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相隔天涯。彼此做着梦。梦见他们早早的相遇。在梦中迷失彼此的脸。却在相遇之后明朗起来。原本以为一世的离歌。却在机缘中结束。
　　 只是遇见之后，突然就像是折翅的鸟。终于要为自己的安定生活，做出牺牲来了。
　　 而那人世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谦和想。自己必须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不继续萎顿下去。未来要勇敢去面对。生命中还有那么多的黑夜。
　　 而刚刚得知的事情是。一切都在李念生的阴谋下得逞。他知道莫朗一家人会觊觎安然留下的遗产而去与谦和纠缠。谦和势必与他们形同水火。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安然竟然将遗产全部捐赠。而明欢也莫名其妙的卷入。导致丧命。最后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竟然让李念生得到如此大的好处，连李念生自己，当时也没有料到。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谦和和许言的相遇。
　　 谦和的脑子中，忽然再也抹不去了季雪初的身影。他那天几乎是依偎在李念生的身旁。这让谦和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让他有点恼怒。这种情绪影响他很久很久。甚至面对许言时，脑中不自觉的，也会浮现出季雪初那夜在自己身下辗转缠绵。但是他忽然之间对李念生和许言的****场面起了幻想。并深深的厌恶且恶心起来。几天来，对许言说话的时候，冷冷起来。
　　 许言不知道谦和的情绪从何而来。连局外人许诺，都觉得谦和对哥哥的态度明显不如以前。有天晚上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和哥哥说话怎么一点也不注意呢？许诺措辞非常隐晦，但谦和还是听出来。他淡淡说道，可能是最近经历事情太多，我还不怎么适应吧。你们多想了。
　　 许诺私下里跟哥哥说起，许言也只是淡淡的说道，没什么的。我能理解。许诺就舒了口气，看来他们的情况还算好。她不想哥哥和夫君的关系弄的很僵。可是她哪里知道，许言心里也抱着一个大大的疑问。
　　 那天许诺去了云阳镇上。许言将谦和叫到自己房间。问他，你怎么了。谦和不说话。眼睛里忽然掉出眼泪。许言吃了一惊。他走过去搂住谦和的肩膀，问道，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明欢和莫朗的事情。到底怎么了？谦和忽然一把推开他，眼泪像珠子一样掉着，他狠狠的说道，你和那个李念生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样揽着他？
　　 许言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态度差了。他说道，谦和。那是我的以前。我找不到你和妹妹。以为你们都在大火中丧生。非常失落。连生的****都没有了。是李念生救了我。谦和。虽然我和他在一起，但我的心始终是你的。从未变过。
　　 谦和不语。许言突然用嘴堵住他的嘴唇。一样掉出眼泪。谦和，你知道我走了之后有多想你。我每天梦见你。可是我们相遇之后却在中间又横亘了一个许诺。你知道当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心里有多痛么？你们两个都是我最爱的人，你要我怎么办？我夹在中间，每天都在受着良心上的煎熬.......
　　 谦和说道，我自然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每当看见你我就会想起李念生那丑恶的嘴脸。就会想象你们两个在床上赤身********的恶心情景。这成了我的梦魇，我挥之不去的梦魇。许言，原谅我。
　　 许言定定的看着谦和。突然把他压在身下。嘴里说道，谦和，我爱你你知道么？我爱你……
　　 第二天早上谦和被许诺叫醒。许诺也只是刚刚醒来。她欢喜的叫道，谦和，下雪了。谦和抬头看了看，窗外果然有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远处的群山已经是一片素白。谦和柔柔有点发疼的头颅。想不起刚才做了什么梦。但这雪好像不陌生。难道刚才做梦的时候已经梦见了这大雪？
　　 许诺起床做早餐。叫道，谦和你也快起。一会一起打雪仗啊。谦和答应一声。他躺下。耳边是许诺高声唤许言的声音。哥哥。哥哥。许诺叫了几声，不见答应。谦和忽然想起他做的那个梦。那个醒来就遗忘了的梦。
　　 他梦见许言离开了。他梦见许言站在大雪纷飞的云阳汽车站与自己告别。谦和忽然深深的不安起来。他披了一件上衣下楼，许诺很奇怪的说道，你干吗？谦和没有理他。打开许言的门。房间果然空空如也。
