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山路畔的甜莓子(6—7)积云骤雨（小说）

　　春节过去，接着就进入春天了。可一场紧接一场的倒春寒，搞得天气一直暖和不了，倒好像越来越冷了。人们整天蜷缩着身子，不敢彻底扔掉棉衣。终究是节气不饶人，天气终于勉强挣扎得稍微暖和了一点点。除过已经退耕的山林陡坡，南坡北沟的梯田上，南北大塬的平地里，满山遍野早就撒开了以家庭为单位劳作的人们。苹果杏树桃梨树要剪枝施肥，大枣葡萄柿子树要整地开沟，烤烟玉米起垄腹膜，小麦油菜追肥除草，农田里春管春种杂七杂八，家家都有一大堆干不完的活等着呢，天再冷可季节不饶人呀！
　　清水县的人和往年一样杀猪宰羊闹社火，倾全年精打细算攒起来的积蓄，过完了喜气充盈的年，都要回归往常，扑下身子再重新投入发家致富美梦里去奋斗。这一个年过得，人们还在议论两个警察酒后开车钻了车轮子的消息的时候，一股被寒风还要使人寒心的讯息却在人们中间流传开来，一个比瘟疫还要引起人们恐慌的话传开了！任是谁都料不到，五十年代以前的旧社会才有的吸食毒品的瘾君子却在这个远离毒源金三角的北部小县里接二连三发现了！
　　先是有不少人周期性鼻涕哈欠、浑身打颤流眼泪，接着就有人要死要活的胡闹腾，去医院一检查验血，大夫很快就诊断出是毒瘾发作的标准症状，家长仔细一拷问，都说是抽了年前县里庙会、唢呐比赛会上给发的白皮卷烟。县上领导一点不敢怠慢，立即成立了主要领导挂帅，公检法司全出动的特别侦缉运动，号称“春雷行动”。在全县大张旗鼓、轰轰烈烈，恨不得将山野的茅草都过一遍篦子，可都由于找不到那一伙发烟人的任何有效线索，只抓了一些借机拿自己没有抽的白皮烟卖高价和出钱买白皮烟的烟民，开了一个公捕公判大会草草了事。结果，已经吸食上了瘾的有点钱的吹鼓手和小混混们，仍然在地下疯子一般搜寻着越来越稀缺的白皮烟，搞得庙会上一分钱不用花的白皮纸烟，水涨船高，一盒已经达到上千元了。
　　红柳镇一带的农民，除了担惊受怕地提防着自己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沾染上人人谈烟色变的毒瘾之外，还被一个更大的的石头堵住心口难受极了，都只能忍着发作不出来。
　　红柳村的村民，为了自己的儿女，将祖上留下来的百亩良田贱价转给了冯娜仁的舞凤山农工贸总公司，到头来孩子大多只被安插到包了公司基建盖房子的私人建筑队的包工头手里，当了合泥递砖拉沙子的底层小工，稍有偷奸耍滑，将钱穿在肋骨上打算盘的包工头怎会容忍得了？不是污言秽语乱骂，就是扣钱罚款，甚至下狠手拳打脚踢。这样的下苦活，在哪里都可以找得下，何必把一万元钱给冯娜仁的公司投进去呢？尽管她信誓旦旦许下了入股分红的空头愿，但是要将一万元都拿回来，就得等够十来年，天知道到那个时候，这个不见生产经营的公司会不会还存在得住。要不是为了孩子，哪一家爱钱如命的农民会拿钱出来？
　　后来，农民们发现有权有势有头脸的人家的孩子都在公司当不用下苦力流黑水的白领，而且稳拿工资不担心被除名。相比之下，看着自家的孩子一个个受不了工地的霸王苦，一分钱工资也没有拿到手，都先后逃跑回了家。先是觉得有那份自己签了字的合同约束，强忍着在家里受孩子的气，后来，心里实在不平衡，就先后去找冯娜仁。
　　经常将笑容固定在脸上的冯娜仁，花言巧语对那些焦急的家长解释说：“好我的叔叔阿姨父老乡亲啊，我比你们还着急呢，公司现在刚铺开摊子，一切都没有眉目呢，管理层就只有那几个岗位，需要的知识层次又高，最少都要大专以上文凭，要是把你们连初中都没有像模像样念下来的娃都放到那岗位上，不说要不了那么多人，就要得了，你们这些娃，能懂化学方程式还是能通外语？坐到那个办公桌子上能拿得动哪个活路吗？”又安慰说：“我求你们先等一等，等我将公司下属的几个场子和仓库都盖好了，饲料和化肥、农药厂都要投产，农副产品和生产资料贸易公司也要开始营业。那时候，你们的孩子们就都是公司的有资历的老职工了，何愁没有合适岗位安排？”一番话又说得有了盼头的出了一万元的持股家长拉着死也不愿意再继续在施工队坚持下去的子女们回家去又等着了。
