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爱,经得起流年吗?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
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徐志摩
一、梦,在太阳落山的那一端驻足……
夜已深,女人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地伸出手去触摸,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干嘛呢?快睡吧。
女人开了灯,看到男人在好好的睡着。这才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又开始了打呼噜。女人不舍得再去晃动他的脑袋,就由着他打呼噜,这些日子里,他真的太累了。地里村里来回的跑,人都晒黑了许多。好在,今天村里的路都修完了,村里人对他是赞不绝口,女人也很自豪。
俯下身去,看他不再英俊的面容早已写满了沧桑。女人此刻的心里堆满了深深的依恋和满足。披衣起床,拉开窗帘,看到窗外繁星点点,女人在想:如果,每颗星星都代表着世间的每一个人,那,夜空下的哪颗星星是自己?哪颗星星是他呢?
关了灯,躺到床上。无边的黑暗涌来,那些尘封的往事悄然来袭……
1995年的阴历5月19,女人冲破层层的阻力和干扰,和对她真诚执着但有赌博习惯的男人一起步入了结婚的殿堂。男人在女人父母前信誓旦旦,以后的日子里不再赌博,他说他一定会善待他们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
一年后,他们有了个漂亮可爱的儿子。
男人女人在那些年里,做过很多的生意,还种着十来亩庄稼,男人偶尔还会承包些小工程,家里的日子虽算不得上大富大贵,但也是丰衣足食的。
日子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过着。
应该是2002年左右的事了吧。男人的赌博心里又暗暗的发痒了,一开始他还背着女人不让她知道,怕生气。
男人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打打麻将,后来认识了一些外面的朋友,就开始学着推起了牌九。
女人知道他打麻将的时候,和男人生气,然后回娘家住。他就会收敛一些。
但随着男人学会推牌九,慢慢的他不再按时回家,口袋里的钱也越来越少。并瞒着女人开始在外面借钱赌博。后来,当家里有人来要账时,女人为了让男人慢慢的戒赌,重新走向正轨的生活,就替他一次次的还账。
家里的生活开始走向下坡路。
可是,输急眼的男人并不理解女人的良苦用心。一次次女人替他还账后,他总说会改的。可是,一到赌场上,就什么都忘了。
都说赌场出情人,这话一点不错。
当最初的风言风语传到女人的耳朵里时,女人只是一笑了之。因为,她相信男人不是那样的人,他现在虽然走弯路了,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的,但他不会去背叛她的。
现在想起来,女人仔细算了算,1995年到2002年的时间,不正是世人常说的“七年之痒”吗?
俗话说:穷则思变。男人在输得山穷水尽后,终于铤而走险,和几个赌博的人参与了盗窃,却只是单纯的为了还欠下的赌帐。
2003年8月1日,男人在赌场被抓。由于那年严打盗窃,由于是团伙作案,男人获刑四年半,后被关押在新乡。
女人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
她哭,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整日整夜的哭。恨自己平时对他的疏于管教,恨他的不争气,竟然会去做违法的事,以至于现在让自己失去人身自由。
最初男人被关在看守所的时候,女人在家里带了他的衣物去看他。男人的眼光一直在躲闪着,他知道他将亏欠女人和儿子更多,他无颜面对他们。
2003年的八月份,雨水特多。明明已快到了收秋的时候了,可老天还是一直下雨。女人就哪里也不去,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遍遍从衣橱里拿出男人的衣物,叠好,放进,再拿出。一次次女人把男人的衣物放到鼻子下去嗅男人身上残留的味道……
也只是那个时候,女人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是爱大于恨。
雨停了,女人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女人看到,未满八岁尚不知人间愁苦的儿子在院子里和邻居家的孩童快乐的嬉戏。女人的眼里一热,慌忙背过身去拭泪。
女人徘徊在大街上,大街上一家人同行的画面强烈的刺伤着女人湿润的眼睛,眼里涩然有泪,侧过头去,女人不忍再多看这再难以享受到的人间最平常也最温馨的天伦之乐。
女人从未想过,想再听听男人那沉沉的脚步声和入睡后的鼾声,竟已成了一件无法企及的奢事。