　　 许诺奇怪的说道，哥哥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说怎么我叫他他不答应呢。谦和怔怔的说道，他应该是走了吧。许诺反问，你说什么？谦和疯了一样上楼。迅速穿好衣服，出门。雪下的非常大。山间的回旋风将雪花从各个角度打在谦和身上。谦和顾不得大雪扑面，跑了出去。
　　 雪地上的脚印已经没有了。许言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了。这样的天气，是不可能有车通行在山间的。谦和跑着追。希望能在许言离开之前追上他。他没有顾及到身后甩下的许诺。
　　 谦和在水泥路上奔跑。水泥路上的雪已经结成冰。谦和不住的摔倒。脸上和手上多处出血。但他毫不自知。只是跑。他的心咚咚跳。好像好蹦出来。这个感觉。忽然像是让他回到了十岁那年，预感了甄权离开之后的奔跑一样。
　　 茫茫天地之间，又只剩下这个叫做谦和的男子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他在追逐。在努力。
　　
　　 而呆坐在哥哥房中的许诺，此时手里拿着哥哥留下的一个便条。上面说，小诺，我走了。我觉得我应该找个媳妇去。不要担心我。
　　 许诺想起谦和那张脸。忽然心里有了怪异的感觉。不论哥哥因为什么离开。谦和的反应实在让人费解。这一群人。谦和也好，桌子供奉的莫怀、安然和甄权也好。还是那个李念生和季雪初也好。甚至自己的哥哥，都让自己觉得非常怪异。她不知道这感觉该从何认定。这感觉的起因。它存在在某个自己尚且未曾得知的角落里。但或许根本无法认定。
　　 许诺默默的收起纸条。出来看见桌子上的五张遗像。她忽然打了个寒噤。心里害怕起来。五个死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非常惧怕。她连忙出去。坐在了大门口。她要等谦和回来。
　　
　　 谦和心里也恐惧。他跑完了二十多里的山路。身上全部被汗浸湿。到云阳汽车站。他焦急的在候车厅和整个车站寻找许言的身影。最后沮丧的发现他找不到他。
　　 谦和忽然重重的坐倒在车站的台阶上。再也无法站起来。他太累了。也绝望。他不知道许言为什么会离开。难道是仅仅因为自己的那些小情绪吗？他不是一直说爱自己的吗？还会这么冷酷的丢下自己再次离开？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谦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他在云阳的车站呆坐了一下午。许言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他绝望了。他几乎挪不动自己的步子。慢慢的慢慢的回家。
　　 许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冻得直哆嗦。她两眼含泪的看着路口。直到那微弱雪光中映出谦和那疲惫的身影。她跑上去抱住谦和，却发现彼此身子冰凉，都在微微颤抖。许诺突然哭道，谦和，我好怕。谦和拍拍她的背，笑道，怕什么。我这不已经回来了么？许诺大哭。谦和笑道，别哭别哭，你哥哥他走了……不要我们了，不要我们了……他说着，忽然重重的摔了下去。
　　
　　 谦和发了高烧。他的长途奔跑。身上的汗水和大寒的天气使他生病。还有就是心里的绝望。这些灼烧着他。令他不能自已。
　　 许诺守在床前侍奉，分秒不敢离开。她的哥哥已经再次离开。她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亲人谦和。
　　 睡梦中的谦和总是看见小时候。十岁到十三岁中间。他和许诺许言一起奔跑在莆城的田野里。头顶有飞机飞过，留下一道道的黄色蒸汽云。田间有行风。有风筝。还有朗朗而笑的孩子。
　　 许诺在一旁，听见谦和在睡梦中叫哥哥和自己的名字。每当这时，许诺就会跑上去握住他的手。然后轻轻的告诉他，我在这里。谦和。我在这里。她说着说着，总能哭出来。她突然预感。谦和不会再属于他了。他属于他自己。还有心底某个不见光的角落。
　　
　　 大雪一连下了数天。而谦和也一病数天。许诺殚精竭虑的照顾着他。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在他安然熟睡的时候她会抚摸他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我爱的男人。我不能失去他。
　　 许诺注视着外面含苞的花树。快要春天了啊。怎么还会下这么大的雪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倒春寒么？这些花树含的花苞，会被冻死么？谦和的病，什么时候会好？而哥哥的离开，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心里存着许许多多的疑惑。遇见谦和，到底是对是错？明知他不爱自己，第二次仍然跟随他回来，是对是错？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还算尽心。但是自己心里仍然隐隐有惧怕。他对她来说，一旧是童年的那个倔强小男孩儿，手里提着一个大木箱，里面装着永远不被自己窥知的秘密。
