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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落难秀才开荤僧(小小说)
说是有个屡试不中的落魄秀才,颠沛流离,流落他乡。这一日天色将晚,风雪交加,秀才又冷又饿,来到了一个古寺前。秀才哆哆嗦嗦地在房檐下躲避风雪,门开了,走出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捻佛珠,口称佛号,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问,风雪交加,夜暗如此,不知施主何故守候门前?
秀才深鞠一躬,双手合十道:学生不揣冒昧,廊檐避雪,无端打扰大师清修,实在是罪过、罪过。老和尚说,不妨事,施主如不嫌弃蔽寺简陋,可进来与老衲粗茶素食、赏雪一叙,不知意下如何?
秀才一躬到底,连称不可、不可,大师不嫌学生粗俗猥琐,能容学生廊檐避雪,已是佛光普照、广结善缘了,学生哪能还擅闯宝寺,亵渎神灵呢?那不是有悖圣贤教诲,斯文扫地了吗?
老和尚笑了,卿本善良,就是够酸了的。行了,咱俩也别在这儿磨牙了。看你印堂发暗,面黄肌瘦,想必已是几天没吃饭了。进屋吧,还有一钵斋饭,趁热吃了吧。
秀才进屋放下行李,端起钵盂来,一钵斋饭一扫而光。老和尚又拿来两块供果点心,秀才只嚼了几下,便都吞下肚子里。秀才看到老和尚慈祥爱怜的目光,就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屡试不第的坎坷经历。
老和尚说:这样吧,施主先在这住下,安心温习功课,等身子骨结实了,再进京考取功名。愿意干点活呢,就收拾、收拾屋子,扫扫院子。不过,西偏殿就不用打扫了,我自己收拾。
秀才又是一番之乎者也表示感谢,且按下不说。于是,秀才每日洒扫庭院,温习功课。闲下空来,也去四街化缘。每次斋饭进餐时,秀才都先侍立一旁,等老和尚吃完再吃,老和尚再三劝阻也无济于事。秀才说:学生饱读圣贤之书,恪守孔孟之道,这点师徒之礼,学生安敢僭越?
老和尚连连摇头:迂腐、迂腐,真是迂腐之极啊。
秀才一次南街化缘,看见一中年美妇从后门偷偷送出一个肥头大耳的相公来。中年美妇关门时看见秀才手托钵盂前来化缘,当即柳眉一竖,小嘴一撇,啪地关上了房门。秀才向旁边货摊上的老头一问,才知道,中年美妇是皇封的贞节烈女,还立了贞节牌坊。那个肥头大耳的相公是鼓楼古董店掌柜的,专门倒卖珠宝文物,家财万贯。
秀才嗤之以鼻:男盗女娼,寡廉少耻,污人耳目。心想,我得学学古人,赶快到河边洗洗耳朵、眼睛。不过,这中年美妇倒是风姿绰约、光彩照人啊。
十天半月后,秀才身体复原,在老和尚的叮嘱下,收拾行装,又走上了进京赶考之路。
没走多远,秀才感觉背后的行李扎脖子,放下来一瞅,发现行李上别着一根一寸多长的草棍。心想,这一定是和尚庙里的东西,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我不能动啊,东西虽小,事也不算大,可圣人说: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不用说一日,一刻我也不能耽误,我得赶紧送回去。
秀才返回古寺,见老和尚不在,秀才心想,难道是化缘去了?于是挨屋寻找,找到西偏殿,房门紧锁。秀才忽地想起,老和尚曾说过,这西偏殿不能进,自己也一直没敢进来清扫,难不成这里藏着什么稀世珍宝?秀才心想,反正自己也要离开这里了,不妨进去看个究竟,再做道理不迟。便大着胆子左右试探着,推开了一扇没关好的窗户,爬了进去。屋里虽然黑黢黢的,秀才还是看到一尊小金佛,闪闪发光地放在一个不大的小箱子上。
秀才心内一阵窃喜,捧起小金佛就觉得两只手着了火一样,顺势打开了下面的小箱子,一看,里面满登登一下子黄金珠宝。秀才顿时气血翻涌、周身冒火,只觉得一口丹田之气直下而上醍醐灌顶,身子歪了歪,差点昏厥在地上。
秀才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感叹道:想我一介书生,即使再苦读寒窗十载,甚而进士及第、高登榜首,也赚不到这么多金灿灿、黄澄澄的银子啊!行啦,我还考什么状元啊,回家娶妻生子享清福去吧。于是,把项链、手镯揣进怀里,打开行李,用被子将小金佛、黄金珠宝包好、捆好。扔下多余的褥子,爬出窗户,一溜烟地跑了。
秀才跑着、跑着,忽地想起了南街的中年美妇,这样的美人不用说自己家乡,就是天下也难寻啊。不行,我有这些金银财宝,还比不过那个肥头大耳的古董商?主意已定,当下便来到了南街,敲开了中年美妇的房门。
门开了,中年美妇一看,又是那个穷酸秀才背着个破行李站在门前,正待发作,忽地看到秀才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串闪闪发光的珍珠项链来,中年美妇立刻眼睛直了:我的妈呀。长这么大我也没看见过这么漂亮、这么贵重的珍珠项链啊!马上满眼生辉,笑逐颜开,盈盈上前一拜:公子想必旅途劳顿,恭请屈尊枉驾,移步寒舍,小女子自有香茗、美酒侍候。
进屋后,秀才与中年美妇宽衣解带,自是一番鱼水交欢。事后,秀才便于中年美妇商谈变卖金佛首饰、换取银两、返回故里的成亲事宜,中年美妇一一应承。不想,那肥头大耳的古董店掌柜的看到中年美妇拿来变卖的金佛和首饰后,立即鉴定是假货赝品,而且报了官。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来到南街中年美妇的家里,披枷戴镣一锁子就把秀才押到了县衙大堂上。
再说,老和尚化缘回来,一看西偏殿的窗户开了,进屋一看,小金佛和小箱子里的黄金珠宝不翼而飞,只剩下一条破褥子,横放在地上。老和尚立刻就明白了,是那个满肚子孔孟之道的穷酸秀才见财起意,携金潜逃了。
老和尚不由得一番唏嘘慷慨,真没想到啊,这个穷酸张口、闭口的圣贤之道,骨子里却如此贪婪成性,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
没几日,街里的一个员外置办酒宴,老和尚也被宴请至席。老和尚满腔气愤还没过劲儿,满脑子都是落魄秀才晃来晃去的穷酸相,也没在意,就心不在焉地吃起了宴席上的酒肉。员外过来敬酒,一看老和尚竟吃上了酒肉,惊问其故,老和尚如梦方醒,大惊之下,羞愧难当,便讲起了穷酸秀才携金潜逃的一档子事。
员外听后,立刻把秀才与中年美妇私通、变卖赝品金佛首饰、被官府缉捕的事说了出来。
老和尚听后,叹谓道:这位在繁文缛节上道貌岸然、故弄玄虚、貌似循规蹈矩的卫道穷酸,老衲一句“西偏殿不能进”就把他打出了原形,小金佛、黄金珠宝则让他贪婪本性纤毫毕现。可见,只有在真金白银面前,才能一针见血地看出世道人心、人生百态啊!
老和尚向员外要来笔墨,愤懑之下,便在粉墙上,提笔写道:
寸草不爱爱黄金,
庙里和尚开了荤。
贞节烈女有后友,
世上哪有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