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五）

　　等两伙人走远，高锋和温玉才从垃圾桶里爬出来，温玉一面哇哇大吐，一面心有余悸的说：“妈呀，如果这帮人再不走，不吓死也得憋死，真恶心，也不知白小芹被他们抓住了还是跑到派出所去了，怎么还没见着警察来啊，我估计白小芹八成出事了。”高锋吐了一口唾沫说：“但愿她好人好运洪福齐天，咱们得赶紧走，说不定那帮人什么时候又找回来了。”温玉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显得弱不禁风，有点神经质，她揉着太阳穴慢悠悠地说：“好，听你的，咱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去哪儿啊？”高锋边走边说：“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公交车早就停开了，咱们暂时离不开腾飞区，附近的宾馆旅社咱们也不能住，因为这些传销人员很有可能去查找，我们不能自投罗网，我们得找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去呆几个小时，等早班车一开我们就走。”高锋和温玉走着走着来到一家医院门前，他们发现医院的大门敞开并且不时有行人车辆出出进进，高锋突发奇想，对温玉说：“咱们进医院躲避一阵怎么样，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到这种地方来。”温玉点头赞同：“嗯，这地方不错，既安全又不用花钱。”高锋和温玉到了医院门口，保安问他们干什么，高锋随口说是来医院看亲戚，拉着温玉大模大样的进了医院。他们来到住院部前面花坛的走廊，温玉也顾不上石板上干净还是脏，一屁股坐下来，抱怨连天的说：“妈呀，今晚吓死了也累死了，打出生也没受过这种罪，我实在走不动了，咱们歇会儿吧。”高锋没有说话，回头看了看，指了指后面说：“啊呀，不好，他们追过来了。”温玉一听高锋的话，吓得魂不附体，猛地站起来扭头就跑，高锋一把拽住她坏笑着说：“我跟你开玩笑呢，看你吓的，我看你真有点草木皆兵了。”温玉在高锋肩上轻轻擂了一拳：“你真坏，吓死我了，你别说，我现在还真有点杯弓蛇影啦，怎么办？。”高锋说：“怎么办，凉拌，你放心吧，美女，只要有我高某人在，保证你高枕无忧毫发不损。”温玉说：“你就吹牛吧，担心风大闪了舌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功夫还真不错，那儿学的？”高锋又耍起了嘴皮子：“祖传绝招，独步天下”。温玉说：“你的皮带耍得挺好看的，以后有机会教教我怎么样？”高锋故意卖关子：“教你倒是没问题，只是我们高家有个规矩，怕你接受不了。”温玉不解的说：“规矩，什么规矩？学功夫还有什么规矩，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只要你教我功夫，什么规矩我都愿意遵守。”高锋刁钻的笑着说：“我们高家的规矩就是：只教直系亲属，不传外族他人。你能做到吗？”听了高锋的话，温玉倏地闹了个大红脸，拳头雨点般落在高锋的肩上：“你坏，你坏，你骗人，你是大骗子。”高锋换了个话题说：“今晚的遭遇确实够惊险够刺激，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别说你一个女孩子，就是我这大老爷们都有些吃不消，天不早了，你靠在走廊上休息一下吧，我给你站岗放哨。”高锋关心地说。温玉说：“刚才这么一折腾，我现在虽然感觉挺累，但却半点睡意都没有，我们还是聊聊天吧，我觉得跟你聊天挺有意思的，你来这儿搞传销之前做什么工作？”高锋叹了口气说：“咳，我刚来京石市不久，以前在饭店干过一阵，因为不习惯那儿的环境就辞工了，之后就被我的同学王志军骗到了这里，就这么简单。你呢，来京石市多长时间了，怎么被拉下水的？”温玉愤愤的说：“都怪我那个该死的表哥，我本来在家干得好好的，全让他给扰乱了。三个月以前，我在老家县城的一个超市上班，我在京石市打工的表哥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公司要招几名文员，每天工作8小时，还有双休日，公司负责食宿，月工资2500元，当时我在超市当收银员，站一天挺累的，每天工作9小时，月工资1500元，还没有休息日，歇一天扣50块钱。听说京石市有这么好的工作和待遇，而且又和表哥一个公司，可以互相照应，我当时就动心了，再说又是自己的嫡亲表哥介绍的工作，十有八九靠得住，我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那个月底我就辞了超市的工作带着同学白小芹到了京石市，当我表哥把我和白小芹接到迎宾旅社之后，我们才知道入了虎口，进了狼窝，肠子都悔青了，接下来的遭遇就跟你在这儿的遭遇大同小异。在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是培训学习，他们逼我们拉人入伙，推销产品，搞得我们身心疲惫、烦不胜烦，每时每刻都想着逃离这个火坑，可他们监视得特别紧，我们两个弱女子是势单力薄，束手无策，只能望洋兴叹，任人宰割。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当我第一次在会议室看见你跟他们动手的时候，我就像绝望的人看见了生的希望，我就觉得你能帮我们脱离苦海，今晚的事实证明我确实没有看错人，我的预见是完全正确的，我是有先见之明的。”高锋笑着说：“你就吹吧，反正不用上税，你们能遇见我，算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说吧，你们以后怎么感谢我？”温玉笑着说：“我现在就想感谢你，想请你上五星级饭店吃大餐，可现在我兜里的钱还不够请你一顿，还是等我成了大款大腕以后再感谢你吧。”高锋开玩笑说：“等你成了大款大腕早把今天的事给忘啦，那儿还记得我姓高的。”温玉认真的说：“你放心吧，我这人恋旧，忘不了你的！”高锋一本正经的问：“真的？”温玉一脸严肃的答：“真的！”