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低调
常有人对我说,你很低调。乍一听,像是赞许,又像是揶揄。对此,我不去多想,因为我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并没有刻意去保持低调。事实上,我不低调,又能如何呢?
一者,我已四十有二了,人过四十天过午,我应该过了少年轻狂的的阶段。现在吟诵辛弃疾的“左牵狼,右擎苍,千骑卷平岗”,再也找不回那种踌躇满志的雄心了;重读李白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再也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心理体验了。总之,心态归于平和,不消沉,也不激越,只求踏实平凡地生活。与人相处则保持自尊自爱,平等相待,不媚上,不欺下。人的才能天赋,除少数出类拔萃者,大多相差无几。社会地位的差异悬殊,不过是机遇使然。所以,断不可屈己以媚人,更不可誉己而欺人。
二者,我貌不出众,才不惊人,凡夫俗子一个,确实没有骄傲张狂的资本,如果有的话,我宁愿也骄傲一把潇洒一回。对于荦荦大才的骄傲,我非但不加排斥,反倒欣赏有加。比如孔子,常感叹:“夫天不欲平治天下,若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欤?”夫子之骄傲,牛逼得很。又如梁任公给清华学子演讲,开篇语曰:“启超没有什么学问,但——还是有一点的哟。”梁先生之骄傲,勿宁说是自信。再如英国作家王尔德,出访美国经过海关时,海关官员问他有什么随身携带的物品需要报关,王戏谑地回答:“除了我的才华,什么也没有。”王尔德的骄傲,张扬却不乏真诚。说到底,我也想像孔子那样牛逼,像梁启超那样骄傲,像王尔德那样张扬,可我没有他们赖以骄傲的才华,正如苏格拉底所说:“我知道我一无所知。”既然如此,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三者,我以为,职务、职称、财富、家世以及社会关系,都不足以拿出来炫耀。有的人动辄拿自身以外的东西显摆,说是自己和哪位领导关系密切,自己的哪个朋友亿万身家一掷千金,还有的人则专心致志地收集一些冷笑话、黄段子,藉此哗众取宠,显示自己的“学问”。悲也夫!这些大人先生们一旦老之将至,死神前来催逼,不得不效仿保尔·柯察金回首人生之时,才发现自己的一辈子,全无一点自己的东西,全靠拿别人的东西装点自己的门面,真正是穷得一无所有,不知道怎样凄凉惶恐。事实上,即便是美国总统,在造物主眼里也不过是一具玩偶,他满世界指手画脚,管东管西,又是派兵又是制裁,鼓捣着为利益而争吵的游戏,造物主一旦看得不耐烦了,随手将手指轻轻一翻,历史便进入了新的一页,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美国总统以及他玩过的游戏,便一翻而过成为历史,不再被人们记起。
这么看来,人活着,不得不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