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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环真情未拴紧

作品名称:废园      作者:当阳山人      发布时间:2014-05-12 16:45:22      字数:9149

  
  
  7金环真情未拴紧
  
赖耀祖变得傻呆呆的,让赖吉祥一家人不知所措,而更让赖家人感觉放心不下的他们家的另一个傻子姑娘赖金环。
  赖金环小时候好像并不傻,她三四岁的时候害了一场大病。之后,病好了,但落下了后遗症,让人感觉到她的智商总是停留在四五岁孩子的水平上。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原本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现在变得越来越让人觉得有些缺心眼儿了。
  先是村子里有人议论纷纷,赖耀祖夫妇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俗话说得好,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亲。但说的人多了,听的次数也多了,不由两个人不相信。赖耀祖夫妇两个人静下来躲在一边仔细观察,就觉得这个女儿脑子确实不好使。夫妇两个人就纳闷,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赖耀祖老婆偷偷到龙王庙求神,到甘露寺拜佛,想要女儿变得聪明可爱,但是没有用。她常常唉声叹气,怪他们赖家不知得罪了哪方神圣惹恼了何方妖魔。
  转眼间,赖金环长到了七八岁,到了该上学读书的年龄。看到同龄的孩子们背起了书包走进校门,她也闹闹嚷嚷着要去上学堂读书。赖耀祖怕她受别人家孩子的嘲笑和欺负,不想让她去上学。可是赖金环哭着闹着非要去,赖耀祖没有办法,就让老婆天天去接送她。反正学校就在他们村子里,离他们家并不远。
  自从水磨沟大队实行包田到户后,自家的责任田需要自家人来打理,赖耀祖的家里明显忙碌起来。他老婆怕耽搁家里的活计,不再接送赖金环上下学,就要小女儿赖银环陪伴姐姐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赖银环比姐姐小两岁,却和姐姐分在同一个班级。
  但是,赖银环脸皮薄,不大情愿和姐姐在一起。赖金环常常会让她感觉很难堪。孩子们天真无邪,常常拿赖金环和赖银环寻开心,还编了儿歌奚落她们姐妹俩:
  金环大,银环小,
  银环牵着金环跑。
  金环哭,金环闹,
  金环银环一起倒。
  还有,他们私下里教赖金环自己唱他们自编的儿歌:
  金环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大头”这个称呼,在这里的方言中绝对是一个贬义词。说某人是“大头”,意思就是说这个人缺心眼,脑子不够用。但赖金环不知道这是小伙伴们在讥讽她,跟他们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学,学会了就高高兴兴地大声唱。可别说,上了几年学,赖金环没背会几首唐诗宋词,也没学会做几道算术题,倒是牢牢地记下了这首小儿歌,天天哼时时唱。有时正上课她也会不由自主地哼起来,唱完还会哈哈大笑——傻子就是这样,无所顾忌,无忧无虑。老师气得直摇头拿她没办法,就气愤地对赖银环说,回家告诉你爹娘,干脆让你姐赖金环回家算了。
  赖银环也觉得和姐姐在一间教室里,实在是丢人现眼,回到家里就跟父母又哭又闹。赖耀祖夫妇没办法,就不让赖金环再到学校里去。赖金环在家呆了两三天,一个人又偷偷地跑到学校里。这两个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赖耀祖夫妇左右为难。好在很快就到了学年末,赖金环留级,赖银环升级,不是同一年级不在同一个教室,赖银环课堂上眼不见这个傻姐姐心里自然不觉得厌烦。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赖银环也要刻意地躲避开姐姐赖金环。