　　一冬过去，春节和元宵节都过完了。眼看着民工潮往南涌的时间也要过去了，再等下去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的“股民”们渐渐一个个又失去了耐心，他们担心要再这么看不到希望的等上几个月半年，又要把孩子的就业挣钱甚至婚姻大事耽搁下去了。要是没有投资一万元买工作这回事，就啥话都不用说，可明明一万元都给了冯娜仁手里，只换回来一张当不了吃当不了喝的白纸“股权证”，太不甘心了！焦虑的农民渐渐地等不了了，纷纷私底下蠢蠢欲动，又要去找说理的地方。
　　当初和冯娜仁的公司签订协议书的时候，盖了村委会和镇政府的大红印，镇村领导都红口白牙鼓动担保他们去交钱，领那张盖有舞凤山农工贸总公司公章和法人代表冯娜仁私章的“股权证”。这时候，不找他们去找谁？
　　村书记和主任吃了冯娜仁的，口软；拿了冯娜仁的，手软。招架不住村民的一窝蜂胡吵乱骂，只有往镇上推。情绪激动的村民往镇政府去的时候，胆小的都悄悄缩后溜走了，等队伍到了镇政府，就走了一大半。气势不再汹汹的“股民”家长，连书记镇上也没有见得上，就被已经叫了派出所所长，在大门口等候的镇办公室主任拿着镇上鉴证的那些有家长盖了指印的协议书，指着条文一通喝骂：“你们要是把肚子里的臭屎巴（拉）出来能又葳回去，我给你们向冯娜仁要钱去！自己弄下来的崽娃子是个啥货色，自己不清楚吗？没在大学的院子里巴过屎，就想捉大学生捉的事吗？也不看你祖坟里冒过那一股青烟没有？都生了些啥东西！一个个不是打架闹事就是偷鸡摸狗，能让他们在工地干活挣钱就不错了！你背着行李去全国到处打听打听去，看哪里出一万块钱买了股票，就能安排一个铁饭碗工作的？我也想安排我娃去干呢！”
　　村民理亏说不出来，只有干生气没办法。
　　派出所长也严肃地警告说：“无论有啥想不通，都要按照合同，依据法律法规办事，该向上反映的向上反映，该打官司的向法院诉讼，谁要是无事生非，聚众闹事，扰乱了党委政府的正常秩序，就别怪我铁面无情下手抓人了！”
　　稍微一说一吓，就把家长们都给吓了回去。但是人回家去了，白出了一万块钱的农民，心里怎么也还生气，平顺不了。
　　这时候，一直对冯娜仁公司虎视眈眈的红柳镇街上的黑社会头目柱子却瞅准时机要代人出头闹事了。他派出手下小街混混们一家家上门鼓动，要每家拿出二百块钱由他们领着去堵冯娜仁公司的大门，冯娜仁要是不给钱、不给他们回了家的子女们安排优越工作岗位，就都一哄作气，扒掉她占一百亩地圈起来的那一圈围墙，推倒建筑物，将一百亩土地都夺回来！三游说两鼓吹，一伙乌合之众有了黑社会流氓队伍的支撑壮胆，连没有入股去的村民们也都给鼓动了起来，都抱着人多势强、法难责众的侥幸心理，准备第二天去夺回自己的土地。
　　这个活动的一举一动，消息早就传到对手冯娜仁那里。
　　还在他们一伙人一户户搞串联的前一晚，冯娜仁就让县长的小情人，秘书月月小姐一个电话打给了正在县政府一个人看电视的县长大人：“哥，又和那个相好的在一起呀？人家好想见你哟！”
　　县长立即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痒痒地蠢蠢欲动，一反大会小会上的正气凛然，将气管口腔都软了又软、音调柔了又柔，坏坏地说：“你哪里想你哥哥了？”
　　月月腻歪地说：“讨厌！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县长仍然坏坏地调情：“好事都干了，还嫌你哥哥话说得不好吗？你哥哥光会说好话，光能办好事。那一次你不舒服地哼哼唧唧的了？哈哈哈哈……”
　　月月言不由衷道：“你就会这样，哪里像个县长的样子？”
　　县长说：“县长应该是什么样子，应该像泥塑石雕那样永远一个铁板模样吗？那你还会给我那个姿势看吗？”
