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光，是永不褪色的；有些滋味，是永不消散的。
　　 怀念那些融入血液的咖啡，时光涤荡，淡淡芬芳，唇齿间，开合间，流芳、流芳……
　　
　　 （一）“修理工”来了
　　
　　 大学阶段的第一次课，是《古代文学（一）》。我和几个女生正在猜想李xx是男老师还是女老师时，小教室里突然坏了两盏日光灯。一会儿，一个修理工模样的老头儿走了进来，我们谁也没在意。坐在前排的我们正纳闷：上课铃声响了，老师怎么还不来？我左顾右盼地在期待。“你们是上这门课么？”，说话的正是那位看上去像来修理日光灯的老头儿，我们都愣在那里，直到他从他那绿色的古旧的书包里拿出了和我们一样的书，我们才缓过神来，原来这就是我们李老师。我不得不打量起他来。他至少五十岁的样子，脑袋两边是稀疏的头发，中间是个又大又亮的“灯泡”，耳朵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整个脸看上去有些古怪。兴许教授都是这副长相。当时是初春时光，我们大部分人是穿一件毛衫外加薄袄。这位李姓老师穿着可怪了。外面是件灰旧的及膝风衣，里面是套灰旧的、看上去像上个世纪的西服，西服里面是件尖领的灰旧的羊毛衫，这羊毛衫里面是圆领的依然是灰旧的羊毛衫，这羊毛衫里面还有灰旧的圆领保暖内衣，这内衣里面是件白色立领衬衫，至于这衬衫里面是什么，我就无从得知了。穿得多并不奇怪，怪就怪在这有悖常人思维的穿衣顺序，我们一帮人看着这“层峦叠嶂”的领子，都顾不上对老师应有的礼貌和尊重，无法控制地笑出声来。好在，这老师似乎一点架子都没有，咧开大嘴，露出黄色大牙对着我们天真地笑。
　　 我的大学生涯（确切地说是文学普及班）就在这样搞笑地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他古怪、滑稽的表情，整日笑哈哈的脸，我穷尽脑中的词语也没有办法形容。李老师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欢笑，可是有一天大家都不愿坐前排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唉，还是这位老师实在太可爱了！平时和我坐同排的同学把我拉到后排，我还不解：为什么不坐前面，不听得更清楚些？原来李老师可能胸中墨水太多，每每讲课时都很大方地飞溅唾沫星子，而且他从不站在讲台上，都是站在最前排的空档里。李老师太和蔼可亲了，根本不可能离开我们，一个人在讲台上唱独角戏。所以他都是跟随着第一排移动他的落脚之地。最终，我还是抵挡不了李老师的魅力，自告奋勇地坐在前排，汲取老师的甘露，为同学们“遮风挡雨”。
　　 一次李老师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时候，说“……就不用解释为白霜了，这是为什么？”“因为霜本来就是白色的嘛”，我脱口而出。平时乐呵呵的李老师，当时好像更加兴奋了，使劲地点头。我也很高兴，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似乎李老师比人家多了点什么还是少了点什么。总之，我更加觉得他怪了。因为“白色的霜”这个问题似乎不是问题，他却提了出来。我随口的回答，也是常人思维，却令他如此兴奋……
　　 唉，我好玩、可亲、可爱、可敬的李老师啊！
　　 一次，不知道是什么话题勾起李老师的父爱。他说他的女儿才两个月大，才这么点长，一边比划着他女儿的长度。教室里当然是一片哗然，我们第一次遭遇父亲这样形容女儿。说完，李老师当然还是笑，表情怪异，又有些无法遮掩的自豪。我们几个女生比较三八，接着问了个藏在我们心中很久的疑虑：老师贵庚？李老师还是咧开大嘴，笑得很灿烂，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推着左耳的眼镜腿子，带着神秘的眼神看着我们，似乎想说又故意卖关子：“你们觉得呢？”唉，这李老师真是个老刁啊。我们丝毫没有畏惧李老师的意思，就像和一个老朋友在聊家常，脱口就喊，五十五岁！这下大跌眼镜的是我们可爱的李老师了，他还是笑着，不过有点颤颤地说：“我有这么老吗？真是的！一边朝我们挤眉弄眼地说，我才三十五岁！”啊，只有三十五？我们全体晕倒。
　　 学期刚过了一半儿，李老师突然神神秘秘地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们，我们的胃口被吊足了，都兴奋地等着他说出好消息。结果，这李老头实在是没办法形容的“坏”。原来他被学院安排了另外的课程，不再给我们上课了。我们嘟哝着说：“这算什么好消息？”他还是笑盈盈的，拖了拖那副老掉牙的眼镜说：“换新老师了，你们不高兴？你们都厌烦我了哦，给换个年轻的、帅气的、养眼的老师，这真的不是好消息？”我们当场扮鬼脸，以做回答。