  一晃几年过去了,赖银环初中毕了业,赖金环还呆在水磨沟小学部里。十六七岁的赖金环,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在学校里和一帮小孩子在一起,无论谁看着都觉得不协调。小学部的老师就想给她发一张小学毕业证,让她回家算了。虽然赖金环门门功课都考了个大鸡蛋,学校还是让她顺利毕业。
  赖金环回到了家,也会帮助父母做一些庄稼活和家务活。她长得笨手笨脚的,家务活做不好,但做起庄稼活来常常不吝气力,家里人就拿她当牲口使唤。
  有人说,造物主是公平的,这个地方有缺陷,就会在别的地方给出补偿来。比如,眼睛看不见的人,听觉和触觉会非常灵敏;身体有残疾的人,脑子会特别好使。像赖金环,虽然脑子发育不好,不好使,但身体棒的像头牛,顶得上一个壮年男劳力。精细活她做不来,可干起笨活粗活来,却要赛过一两个男劳力。她从来不怕脏,也没有人听见她叫过累。
  赖耀祖开了间磨坊,家里常年要喂十几头肥猪。山沟里养猪也不讲究什么卫生,天冷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味,周围居住的邻居还可以忍受。但一到夏天,整个院子,甚至整道山沟里都弥漫着一种臭哄哄的猪粪味儿。赖银环不常回家,暑假在家呆上几天,也要掩起鼻而过。
  不知道赖金环嗅觉迟钝,还是感觉猪粪味儿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她整天呆在猪圈里是不是一种感官上的享受,但从来没有人听到她抱怨过什么。赖耀祖把从磨坊里弄来的麸子、米糠等东西背回家后,那拌食、喂猪、清圈、挑粪之类的脏活儿重活儿,自然也非赖金环莫属。
  后来,赖耀祖黑夜遭电击精神失常后,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磨坊的经营先是由赖吉祥帮着母亲打理了一阵子,勉勉强强的维持了大半年。除了他们自家磨面、碾一些小米外,很少再有生意肯主动上门来,几十头猪的口粮成了大问题,整天嗷嗷乱叫让人心烦,赖吉祥开始陆陆续续卖掉家里的大肥猪。
  家里的猪再喂不下去了,赖吉祥看妹妹赖金环没事情可做,就和母亲商量,让她去山上放牛。原来他们家里就有两头耕牛,赖吉祥又拿出卖猪的钱买了三头小牛犊儿,让赖金环放养。山沟里,荒坡上,到处长满了杂草,是牛羊的天然牧场。赖金环每天早早的从家里出来,赶了大大小小五头牛来到荒坡上。天擦黑了,她才背回一大捆青草赶着牛回家来。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其实牛也一样,赖金环放养的五头黄牛天天有补贴,自然长得膘肥体壮。
  水磨沟狭长,沟两岸已经盖满了住房。剩下的一点土地成了家家户户的菜园子,很少再有庄稼地,村里的田地大都在附近的山坳处和山坡上。临河公社石厚土薄,人多地少,折腾了几年,已经在河中间筑起了好几道拦河大坝,留出了大片大片的滩地,水磨沟大队按人头也分得了一些。
  家家户户为脱贫致富,不再局限于那一点可怜的田粮田地,陆陆续续有人搞起了农副业,养牛,养羊,喂猪,喂兔子,精明一些的,都趁农闲时外出做些小生意。
  一年四季,常常看到有人赶了牛羊到滩地或山坡上去放牧。赖金环放牛,有时候会到滩地里坝头上,但更多的时候是去山坡上。山坡上满山遍野有野果,有野花,还有她内心的小秘密。
  赖金环把牛赶到高高的山坡上,就会坐在一块光溜溜的大青石板上。她看蓝天,看白云,看牛儿吃草,看牛儿甩起长长的尾巴,驱赶牛虻,看牛儿互相追逐,看牛儿亲昵地缠在一起。有时她看得痴了,就会端起下巴来,若有所思。
  有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会发笑。而傻子一思考,正常人也要会觉得特搞笑。有轻佻的男人或女人看见赖金环若有所思,便会耍逗她玩儿,说金环你在想什么呢。
  赖金环不肯说,用手搓着自己的长辫子。拿她寻开心的人就故意问她,你是不是在想男人了。赖金环仰起脸问:我想男人做什么。那人不怀好意地告诉她说,陪你睡觉呀。赖金环说,我一个人睡。
