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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活来死去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4-05-12 19:41:10      字数:3259

  一个尿罐,二人争捧。
  三天圆坟,尿罐失踪。
  
  正好晒了一个时辰,马列氏终于死了。
  阴阳先儿说:“扒光她的衣裳,烧了。”马楚、麻广林都坚决反对。“再犯了,别再找我了。”说完扭头就走。孔伯僧赶紧拉住他扭头对马楚兄妹俩:“脱吧!烧吧!万一再活过来,咋办呐?”
  马楚回家拿来床单子后,撵围观的邻居说:“老少爷们都回吧!一个死老婆子没啥好看的,万一再活过来咬住谁,事儿大了。”
  众邻绝大多数都走了,恋恋不舍地扭着头走。孔伯僧、尤成器、尹道不走他仨都认为是自己人,不见外。尹尤争先恐后地扒她的衣裳。她身上的白毛果真一寸多,比羊毛还白,看着光洁透亮。阴阳先儿说:“这是营养充足的结果。”
  阴阳先儿蹲下,双手扒开唇验证,獠牙有半寸还多。然后,站起来搁胯上操操手上的粘水,用淫邪的目光盯着她的下体,目不转睛。
  马楚赶快把床单盖上,剜他一眼说:“看啥看?都不怕看瞎眼?”
  他生气地说:“光腚我见的多了,大闺女小媳妇的都见过,而且还摸过。活人看病还不背医生嘞!别说是死人。快点给钱!十五块是最便宜的,外大队的少说也得二十五。”
  尹尤又争着烧衣裳。尹道抱住就跑,跑到埸边玉米地头上,先把蒸馍和袋子和裤腰带藏起来,才烧。
  安葬处处不顺当。选墓地时,马楚和麻广林意见分歧。她想把娘和爹合墓(堆起的小土堆,里边既无尸骨,也无棺材)。他反对,说是干爹的坟地有毛病,不吉利。
  孔伯僧叹口气说:“当年,我在西安看风水,回来就发现你爹埋的不是地儿,洼不洼不说,关键不长蒿子,还妨碍你们后代发迹。”
  “光听说老坟院里长蒿子,谁见过?”马楚不信。
  “那哪能随便长的?风水不是到处是,就是是,也不是一般的肉眼凡胎能看出来的,而且风水会跑,给金子一样。听说过朱元璋吧,风水刚跑到那块三角地没几天,他老爹就死了。看来,风水是等他老爹的。他爹不占风水他一个穷和尚能当皇上?”孔伯僧说。
  麻广林极力拥护孔伯僧的主张,也引经据典地说:“我在南乡听一个阴阳先生说过。秦朝的时候,有个年轻人叫掏坎儿的,死爹时,家里仅有的一头牛走丢了。找牛碰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指点着说:那边有一头牛,卧在山洼里。那里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他果然在那里找到了牛,并把他爹埋在那里。后来,他从县令做到大将军。打那以后,人们把风水宝地称作卧牛地,都想把爹娘埋在牛卧过的地方。”
  孔伯僧纠正说:“历史有这事是不假,但不是秦朝,而是晋朝;不是掏坎儿的,而是叫陶侃的。”
  马楚说:“牛卧过的地方太多了,也没见咱这一片里往那埋呀?再说了,书上也没说是啥牛啊?公的?母的?旱牛?水牛?就是认定牛在那卧过,队里也不一定同意呀?谁埋谁当家儿。咱娘是五保,队长说的算数。”
  整理棺材时,马楚和麻广林都主张用土漆(黑漆)漆,一是好看,二是防水防腐。
  孔伯僧说:“你娘生前一再遗嘱,别忘了用黑漆把语录描描,也别忘了把《四过》诗写在棺材上。”“如果把棺材漆黑了,语录和诗咋处理?再说了,买的漆仅够写字的。语录本来就是红漆的,再用红的描描就中了,诗也写成红的。”马楚说。“你们年轻,啥都不懂,阴间不兴用红的。”孔伯僧说。尤成器、尹道等邻居都支持孔伯僧的意见。
  孔伯僧在棺材另一侧用毛笔蘸黑漆工整写上《四过》诗,把另一侧的红语录描写成黑的。
  如果跑到大队找到田主任说:“老马婆死了,孔伯僧用黑漆在棺材上写语录.他是不是现行反革命?”
  田主任立马带几个荷枪实弹的基干民兵,把孔伯僧捆成油炸的麻花。刚出庄儿,碰见付副主任骑个破自行车,来安排追悼会事宜。他骑在大梁上说:现行不现行,先放放再说。明天开追悼会,县革委皮副主任,还有人武部她表哥,都来。赶快布置会埸!叫老孔写悼词,抓紧时间!”
  追悼会开得很隆重,高音喇叭的哀乐,方圆几个庄都听得见,皮副主任流着泪致的悼词。
  出殡时,棺材抬起来又放下,因为尿罐问题。尿罐谁抱?麻广林负责扛幡竿子。马楚只负责披麻戴孝,带头“嗷嗷”。女婿艾较真负责拿供品。孔伯僧负责策划,兼总指挥。政治队长负责搁麻广林头上样样,摔“老盆”,兼拿花圈儿(另俩由包得紧和包得爽拿)。会计负责放鞭炮,为鬼魂引路。尤成器和尹道负责抱“已老罐”和尿罐。
  问题就出在尿罐里,他俩都想抱尿罐。尤成器说:“你老尹不配抱尿罐,秃子抱尿罐不吉利,妨害(碍)马列嫂子坟上长草,更长不出蒿子来,严重影响后代升官发财。这责任你负得起?”尹道说:“马列嫂子马上就是我的亲姑姑了,理所当然我抱。”
  马楚赶紧说:“就叫尹道哥抱尿罐!别争啦!成器哥今儿委屈点儿,听妹子的啊!”