　　 新的礼拜开始了，真的来了个如他说的老师，还是他的同宗师弟。老李，就这样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那些欢愉也随之消逝了。偶尔，还能在校园里遇见他，还是那副模样，寒冷的时候还是那身行头。每次偶遇，他双手拉着双肩上的的书包肩带，低着头走着，眼看他撞上路旁的垃圾桶……我们还是没有忍住笑，老李害羞地回头，神神秘秘地笑着，提起右手跟我们做着“拜拜”的手势，又匆忙继续着他的路程。我们几个不再笑，也不再谈论，目送着他，我的心里淌着淡淡的感伤，衷心祝福满脸沟壑的年轻纯真的李老师。
　　
　　 （二）遭遇“母夜叉”
　　
　　 “母夜叉”本名姓熊，至于名字就不便透露了。她不过四十岁的样子吧，身材娇小，齐耳短发，看上去发质粗硬，深黑色。戴副金边眼镜，衬着她白皙，似乎没有什么瑕疵的脸。记忆中，常穿一件胸前绣花的白色短袖衬衫，搭一条鲜红色长裙，看上去甚是耀眼。说真的，她长得并不难看，甚至还有些好看。
　　 大夏天的，教室里没有冷气，只有几台吊扇在吱呀工作。我们上大班课，三个班统共是六十多人，座无虚席。我和另几个好学生总是坐前排的，对她的感受不免深刻。她是讲公共课《法律基础》的，我们多数人对这门课不屑，我也是爱听不听的。还有个原因就是她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好像我们都欠她几百万块钱似的。某次课间，她突然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像样。我们莫名奇妙地紧张地望着她。她带着一副嘲弄又蔑视的神情指着我一个女同学说：“在这样的场合怎么可以穿成这样？”我们随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那女同学穿了件淡绿色的无袖T恤，衬着她冰清玉洁的肌肤，很漂亮。她接着又说：“无袖、汗衫、T恤之类只可以在家穿，教室是很正式、庄严的场合，是要穿长袖衬衫的，天是热，最起码要穿短袖衬衫吧。”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少不了蔑视的表情，那表情似乎就在说：你们真的很没素质，没修养！那女同学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当时，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我差不多就晕菜了，大学里哪有老师管学生穿着的？再说那女生穿得也并不出格，当下女孩子这样穿太普遍了啊。我们真的就像她表情说的那样，那么令人厌恶，那么没素质？就这样，我们能对她有好感么？我们对她的心理抵触是不置可否的。
　　 她真的很令人讨厌。一次讲到“犯罪动机”，她似乎故意刁难我们：“听说你们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那么你们谁能来解释下‘动机’是什么意思？”很不幸，回答问题的是我。我自认为我回答得不错。想都不用想，全体同学又被训了，我们不仅耳朵被她尖厉的话语强奸，连同我们的眼睛也被强迫与她对视。我们哪敢不惟命是从，因为她的话，她的表情，实在是很凶悍。她似乎骂够了，一下子变得很清高的模样，缓缓说着她对“动机”的理解。咳，不就是跟我说的差不离儿吗？瞧她那熊样儿，拽！
　　 咳，这些还不算什么，还称不上“母夜叉”，只能算个“更年期”。真正领教“母夜叉”威力的是针对我的一件事儿。学校组织我们礼拜二早上体检。那天早上八点半正值“更年期”的课。我们从七点半开始体检，一直到九点基本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去上课了。我因为有项体检项目有点小问题，医师建议加做个项目，等我做完，将近九点半了。我急匆匆地赶往教室，虽然不爱上她的课，但是并没有上课迟到的习惯。在教室的走廊上就隐约听到了她“如雷贯耳”的嗓音。一袭红裙的她随着敲门声转过身来，那脸，涨得紫红紫红的，与一身的火红形成了一团烈火！现在回想起来，她整张脸就是QQ表情——“愤怒”的现实版。她瞪着我，用手势示意我走后门。哇，教室里真的人满为患，一眼扫过去，似乎没有空座位。幸好，好友帮我在她的身边留了个座位。我走到中间的座位，当然需要经过好几个人，我的嘴当然不得不发出声音喽。刚一坐下，母老虎发威了：“迟到这么久，还有脸说话！你以为你是谁……”，我都不大记得起来了，反正是很难听的。我第一次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委屈、愤怒一起涌上来。训完我，又继续开训：“我大老远的赶来上课，教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迟到，而且都是有说有笑的悠闲地进来，你们以为你们是散步啊、逛街啊！我做了这么多年老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有这样对待老师的吗？你们把老师当做什么啊……”教室里那个安静啊，似乎听到的都是呼吸的声音。从我进教室，她至少骂了半小时吧，真是十足的泼妇啊。课后，有同学跟她说了我们集体迟到的原因。她听完之后，倒面无愧色地说：“我原来是不知道事情的原因，如果你们觉得委屈，觉得难受，就过来对我倾诉吧。”我们谁敢啊，亲爱的母夜叉！