　　 谦和在数天之内迅速消瘦。而许诺亦是如此。雪后初晴的那一天，是立春以后的第七天。谦和终于病愈。许诺和他坐在门前廊下。微微笑。
　　
　　 是不是还记得我在幼年时打你的情形呢？谦和微笑着问。
　　 嗯。许诺点头。我怎会忘记。那时候你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也是那一天，我爱上了那个倔强的男孩儿安谦和。
　　 谦和笑着点点头。嗯。那时候我叫安谦和。可是我现在是莫谦和。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变了。都不再是当年的童稚心境。我打你之后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苏阿姨训斥了你。我因为害怕，没敢说出偷你钱的实情。还害得你被哥哥打。
　　 当年你偷钱为你哥哥买杏仁罐头。其实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也不会那么冲动的。谦和有点歉意的微笑道。
　　 你容我告诉你真相么？我还没来得及说，你的拳头已经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了。许诺咯咯笑道。一如童稚的当年欢快。她好像从来不曾长大。却又是在风尘中摸爬过许多年的女子。
　　 可是，小诺，你知不知道。在你爱上那个打你的我之前。我已经爱上了一个人。谦和忽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许诺对他的话似乎并不感觉到惊讶。表情只是淡淡的。好像他们之间忽然获得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只等对方将内心的隐秘慢慢的说与己知。
　　 谦和眼神忽然变得游离。好像在追忆记忆深处很遥远的东西。良久。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孤儿院的桂花树下面。那时候，他和一个小女孩儿，他的妹妹，一起在那里看蚂蚁上树。他们是那么恬淡安静。
　　 那时候，他喜欢坐在窗台上看书。和我死去的养父甄权一模一样的，把自己的眼睛交给书籍。只是，他的嘴角会有微笑。他微笑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好看的酒窝。而这微笑，来源于远处玩耍的，他的妹妹......。也是这微笑，使得他与我的养父不同。后者的阴霾永远及不上前者的温情让我想靠近，想拥有。
　　 那时候，阳光把他的剪影透过窗子送进来。我时时想用左颊去贴近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是那么的温暖。
　　 我十一岁那年。找不到了自己的生日。他假借他妹妹的名义，把他的生日分了一半给我。每次，还把阿姨给他的那个面包，送给我吃。这些，都是我在很久之后，才猜测出来的。
　　 有一天他病了，他的妹妹为了给他买一瓶杏仁罐头，偷了我父亲死时留下的唯一的十块钱。我打了他妹妹。他爱他的妹妹。为了她，他又打了我。当时我多么恨他。怪他的不明就里。但是，当他说出，妹妹偷钱是为了给他买罐头的时候，我原谅了他，也原谅了那个为了自己哥哥去做贼的小女孩儿。他们都是世界上最懂得爱自己爱人的人。
　　 晚上，我会在月光下凝视他的脸。熟睡中的少年甜美的脸。睫毛总是带着水汽的。应该是被月光打湿。我喜欢这样一个人。在我十一岁那年......
　　
　　 许诺的眼泪无声的下滑。谦和也是如此。他们好像都沉浸在各自的喜悦和悲伤中。这喜悦和悲伤让他们落泪。
　　 谦和最后说。对不起，小诺。我不爱你。
　　 原来你一直爱着的，是哥哥啊。许诺轻轻叹气。她终于把这个事实与自己内心的猜测相联系起来。那些让她感觉到怪异的事情。终于得到确认。原来，他们是喜欢男人的男人。怪不得，怪不得......
　　 许诺掉着眼泪。然而脸上却在笑。我不是一个愚笨的女人。谦和。你是知道的。可是我沉溺在对你和哥哥的爱里。从来没有也不愿去怀疑些什么。可是你们愚弄了我，是吗，谦和。
　　 谦和微微叹气。我并不想这样。小诺。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们都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原本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许言。原本我以为就算我爱他他终究是爱女子的。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因为对他的承诺好好对待你。但是，一切都在他出现的时候破灭。都在他出现在李念生身侧的时候破灭。
　　 许诺脸色一变，问道，我哥哥也是喜欢男人的？
　　 谦和点点头。我们是相爱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