看着镜框中笑意盈盈的男人,女人心如刀割,曾经咫尺,现在却隔若天涯,想见却不能相见。男人的笑容对女人来说,曾几何时竟也成了一种期待,一种痛彻心扉的无望的期待。女人伸出手去,用手轻轻触摸男人的脸,触手感觉到的却是一片入骨的冰凉,男人依然在笑,女人的一行清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女人凑近男人的唇边吻他,感觉到的依然只有冰冷,任泪水一滴滴打落在男人的照片上,那深入骨髓的荒凉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泻而崩塌,而后是漫无目的蔓延……
不到八岁的儿子那年考试,语文98·5分,数学96分。这是对女人最好的安慰。
有一天,儿子对女人说:“妈妈,我怎么不问你叫爸爸,问我爸叫妈妈呢?”说完,趴在女人身上连叫两声:“爸爸,爸爸。”
女人哭了。儿子的天真让她流泪,可是,只有做母亲的她才知道儿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是想他的爸爸了。从小,儿子想要什么从不直说,他总是拐弯抹角的去触及去暗示他的需求。男人在家的时候,总笑说儿子“狡猾”。
2003年9月9日,女人写下一篇日记:
自你出事后,我整日里心神不宁,一刻也不想呆在没有了一丝生机的家里。楼,我再也懒得上,只因楼上留有你我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已成为永远追忆的痕迹,我既怕触景伤情,又怕踏没了这些痕迹。
自你走后,楼上的房间我再也没打扫过,我早已和妈合伙做饭,家里的厨房早已布满了灰尘,我懒得去打扫和整理,更是无心去料理家事。一日三餐大都是由妈做,我连做饭的心也没了。
自你走后,我的心也随着你而去了。你知道我对儿子的那份感觉,可是现在,那份感觉是越来越少了,而对你的感觉却越来越深,想之心痛,挥之不去。且令我日夜难眠,身心俱疲的深深不舍。我想你,想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白日里想起你,我背过别人一次又一次抹去伤心的泪水。转过身来仍得装出一副笑脸面对亲朋的关爱;黑夜里,不知道有多少回从梦中大叫着哭醒,摸摸身边再也没有你陪着我度过这个多雨的多事之秋。
一次次任由泪水如洪水般泛滥成灾,我心中的痛楚又有何人了解?
我不是外人,做不到他们所说的顺其自然;他们又不是我,又怎能做到所谓的心如止水?
毕竟,我们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八年的时光啊。八年了,我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演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八年的时光也使我成熟了不少,只是我知道自己的单纯一如往昔。我从不把任何人想得太坏。因为,我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如今面对你的“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又该如何面对没有你的每一天。
农忙的时候,女人又写下一段文字:
2003年9月26日:
今日爸妈,哥弟开车来帮忙,总算把玉米全部平安拉到了家。
今年玉米大丰收,看着满院的玉米,我不由得想起你来……
你可知道,昨天去东洼收玉米时,三轮车还有一档,可装满车回去时,却挂不上一档了。坡又大,怎么也上不去。找村里人来用倒档退了上去。上到了大坡上,却连二档也没有了。只好又找人帮忙开了回去。然后去修车,却是两个齿轮被拨了,又调好了离合,刹车,花了50元。
这两日拉玉米上坡让人好累。若是你在家,我又何尝操过这心?
若你在家,我又怎会如此费神费力?
遇到了难处,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你,虽然还不能见到你,但看看照片,便像是看到了你本人。不知为何,想起你的时候,却记不清你的容颜,只有在梦里做到你,方能重温你的面孔。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你……
2003年11月2日:
10月24日那天下午给嫂子站耙种小麦。耙上的铁丝断了,地里的土很松软,拥了一耙看不到。我的右腿挤到了耙里面。好疼啊!
我一屁股做到地里,眼泪不由的掉了下来。到现在快十天了,这右腿还是时时作痛,但愿不要留下隐患吧。
2003年11月11日:
我又病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下。头痛,腰痛,浑身都痛。简直像是已活到了世界末日。我感觉到自己没有了一点希望,没有了一点活头。
亲爱的,你知道我晚上睡觉最怕小腹受凉。你总会把温暖的手掌捂在我的小腹上;你总是忍着让我把冰凉的双脚放到你的身上为我取暖;你总是伸出你的双臂把我环于你温暖的怀中。而我也好喜欢从背后抱住你的那份感觉……
而现在呢?又有谁为我做这些呢?