  她的两声“哥”就轻易摆平了二位,尤其是叫尹道听看特别悦耳,特别亲切,而且等于吃下一颗定心丸。他是这样理解的:“既然喊哥就是平辈儿,就等于承认了他和列妮儿的婚事,真是太幸福了。尹道抱住尿罐象蜜罐,边走边想象着洞房里男欢女爱的事儿。
  一阵炮炸碎了他的白日梦。马楚们的哭声提醒他:亲不亲,听哭音,悲不悲,看眼泪。既然想当侄儿女婿,总得挤点眼泪出来,咬舌不哭,咬唇也不哭。经过一番感情酝酿,仍欲哭无泪。这时正好路过他娘的坟地(新土堆),娘的苦难身影浮现在眼前:爹娶了二姨娘,就冷落了娘,娘难产,撕心裂肺地惨叫声,犹在耳畔。“娘啊!”他情不自禁地叫一声,鼻子一酸,热泪盈眶。这是娘帮他演戏,他干脆把马列氏这个预备老姑当亲娘来哭,泪水和着鼻涕,流到嘴里,挂在下巴,耷拉很久很长,才掉进尿罐里。
  事后,二孬的娘问尹道:“那天你咋哭得给泪人样,还喊‘娘’?”“我从小就死了娘,马列嫂,不,马列姑就是我亲娘,死了亲娘能不痛哭吗?”“艾较真可是亲女婿,也没你哭得很。”“他艾较真是假哭,干嗷嗷没泪,用唾沫抺眼圈儿,刚好叫我看见。”“对啦,你那天鼻子(涕)耷拉恁长,咋不擤擤?”“擤啥擤?俩手捧住尿罐没法擤。再说了,就是能腾出手来,也不能擤,我就是叫大家伙里看看,我和马家亲不亲,也好叫小列妮知道知道,我对她好可是一片真心。”
  按规矩三天圆坟,尤成器找马楚说:“这几天我去守墓吧?”尤成器走了。尹道来了,说:“这几天我去守墓吧?”
  一人为私,二人为官,同时,也好做伴壮胆,就派他俩共同守墓。下小雨,就在墓边搭个草庵子。他俩各怀鬼胎,谁也不肯离开墓地一步,吃饭由麻广林或艾较真送。夜里都睡不着,干熬着。第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夜尿罐被盗了,。他怀疑他。他怀疑他,都找马楚报案。根据他俩的口供,他俩都有作案的可能,看谁谁象。
  马楚、艾较真、孔伯僧、队长、会计等兵分两路,同时到尤成器和尹道家搜查,结果,在尹道门前的柴禾堆里扒出尿罐。尹道大叫冤枉,跪在地上赌血咒。在尤成器的窜掇下,马楚下令把尹道捆在门前槐树上。艾较真问:“听说你有偷尿罐的前科?”“这一回我真没偷,是尤成器陷害我的。”“我害你咋(治啥)?平常咱兄弟俩搁合的给亲兄弟一样。”这时,小列妮儿掂过来半罐子尿说:“尹道哥,你不是想娶我吗?这罐里有我刚才尿的一泡,你要是喝一口,再洗洗脸,我就嫁给你,咋样?”“值过!别说喝一口,就是喝个饱,也值!我想喝还没这个福份咧!”尤成器说着风凉话。
  “光尝尝不咽中不?”“不中!”“那你说话可得算数啊!这一片人管作证。我今儿破上破,就是老鼠药我也敢喝。别说洗脸,浇头也不怕。”
  小列妮儿没叫他喝,而是捧着尿罐顺头浇下去,“哈哈”笑弯了腰,缓过气说:“想信(娶)你小姑奶奶,做你的秃头大梦吧!”
  他的双手被捆住,只好任其尿流,流到眼里嘴里,“啊噗”之声连连。
  任何事物都具两重性,这是哲理。没想到秃头还能通便利尿,就好比山上无植被,下大雨存不住,流得快。
  “啊噗!噗!你,你说话,啊噗!说话不算数,算放屁!噗!你老不死的姑那堆破烂事儿,我都知......”
  马楚在屋里听见了,慌忙捡起床下待洗的花裤头冲了出去。
  坏事变好事。用花裤头塞住嘴,有效阻挡了渗下来的尿渍往嘴里浸。但是,这花裤头是谁的?马楚的,还是小列妮儿的?又臊又臭又腥气,阵阵恶心,吐又吐不出来。
  马列氏的一堆破事儿被尹道传得真真切切、沸沸扬扬。
  人们从尹道口里知道了马列氏的过去:她既不符合五保条件,又不是真正的“四过”老革命。她是假五保,尹道不说,文友们也都知道了。关于“四过”问题,需要澄清,以便给文友们作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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