  那些人抬手指着那边说,你看公牛母牛正做什么。赖金环看了,半晌不做声。逗她的人哈哈大笑,还要说些更荤更黄更露骨的笑话,可是赖金环听不懂也搞不明白,像个闷葫芦不声不响的。戏谑取笑她的人也就没有了兴致,无趣地走开了。
  其实,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和他们开不得玩笑,一种是比自己聪明的人,另一种就是傻子。和聪明人开玩笑,无异于班门弄斧,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与傻子开玩笑,傻子心眼儿实在,不是自找没趣,就是自取其辱。
  赖金环转眼已经长成了二十多岁的的大姑娘。虽然她的脑子不好使,但身体发育正常。她浑身上下圆溜溜的,该鼓起的地方鼓起,该凹陷的地方凹陷,像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她常常感觉身体内部有一种莫名的躁动。她想说又说不出口,不说出来又觉得有一种特别的难受。
  她的这种说不出的烦恼,是人生必经阶段正常的生理和心理现象,是人的本能反应。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迟。赖金环到了这样的年龄才有这种心理反应,应该算是姗姗来迟了。正像古人诗句“人间四月芳草尽,山上桃花始盛开”所描绘的那样。
  牲畜和禽兽不知道人间的礼仪廉耻,“发乎情”是本能,当然不会懂得“止乎礼”是理智。它们兴之所至,就率性而为,发情、交配从不知道避让人类。当然,它们也不会刻意去选择什么地方。山坡上、村子里,甚至在人家的院落里,都是它们示爱做爱的宝地。乡土俗语也含蓄,像猫叫春儿狗走窝儿猪打圈儿羊跑羔儿之类的话,说起来也不觉得太难为情。
  赖金环常常和这些畜生们打交道,当然懂得这些含蓄而通俗的话语包含的意思。她听得多了,见得也多了,那段处子之身那颗处女之心再如一口深井古寺,也有泛起一丝涟漪飘落几片落红的时候。本能的冲动,加上那些朝夕相处的牲畜们毫无遮掩的启迪,渐通人事的赖金环心里就会生出许多莫名的烦恼和不安。
  但是,这种烦恼她没有能力清楚地表达出来,也没有人愿意听她诉说。赖金环就常常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发呆。有时痴痴的,一呆就好半天。她一手托了下巴,一手抓起一块石头在地面上胡乱地画。这时候,赖金环的样子傻得很天真很可爱。
  春天的山野,草长莺飞,各种花草争妍斗艳。即使再卑微如一棵小草,再不起眼如一株小花,在春风雨露的滋润下,在温暖阳光的抚慰下,也会生长发育,也要享受爱的滋养情的甜蜜。这是自然的恩赐,谁也无法剥夺它们追求爱和享受爱的权力。
  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也有几头牛一边甩着尾巴一边吃草。看见这边有自己的同类,会仰起脖子“哞哞”叫几声算是打了招呼。这边的牛听到呼唤,也会抬头起来应和几声。这自然是同声相求同气相应。赖金环听到牛叫声,激楞一下惊醒过来。她赶紧扳起指头数起自家的牛,一、二、三,三、四、五,又反过来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够数。赖金环朝那边山坡望了望,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知道,那边放牛的那个男人叫王拴紧。
  王拴紧的家在寺沟大队,就在甘露寺西边的山沟里,和水磨沟中间隔了一道伏牛岭。王拴紧和赖金环一样,脑子反应也有些迟钝,不过年龄要比赖金环大上整整一轮儿。王拴紧放牛,从来不会超过甘露寺越到水磨沟的地界里来。他家里的老娘嘱咐过他,牛跑到人家的地界,就会被人牵走。王拴紧天不怕,地不怕,就害怕自家的牛被人牵了去。王拴紧把牛赶上山坡,就会一动不动地坐在甘露寺前的空地上,死死地盯着自家的几头牛。他不能让他们家的牛跑到那边去。