冬夜里好冷,真的好想躺在你温暖宽厚的怀中睡一个香甜无梦的觉。只是,我这一再平常再普通的要求却也只能是一个难圆的梦……
2003年12月1日:
虽说过的没意思,可是日子依然得过。已快五个月了,我说不清楚自己是靠着什么走过来的。看着镜子中苍老憔悴的自己,我的心里一阵酸痛。
明天我就要30岁了。眼角和眼皮底下已有了隐约可见的小细纹。青春已将不再,爱人都没有了,我还要美丽何用?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呢?却一任自己日渐苍老,甚至愿意尽早离开这苦难的人世间,好早日结束这种人鬼不如的生活……
2003年12月5日:
昨晚梦见你回来了,提着一个大包裹,对我说:”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胡来了。“我喜出望外,却一惊而醒,再也没了睡意。
从来不知道离愁滋味的我,忆当年,好友去服兵役,我却执意不送,因我深知自己受不了离别之痛。而现在,我却深受其苦,却不能向别人诉说。
此时的我,既像一头好不容易从猎人的陷阱里爬出来的狼,独自一人藏在深深的山洞里,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满身的伤痕,却不敢言痛。又像一个缩在龟壳里的乌龟,羞于见人。更像一个浑身张满了刺的刺猬,随时准备着迎战……
2004年9月12日;
明天儿子就要去姥姥家那里读书了。他大舅想让去他家里吃住,他姥姥说他们替我照顾儿子。于是,今天下午,我把儿子送到了妈那里。
又要麻烦爸妈了,我心里好过意不去。儿子,妈妈真的希望你能争口气,好吗?妈妈把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也许你会觉得妈妈的希望对你而言是一种负担,可是,除了对你,妈妈还可以对谁抱有希望,对你爸,还是对妈妈自己?
儿子,现在都九点了,你睡了吗?
2004年的3月8日下午,从未出过远门的女人一个人坐上了开往新乡的火车。到达新乡火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女人就在路边随便的吃了晚饭,就在附近的地下室找了个旅社住下。女人永远记得那个旅社住宿的人很杂乱,女人入住前提前给自己买了瓶矿泉水和吃的。进房门后,锁了门,又用沙发把门堵上。勉强过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后,却开不开房门了。那时的旅社房间里没有电话,女人只好等到隔壁的旅客经过时,让人家叫来了旅店的老板,女人才出得门去。又坐了十多程路车,才到达男人服刑的地方。
看到愈发瘦弱的女人,男人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是一个在娘家娇生惯养的公主啊,这是一朵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啊。可现在却为了他风尘仆仆,奔波几百里地来看望他。
男人和女人,相互的问候着彼此。男人说;"你这次回去后就别来看我了,我们离婚吧。你才30岁,我不想耽误你。“
女人在这边泪如雨下:"你服刑的这些年里,我不会提出和你离婚的。要离,也是等你回来再说。”
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女人该走了。给男人放下带来的物品,又给他上了两百元的帐。
回到家后,女人给男人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老公:
你还好吗?
这几个晚上,夜夜梦见你归来,我喜极而泣。却也总是从梦中惊醒。方知好梦易醒难留,真的真的好想你……
上一次,我去看你。下午五点坐上火车,到新乡时已是八点半了。
车站里,人来人往,我一出站就近找了一家车站旅社住下。来的时候,我妈妈给你煮了十个茶蛋,给我买了两个糖饼,我在火车上吃了一个。
我一个人住在一间有三张床的屋子里。临睡前,我搬了一个大沙发顶住房门,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老是不舒服,想着与你已是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见。你也知道我今天会来,可是这一次来,我一个人真的好害怕。如果此刻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你,再不让你离开我半步。
第二天早上起来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房门了。后来是我隔壁房间的旅客经过时,我让人家叫来了旅社的老板,我才出去。到外面吃了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就坐车赶往你那里。办完一切手续,狱里的领导带着我们参观了食堂和宿舍。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还未叫出你的名字,眼泪就流了出来。那一刻,只听你在不停的忏悔和自责,以及反复重复着你对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