　　 那次课，真是恐怖。我从来没有遭遇过那样的辱骂，那样的冤屈。于是我就翘课了，就翘她的课。时间不紧不慢地，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了。我想通了，不去听课，仅仅是我的损失。于是又开始去听她的课。可是她的课连续三个礼拜被改成自修课，听说是骨折了。哈哈，报应吧，我有点幸灾乐祸。另一面，似乎又有点怜惜。记得一次课间，别班的一位男生特意来到我们教室向她请教。她似乎很高兴，讲解的也很耐心，很温和。这点记忆，给我的触动很大。她也许是个好老师，只是我的双眼被蒙蔽了。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有些为她担心，为自己可能再没有机会受她的教导而惋惜、遗憾。
　　 哈，一段时间的煎熬后，终于见到她拄着拐杖来上课了，一条腿上还缠着绷带。我抛掉成见，抢在第一排，非常认真地听她讲课。发现她知识渊博，讲课思路非常清晰，很枯燥的法律知识被她用实例讲得生动、易懂。我喜欢上了她的课，喜欢上了她。于是，课堂上我们有了多次会心的眼神交流和微笑。大多数提问，我都能第一个做出正确的反应，这时候她都是微笑着，慈爱地对着我，好像在说：“孩子，好样的，你很棒。”在接下来不多的日子里，在她的潜移默化下，我甚至对法律有了兴趣，甚至想将法律做为第二专业。你说这“母夜叉”神奇吧，厉害吧！我是佩服得很。不过，希望她能悠着点儿，不要成“老母夜叉”。
　　
　　 （三）流浪、流浪……
　　
　　 我们在学校的身份是很尴尬的，属于没人管、不用管的一群人。在很多事情上，我们倍受委屈，同时还要忍受一些学生、宿舍管理员的白眼，似乎我们是二奶生的，处处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为了有个安身之处，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忍了，就是这样忍着，我们也差点流落街头。
　　 第一学年，我们被安排在人文学院以外一所学院，路程不算遥远，大概步行二十分钟的样子。这所学院早已空闲，是曾经的医学院，现在它成为我们这些“编外人员”的宿舍。四楼的某间，里面杂居着不同班级不同专业不同层次不同入学形式的六位同学。宿舍条件很差，除了床就只有日光灯和两台老掉牙的壁扇。我们平时洗澡都是在厕所里完成的，一张小方凳堵住门，里面是或一或二或三的女孩子匆匆地洗下一天的疲惫和委屈。厕所里其实不够三个人一同洗澡，所以某一位不得不站在蹲坑洗澡。多数姑娘很介意几个人一同赤身，所以有时候要排很久的队，耐心地等待一个人出来，又一个人进去。随时都会有人要上厕所，她们只能选择去别的楼层方便，可是其他楼层也是一样的状况，所以只能憋着，徘徊在洗澡队伍的周边。夏天，那儿又老停水，抱怨也没有用，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我们就这样过了一年，虽然我们曾抱怨、曾咆哮，相比后来的遭遇，我们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第三个学期刚开学，我们得到消息说我们住的那片已被拍卖，学院限我们一星期之内搬离。我们一下全懵了，一星期的时间让我们自己找到住处，谈何容易？于是，我们一行人课后就游离在人文学院附近的小区，看到有招租信息的，一个都不错过。我们没钱，哪能找到合适的住房?十几平米的单间，最多只能住两个人，每月光是房租就要八百元。套房就更不用说了。价格合适的都离学校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真的不合适。我们连续找了三天的房子，除了人累，就是心累。我们不禁感叹：我们读点书就这么难！没有安身之所，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厚着脸皮找到学院住宿负责人，负责人被我们缠得没办法，终于抛出一句话：在学院里你们找得到空宿舍就住进去吧！我们很兴奋，几乎走遍了学院各级别的宿舍楼，也没有一位阿姨松口，似乎因为我们不是“嫡亲”的，就低人一等。无处可归的我们只需要一间二十几平米的房间而已。没有人收留我们，我们履行了学生的义务，却得不到学生的权利。还剩最后一幢楼，我们也不要什么脸皮了，上前撒了个谎，把最后那位阿姨懵了过去，我们才得已住进了学院给“嫡亲儿子”安排的宿舍，有幸和同胞兄弟同一片天，虽然这片天不那么完美。厕所、浴室全都是公用的，也存在洗澡排队，经常停水，房间阴暗潮湿等问题，但从某个角度上讲，我们千疮百孔的心灵得到了少许慰藉。阿姨总是要知道我们“非嫡生”的真相的，我们倍受嘲讽和侮辱的日子从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