  王拴紧也会远远地望着那边山坡上放牛的大姑娘。他看她长长的头发,看她好看的身材。他想走过去和她说说话,又怕丢了自家的牛。他想叫她到这边来,又怕她不肯答应。倒是牛儿们没有什么拘束,彼此打过几次招呼后,就算熟悉了。它们会趁王拴紧不注意的时候,扬起蹄子一溜烟地跑那边来。王拴紧慌忙去赶,去拉,去拽。牛儿们相聚时难别亦难,还没有亲热够,就会发起犟脾气,拉不动赶不走。王拴紧就会拿起鞭子使劲地朝它们身上抽。王拴紧累得上气不接上气,牛儿还在和他绕圈圈,惹得赖金环哈哈地笑。
  一来二去,王拴紧家的牛和赖金环家的牛熟悉了,相恋了。王拴紧和赖金环两个人也熟悉了,相爱了。王拴紧每天放牛,会多带一些干粮来,和金环一块吃。有时,还会偷偷揣上一个煮熟的鸡蛋,或者是一个大红的苹果,或者是一根家里过节时才会舍得吃炸油条,他自己舍不得吃要留给赖金环。赖金环也会把自己摘的酸枣、梨呀、杏呀什么的留给拴紧。两个人就会坐在甘露寺前空旷的平地上,互相看着对方,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保留下来的美味,享受着彼此的深情厚意。那种享受,那种甜蜜,那种幸福感,连甘露寺里的泥菩萨和活神仙也要艳羡不已,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甘露寺现在只剩下一座破旧的大殿。这里从前大概香火旺盛,但是现在变得冷冷清清,门前的大理石香炉满身伤疤地倒在地上。原来宽敞的院落围墙早已被当作“四旧”拆掉了,只留下这一座孤零零的大雄宝殿。说是大殿,其实也并不大,面积不过四五平方米。大殿里原来的泥塑神像也被恢复了本来面目,砸成了一堆泥土,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大殿四壁已经裂开了缝隙,房顶上的琉璃砖瓦也烂了不少块儿,晴朗的天气会有阳光从缝隙中透下来直射到地面上。地面上,隐隐约约倒还有几处香烟和纸箔燃烧过的痕迹,那是善男信女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留下来的。墙壁里镶嵌着几块石碑,上面倒还有歪歪斜斜刻着“心诚则灵”、“有求必应”几个字,依稀可见。
  这里的六月天气,极像小孩子的脸,阴晴不定,说变就会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会儿就阴云密布。王拴紧帮着赖金环在那边的山坳处一起割草,突然来了一阵风,眼看着乌云上来了。王拴紧来不及捆扎好割下来的青草,豆大的雨点儿已经砸落下来,他就拉着赖金环跑往甘露寺里避雨。
  两个人跌跌撞撞跑进甘露寺,淋得像落汤鸡,浑身上下湿得精透。外面下大雨,寺里下小雨,两个人就挤在靠墙角一块不漏雨的空地上。赖金环的衣服本来就显得小,这时候湿衣服紧紧地贴着她浑圆的身子。王拴紧看得眼神直发呆。
  赖金环一开始没注意,她只看着拴紧的背心短裤往地上直淌水,就要让他脱下来拧干再穿上。当她感觉到王拴紧火辣辣地盯着自己身子看,慌忙低下头。赖金环背过脸去脱了上衣,突然发现自己和王栓紧的身体长得不一样。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痴痴地看了老半天,突然间像得到了神灵的召唤和欢喜佛的启示,两人不约而同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外面的雨还在下。两家的十多头牛挤在甘露寺前的一棵大柏树下,默默地为它们的主人站岗值勤。
  现在的王拴紧成了赖金环最好的伙伴。从王拴紧的身上,赖金环获得了身体和心理上最大的满足和快感。自从有了王拴紧,赖金环觉得这里的山更幽,草更绿,花更香,天更蓝。赖金环早上从家里出来上山的时候,赶着牛常常哼起儿歌,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晚上背上的一大捆青草,也压不掉她脸上甜蜜的笑。
