屹立于山顶。
自从我加入玉田县论坛,一直对这块伯雍种玉处感兴趣,一个人走了净觉寺后对路线已经熟悉,一直等待机会再访玉田。去年六月一个人去了一趟。临行前和坛友“无用功”问了大概的方位,“无用功”把我介绍给“槐子花”等我到玉田接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