　　月月说：“人家想你都想病了，你不能来看我吗？”
　　县长问：“你在哪里呢？我哪一天不想永远抱着你小妹子的光屁股精身子受活呢？”
　　月月说：“我能去那里呀？就在公司二楼的那个房间里盼着您临幸来呢。”
　　一听到月月说的“临幸”二字，县长就再也忍不住下头快要爆炸的雷管那一股难受劲，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好叫回了家的司机，自己出门去办公楼下的广场，开了他的专用小车就往塬上的红柳开发区去。
　　县长的车一上塬，冯娜仁已经和月月小姐一块儿开车，等在路南头和省道接连处的十字路口那里等候着了。他们都没有下车，只在电话里招呼说好，让县长的车跟着她们的车，进了公司大门，又直接下了地下停车场，转到专用电梯那里，冯娜仁掏钥匙开了电梯门，引县长上了与正厅上楼梯去的那里隔开的北边那头的几间楼房，在四楼出了电梯，让月月在走廊等着，冯娜仁领县长进了顶头闭着双扇门、开着大灯的大间私密会客厅。
　　县长正要问为什么领他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脑后响起：“你来啦！县长大人。”
　　县长一回头看是已经见了不少次面的黑大汉汪水财，惊异地问：“汪董事，您是啥时候来的？”
　　汪水财哈哈着说：“我的公司我的楼，我啥时候想来就来了。”又说：“这一回是专门来和您县长大人见面的呀。”说着，摘下了以前永远戴着不卸的黑墨眼镜说：“这时候了，我就把这个泼烦的驴眼罩给卸了吧。咱俩谁跟谁呀，用不着躲着藏着的了。”
　　县长对着摘了眼镜的汪水财，仔细端详了又端详，狐疑问：“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呀？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面吗？”
　　汪水财又“哈哈哈哈”笑了一气才说：“怎么，您忘了？记不起来了？我可是你治下多年的老百姓了呀！”又提示说：“那个叫王毅的，你总不会生疏吧？那就是我，汪水财！”
　　县长惊得目瞪口呆，吓得止不住发起颤来。他的确反应过来这就是他在公安局送来的卷宗和通缉布告里见过这个人。
　　汪水财，不，王毅逗笑说：“怎么，我像青面獠牙的恶魔怪物吗？”
　　县长还发着愣，腿打着啪啪，牙齿打架说不出话。
　　汪水财狠狠说：“怎么了？还要动员你手下的专政工具把我抓起来吗？哈哈，你是个明白人，抓了我，对你有多少好处？我这个不值钱的脑袋现在可和你这个值钱的脑袋长到一个脖子上了，我舍得丢，您县长大人不一定舍得丢掉呢！”
　　县长慢慢回过神来说：“我那里得罪你了？你把我往死路上送！”
　　冯娜仁插进来劝说：“都是在这社会上谋生活的人，谁跟谁有死仇呢？我们全是想正经做生意赚点辛苦钱的人，一点没有给谁使坏的心眼。当今这社会，谁不是千方百计给自己捞钱搂好处？我这个总经理还得在您县长大人的胳肢窝底下往前走呢。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只会铁着心保您维护您，绝对不会傻到给你使绊子耍心眼！您要不顺当了，我们能顺当活下去吗？”
　　王毅也说：“就是的，我早忘了我还有个叫王毅的名字了。我被形势逼得改过从新了，放着好好的汪董事不当，能还回去傻到把头往刀子底下塞吗？”又说：“我汪水财以后还要源源不断给您政绩簿上头用钱贴金呢，你放心，我不会让谁知道我就是王毅，你见过我用王毅的面目在你们县出现过一次吗？”
　　县长明白自己是已经和王毅他们牢牢粘在一起掰扯不开了，只好问道：“你叫我来，就是要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份吗？”
　　王毅说：“不是，不是！老弟我是遇着难事了，您县长大人要不提携，我这个在贵县投进来一大笔钱的公司明天就要变成瓦渣堆了！”