  王拴紧和赖金环都是这里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加上那些自认为聪明的人觉得他们俩个有些傻,很少有人过多地关注意。他们俩人之间的秘密,只有天知道,地知道,牛知道,寺里的神灵和菩萨知道,就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等到赖金环的母亲发现她的肚子隆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天冷了,赖耀祖的老婆给傻女儿找出往年的棉衣棉裤子,看着女儿换。赖金环却左穿右穿穿不上。她母亲帮着硬要往上扯,无意中碰到了她隆起的小肚腩,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像是不对劲儿。
  赖耀祖和老婆两人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傻,一定是有人欺负了她。他们一个劲地追问孩子是谁的,赖金环支吾着不肯说。赖耀祖老婆气得举起洗衣服的棒槌要打她,又怕伤了她肚子里的孽种。他们急急叫回来正在学校里上课的二儿子赖吉祥。
  赖吉祥心想妹妹是有些傻,可做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比聪明人逊色。他对付这个傻妹妹,有的是高招妙计。威逼加上利诱,两个回合没下来,赖金环吞吞吞吐吐地说出了王拴紧的名字来。
  这天上午,王拴紧早早地把牛从家里赶了出来,怀里还捂着几个煮熟的鸡蛋,正躲在甘露寺里等着赖金环来放牛。外面风冷,他一次一次出去张望,等到快中午,也没等到赖金环来,却等来了他事实上的丈母娘和大舅哥。赖吉祥的母亲一把操起地上的放牛鞭,劈头盖脸上甩向王拴紧。
  王拴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挨这么一顿痛打,痛得嚎啕大哭。赖吉祥一脚把王拴紧踹倒在地,问他是不是欺负了赖金环。王拴紧听见说金环两个字,鸡啄米似的直点头。他又不识趣地拿出自己怀里捂热的几个熟鸡蛋,说是要留给她吃的。赖吉祥一把夺过来,摔得地上白一块黄一块。王拴紧急忙爬在地上来回捡拾,嘴里呜呜地直哭。
  赖金环的娘见王拴紧傻子一个,打也打够了,骂也骂够了,再也拿他没有办法。赖吉祥就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去找他老子去。赖耀祖老婆犹豫着说家丑不可外扬,赖吉祥说不叫他家拿点钱出些血,实在就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两个人就押解了王拴紧,直接从伏牛岭上斜穿过去赶到王拴紧家里。王拴紧的老爹一贯老实巴交。现在听说儿子拴紧睡了人家闺女,还把人家的肚子给搞大了,他一下子愣了神。好半天清醒过来,他知道儿子的这个祸闯得不小,吓得浑身直哆嗦。他赶紧赔笑脸,说好话,还忙不迭地问赖金环的娘这事该怎么办。
  赖金环的娘也不知道这事情应该怎么办,就直愣愣地看着懂事理的二儿子赖吉祥。当家作主的男人赖耀祖现在傻乎乎不执事,这个孩子现在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赖吉祥毕竟见识过一些大世面,冷冷地说,想公了还是私了。王拴紧的老爹不想把这事经过公事场,知道这事传出去以后儿子必定要蹲大狱。他慌忙答应说私了就私了。
  赖吉祥留下了话,要私了就得准备五千块钱,两天后送到家里。他又撂下了一句更凶狠的话,说这件事不要传出去,传出去的话就要打断王栓紧的狗腿。王老汉花白的脑袋点得像公鸡啄玉米,千保证万许诺,打发这两个黑脸金刚去了。
  王老汉送走了这两个瘟神,回来蹲在院地上直发愁。五千块钱对于他这个贫寒之家来说,无异于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就是砸锅卖铁、扒房卖瓦也凑不够一半呀。王拴紧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大小,还捂着脸蛋站在一边呜呜直哭。这声音像给老子哭丧,听得他爹心里烦躁不安,又气又恼地再踹了他一脚,骂道:“你这不争气的畜生,闯大祸了!干脆死了算了!”