接着四目相对，两人都默默无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将来对他们来说还是个未知数，谁也不敢随便承诺应允什么。沉默一会，还是高锋打开缰局：“对了，你被你表哥拉到这儿来快三个月了，你表现怎么样，发展了几个下线，得了多少奖金？”温玉不屑的说：“我可不干那种缺德的事，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拉人下水，那钱拿着烫手，花着亏心，别说拉人入伙，就是想都没想过。因为我们不愿意拉亲朋好友入伙，他们就逼着我们找各种借口向家里要钱，我父母先后总共给我寄来2000多元，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父母积攒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可我却拿着父母的血汗钱拱手送给那些寄生虫，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好窝囊。在这儿我们没有一点人生自由，整个就像囚犯，刚来的时候上厕所都有人监视，就更不用说出门上街了。我们每天不想别的，光想怎么逃出这个人间地狱。他们天天给人上课，教人怎么骗人，灌输邪念，蛊惑人心。他们所谓一年能挣十多万的话都是骗人的谎言，其实下面的人根本挣不到钱，真正挣钱的只有少数几个高层管理人员，下面的人只是为他们摇旗呐喊充当马前卒卖命。即使你真的拉来了人发展了下线，他们也不会给你兑现，只是给你一张空头支票挂在账上，让你看得见得不到。就像你的同学王志军，据说他就挺卖力，也发展了不少下线，可他并没有得到现金奖励，只是给他一个虚职位。来这儿的人最初都是被骗来的，都是受害者，但有的受害者最终却变成了害人者，因为他们掏钱买完产品蒙受经济损失后不甘心，企图把自己的损失转嫁到他人身上或侥幸时来运转一夜暴富，于是便绞尽脑汁去骗亲友拉熟人，由受害者堕落成害人者。如此恶性循环，导致加入传销团伙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全家或几家亲戚一起加入的。有的家庭因为夫妻参与传销，搞得田地无人耕种，子女无人照管，最终落个鸡飞蛋打，一无所获。据说这个传销团伙不到半年时间已在京石市发展了数千人，形成了一定规模，他们下一步还准备到外地组织分公司。”高锋深有同感的说：“是啊，我以前只是通过报纸和电视知道一些传销的危害，没想到我这几天竟然亲身经历了传销生活。这传销确实是流毒颇深害人不浅，我得赶紧给我的同学小邱和大明打电话，他们已答应王志军近期来京石市，我要把这儿的实情告诉他们，叫他们千万别上当受骗。对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下一步怎么走，是回家还是继续留在京石市？”温玉皱着眉头说：“下一步怎么走我现在还没有考虑好，我想先找到白小芹，然后再找我舅妈商量，想办法把我表哥救出来，我怕他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越陷越深回不了头。我舅妈在市里的服装超市当促销员，以前听说她们那儿也招工，是走是留暂时还说不定，你呢，有什么打算？”高锋说：“我准备先去找以前在饭店上班时结识的几个朋友，然后再找工作上班，反正是没有过不去的坎。”俩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发白，高锋站起身对温玉说：“天快亮了，我估计公交车也该运营了，咱们趁早走吧，万一让那帮人发现就麻烦了。”温玉附合说：“行，咱们马上走，赶紧离开这帮丧失良知和理智的社会渣滓。”温玉紧跟着高锋离开了他们临时避难的医院。
　　高锋和温玉来到离345路公交车总站不远的地方，温玉突然拉住了高锋，原来眼尖的温玉发现车站有传销人员在转悠，她贴近高锋的耳朵轻声说：“车站有传销人员活动，估计是找我们的，看来这公交车不能坐了。”高锋气壮如牛的说：“公众场合怕他们干什么，看我怎么收拾这帮王八蛋。”温玉劝阻道：“我知道你功夫不错，修理几个喽罗没问题，可现在路上行人稀少，他们成群结队，咱们孤立无援，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还是避着点好。”高锋听温玉讲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固执已见。他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幽默的说：“那我们今天就潇洒一回，也坐一次出租车享受享受。”为避免节外生枝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高锋决定先坐出租车离开腾飞区传销总部，然后再换乘公交车。出租车出了腾飞区停下，高锋要在这里换乘918路公交车去芙蓉区，温玉要换乘763路公交车找她舅妈。十字路口，俩人该分手了，温玉脸色凝重有些伤感的说：“老天真残忍，我们刚刚熟悉又要分手，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高锋看着温玉笑着安慰她说：“高兴一点，别那么多愁善感好不好，只要你不离开京石市，我们肯定还能见面。”温玉是江苏沛县人，比高锋小一岁，面容娟秀，身材纤细，有小家碧玉之相，人如其名。温玉职高毕业，学的是财会专业。温玉听了高锋的话脸色稍有好转，仍有些不舍的说：“那我以后怎么找你？”高锋想了想说：“我们俩的手机都让那帮王八蛋给没收了，不好联系，这样吧，我肯定不会回老家，你如果找我的话就往我哥家打电话。”高锋把高鑫家的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递给温玉，温玉的嘴唇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高锋再一次看了一眼温玉说：再见吧，祝你走运，早日找到好工作。温玉默默无语，平静得像一尊雕塑，她木然地冲高锋点点头，眼中似有泪光在闪动，她目不转睛的望着高锋，直到高锋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