　　县长不信说：“能有什么事？不会是有人搞爆炸吧？”
　　王毅说：“有人鼓动村里人要来踏平了我这个公司呢。这可是您县长大人亲自引资，亲手操办建起来的公司呀，您能再看着公司在您手里倒下去吗？”
　　县长不信说：“谁吃了豹子胆了，敢这么干？”
　　冯娜仁说：“是镇上街里一个坐地大爷柱子挑的头，理由是集资入股的人家不满我们公司给他们孩子安排的工作，要闹着用暴力收回他们村这一百亩土地。”
　　县长生气道：“土地的征用手续都办了，各个环节都有合法手续，他们凭什么闹事？！”
　　冯娜仁说：“那些基本上是那些过去就在街上混的文盲孩子，都嫌我们没有安排他们坐办公室白白领工资，给我寻不是呢。”
　　县长拍桌子道：“都反了！反了！还讲不讲王法了？”又说：“我给派出所说一说，把那个叫什么柱子的黑老大给先抓起来！看他还能不能蹩跳？！”
　　王毅说：“这个不用您出面，我有办法！您只要给公安局招呼招呼，让他们明天派些人，几辆警车在公司门口壮一壮胆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和冯经理就能轻轻松松应付过去了。”
　　县长说：“还要我明天早上给你们守大门吗？”
　　冯娜仁连忙说：“哪里？哪里？打苍蝇用得着原子弹吗？不劳您县长大人的大驾。天不早了，明天这里会不安静，我们就不留您住公司的贵客室了。您不要忘了赶天明给公安局说话就行了。”见县长面露失望神色，知道他心里念着月月，就又向外喊叫道“月月，快来送县长回去吧？”
　　一直等候着的美女月月脆脆地应着声进来，亲昵地挽起县长的胳膊，二人就密切相依相偎进电梯下楼去坐县长的小车。
　　一进小车门，两个就忍不住抱在一起咬口摸臀亲热了一番。县长让月月开着车，他安分不住的手伸进月月的内衣摸着美人丰乳肥臀一路没有抽出来。
　　到了一一个小区开发商给送的精装修全套家具的单元楼底下，二人才分开来，一前一后进楼开了三楼的房门。不等月月换完拖鞋，县长就拦腰横抱起玉人般白皙柔美的美女月月，两步跨到铺着厚地毯的客厅中间，两个人一起倒在地毯上，互相急切地往下扒着衣物。
　　县长太着急，解了月月露出白腰和尾骨及少半个屁股的低腰牛仔裤腰扣，往下拉了好几下，看似就要掉下去的裤腰却牢牢套紧圆溜溜凸出的屁股蛋不落下去，月月抬了抬屁股，配合着县长往下使劲的一拉，牛仔裤才脱到脚腕那里，县长返回手，又小心地拉下美女套着大腿跟部的那个一巴掌大小的红色三角裤，月月就主动地自己蹬下去了脚腕的那两条大小裤子。欲火中烧的男人就再也顾不得斯文脸面了，一头扎进云雾里摇晃不已起来……
　　这时候，把握十足，踌躇满志的坐地大爷柱子因为一切都安排妥当，自以为万无一失胜券在握了，就在家里支使老婆给他炒了几个小菜，一个人坐在正屋的大方桌前，惬意地一口酒一口菜，自我享受陶醉着。忽然大门上有人拍门环，柱子嘟囔着：“谁呀？这么晚了，敲的啥门？”说着去开大门。
　　柱子刚一拉开他家的大梢门，忽然一阵冷风，卷进来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子来，一把手枪顶在了柱子的脑袋上。
　　柱子刚喝了的一点酒气一下子吓得全都从天灵盖上冒出去了！他哆嗦着道：“大哥大哥，您老人家是哪一路来的神仙？有事好说，有事好说！兄弟我照办就是了，快把您手里的铁家伙收起来，蛮吓人的。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哩，把他们都惊醒了不好收拾。”
　　那人收枪恶狠狠道：“你狗日的，翅膀硬了，不认师傅啦？我是谁？你把狗眼睛睁大仔细看看，我是你老子王毅！”
　　柱子又是一惊，借房里透出来的灯光一细看，果然是行里传得神乎其神的，能从天罗地网里逃了出去的他以前的老大哥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