  王拴紧的爹娘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他想出去找邻居商量商量,又怕邻居知道了把这丑事传出去,自家臭名远扬不说,还要连累孩子。
  王老汉夫妇俩个晚饭也没有吃上一口,终于想起来一个人可以帮他们。他们家院子墙角的鸡窝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王老汉粗糙的大手伸进去,捉了四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他老婆子找来几根纳鞋底的白线绳,拴了鸡翅膀,装进一个编织袋,提着出了门。
  天擦黑,王老汉拣小路走,翻山越岭,来到水磨沟大队老支书郝运来家里。他先送上两只老母鸡,说剩下那两只鸡要留给赖耀祖家。郝运来问他什么事,王老汉嗫嚅了半晌才说明来意,想请老支书、老哥哥帮帮忙,从中说合说合。他家里穷,一下子凑不够那五千块钱,看他们赖家能不能宽限他几天。
  郝运来打小赤巴脚、露屁股时就和王老汉在一起玩耍。他知道现在王家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就是剔骨卖肉砸锅卖铁也换不了这么多的钱。好心人自有好主意。郝运来心想,既然现在这两个傻子已经做出这等事情,何不顺其自然成其好事?两家结亲家,一俊遮百丑。而这样的好事情,王老汉做梦都没敢想。
  郝运来胸有成竹,就让王老汉坐在家里先等着。他自己一人提了四只老母鸡来到隔壁女儿家,喊了女儿女婿亲家公亲家婆。几个人坐下来商量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赖耀祖默不作声,像个局外人一样,不肯发表半句意见。赖吉祥却坚决不同意郝运来提出的成人之美的好办法。
  郝运来软硬兼施,把老岳父、老支书的身份都亮出来了,赖吉祥还是不肯买账。郝运来拿这个女婿没办法,没了辙,就叫来了王老汉。四五个人坐在一起,经过讨价还价,好说歹说,郝运来还做了担保人。王家赔掉那三头膘肥体壮的耕牛,这事情以后算两清,还互相保证两家井水不再犯河水。
  那三头壮牛是王拴紧家的顶梁柱,犁地拉车全凭它们。王老汉舍不得,有如剜心般的痛,卧病在床一个月。老太婆唉声叹气,一边哭一边骂儿子不争气。
  王拴紧没有了牛,还要天天跑到甘露寺前等候赖金环来放牛。有时候一个人站在那里一整天,一动也不动。
  王拴紧一连好多天不见赖金环来这里放牛,就跑到黄河滩边,看见自家的牛,像见了亲人。那头花母牛正在甩动尾巴驱赶苍蝇,看旧日的主人来了,摇晃着脑袋,好像要向主人问好。它迈开步子向这边走来,那神态仿佛一位皇后,后面跟着那两头孪生的小牛犊儿。
  王拴紧几天没有见到自己的好伙伴,乐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嫩草,递到小牛犊儿的嘴边,小牛犊嗅了嗅,慢慢地叨起一根草,仰起头有滋有味地享受着。王拴紧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摸摸小牛犊的脑袋。两头小牛呢,一头摇着尾巴,伸着舌头,舐他的手又舔他的衣襟。另一头呢,尥尥蹄子又刨刨地,像是要向王拴紧汇报什么喜事。
  赖耀祖的老婆看见她们家的牛跟王拴紧亲亲热热,就用鞭子驱赶王拴紧快点儿离开。王拴紧只得躲开去,远远地蹲在河坝上,看牛吃草,看牛甩尾巴。河滩里蚊蝇成群,王拴紧想上前替牛赶走牛虻,但一看见赖金环的娘那一脸的凶神恶煞气,他又不敢近前去。
  太阳落山了,沉沉暮霭中,王拴紧远远地看见自家的牛被赶人走,想要站起身来去追赶。他猛地站起身,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软软的身子便一下子滚下了倾斜的堤坝,霎时间就被混浊的湍流卷了进去。
  王拴紧的娘这些天只顾照料生病的老头子,几天没看见儿子也没往心坎上放。王老汉好不容易才想通了破财免灾的大道理,刚能下地干活,却又不见了儿子。他就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到处去找寻,有人说看见一个傻子去过河滩去过坝子,王老汉就沿着黄河坝子往下游寻找。
  三天三夜过去了,王老汉像是捱过三个月,才找到了儿子穿的下露脚后上露脚趾头的破力士鞋,却死活找不见儿子的人。王老汉夫妇年轻的时候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都不幸福夭折,只留下这个儿子,想把他牢牢拴住,就起名叫拴紧。做梦也没想到,现在仍然是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伤心欲绝。
  赖吉祥要媳妇郝丽娜领着赖金环去做引产手术,郝丽娜推辞着不肯去。就由赖吉祥的娘哄了赖金环说,要到镇子上给她扯花衣服。赖金环高高兴兴地到集上,却被送进了公社的卫生院。
  临河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一检查,发现赖金环肚子里的胎儿已足足有八个月,马上就要临产。他们不敢对这个不太正常的孕妇做引产手术。旁边另一位女医生拉过赖金环的娘,嘀咕了一会儿。赖金环的娘不敢做主,就打发正在公社上高中的小女儿赖银环回家叫来赖吉祥。
  赖吉祥借了他们学校谢校长的自行车,急急忙忙赶到临河公社卫生院。他和那医生以前见过一两次面,那医生就直截了当地说有人想要这个孩子,并答应给两千块钱的营养费。赖吉祥低头想了一会儿,堤内损失要堤外补,就果断地替傻妹妹当家作主。
  赖金环睡了一个大觉醒过来,不见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慌忙起身四处寻找。她娘使劲摁下她哄骗说,她的宝宝没有成活已经丢掉了。赖金环不肯相信,哭着闹着到处去寻找。
  赖金环一看见有人抱着小宝宝,就要跑过去抢。她抢不来,就跟在后边又哭又叫。后来,她干脆坐在水磨沟学校大门口等候,看见小学生们放学,就追着撵着叫宝宝。她还要拢起上衣,捧了圆鼓鼓的奶子叫嚷着要去喂她的小宝宝。那些小学生们跑着笑着,嗷嗷直叫,有胆大的还故意逗她取乐。
  赖吉祥觉得脸面上羞臊,就叫来郝丽娜拉走赖金环。郝丽娜帮她穿了衣服,系了扣子,哄她回到家里。紧紧关上大门,叮嘱婆婆一定要看好她,别再让她跑到外面丢人现眼。
  赖金环这样子疯疯癫癫的,前后持续了快一年。赖吉祥多方托人说媒,终于把她嫁到了邻县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个叫曹得禄的风水先生,经常在这一代给人看相看风水看运气,选阴宅阳宅选好时辰。他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叫曹财旺,半憨不傻,和赖金环年龄相当。两个人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赖吉祥正因为妹妹玷辱门风而觉得脸上无光,现在却喜从天降,自然乐享其成。只要人家不肯嫌弃,他恨不得这个傻妹妹嫁得越快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省得他天天为她丢人败兴。
  赖耀祖天天嚷着要出家当和尚,赖吉祥只当作疯人疯语,不再理会。
  就在赖金环嫁出去的第二年初夏的一天,一家人都忙着在地里收麦子,赖耀祖从家里不辞而别,说要外出云游去了。赖吉祥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寻寻觅觅找了整整大半年,方圆左右几十里,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儿关于赖耀祖的踪影。是死不活都是他自个儿的命,赖吉祥一家人只得听天由命,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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