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浓，从庄严气派的大楼抽出身后他又把自己塞进了豪华舒适的别克，司机娴熟地载着他走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然后向他傍晚的归宿驶去。他有些渴了，吩咐司机下车去买水。看着空旷的街道，司机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见他不动神色就难以违逆地下车去找小卖部。
　　
　　 一阵凉爽的晚风让他不由自主地把头伸到了车窗外面，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长裙长发的女子正向自己走来，因为毫无防备，因为不明企图，他心里有些恍惚的紧张。女子走到车窗边停下从包里拿出一个设计可爱的卡片微笑着说：“您好，我是阶梯学校的英语老师，现在我们有一套适合3到12岁小孩快乐学习英语的资料，如果您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可以来参加我们的资料说明会，如果您愿意请在这个可片上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和姓名，到时候我会通知您的。”虽然具有推销的性质，但看着她自信秀气的脸他毫不设防地填写了自己的姓名和手记号码。之后，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情他很唐突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工作呢？吃饭了吗？”姑娘显然为他的体恤有些意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其实我在等车，碰巧看到你了。”他固执地追问：“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饭吧？”姑娘敏感而警戒地说：“不用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热络得有些过了头。
　　
　　 司机提着一瓶矿泉水大汗淋漓地跑过来，看旁边站着一个姑娘就敛声屏气地矗在那里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看他笨拙的样子他有些气恼地说：“走吧！”。车开动时，他看到了姑娘挥动的手，他心里有些感慨：“人活着真不容易。”
　　
　　 第二天他接到姑娘打来的电话：“程爸爸吗，我们资料说明会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钟，地点是S中学，希望您到时带您的夫人和孩子一起过去听听。”听着她悦耳的声音他竟忘记了自己下午有一个重要的饭局，在电话里不负责任地“好”了半天，放下电话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去不了，回电话过去那边却说是公用电话，打电话的人已经走了，他心存不安却无可奈何。
　　
　　 在觥稠交错时，在谨小慎微的官腔里他收到了她的信息，她明显地怨气十足：“坏人，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可以随便失信，害得我因为邀请的家长没到场而受到领导的批评。”对于她的指责他觉得又新鲜又好笑，“坏人”他默念着这个称谓，有几分娇嗔又有几分淘气，不是这个姑娘太单纯就是她太诡秘，他饶有兴趣地琢磨着，然后非常愉悦地给她回了这样一条信息：“对不起，晚上八点请你喝茶以此表示我的歉意好吗？”可是直到晚上七点半他都没有接到她的回应，他心里产生了少有的沮丧，有些耐不住性子照着短信上显示的号码给她打过去电话。姑娘接到电话后用十分甜蜜的语气问：“想我吗？”他耳朵一阵发紧，不知道怎样应答。接着他听到电话里一阵咯咯的笑声：“吓唬你，谁要你随便失信与人呢？”面对她的淘气和毫无遮拦的调侃他仿佛也变年轻了不少，学着她的口气说：“坏人不是现在请你赏光一起喝茶表示自己的歉意吗？”姑娘故意大声地问：“是真心的忏悔吗？”他认真地说：“不敢搀假。”姑娘的语气仿佛施了莫大的恩惠：“再相信你一次吧。”放下电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是一直翘着的，他和她说话竟是这样快乐。
　　
　　 按照约好的地点他独自驾车去接姑娘，支开了形影相随的司机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动机，只是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心里塌实一些。姑娘穿着白色的长裙，淡粉色的无袖衣，加上齐腰的长发站在马路边十分惹眼，路过的人都止不住频频回头，看到这一切他做贼似地手心出了汗。车靠近时他鸣了一声喇叭，姑娘看到他笑得很纯净，像对着一个熟识的朋友，她上车后车里便有如兰的香气氤氲开来，冲荡得他脑袋有些飘忽，他只有用力地抓紧方向盘来抵制自己的心猿意马。
　　
　　 坐在挂满树叶的吊椅上他一动不动，不是他不喜欢那份惬意，而是他对面的人纤巧玲珑的身体在吊椅里晃动起来是那么贴切那么自由让他不好意思对着她再晃动自己略微发福的身体。他发现平时春风得意的他在她面前竟会时时自卑，她身上的活力泼辣还有无所顾忌会让他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缺失和正在缺失的东西，他被她感染也被她伤害，他欣赏她也妒忌她。
　　
　　 他要喝红茶她却要绿茶，并且近乎霸道地也要他喝绿茶，并头头是道地说出许多绿茶的好处来，让他慨叹现在的女孩子真会懂得生活。接下来的谈话让他对她有了更深的了解，原来她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是从外地来这个城市寻梦的，只是岁月已将他以假乱真地变成了本地人。望着她年轻的面孔，他突然产生一种久违的怜香惜玉：“你在这个城市里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来找我的。”姑娘为他的热心有些感动红了脸却努力不让他看到一丝迹象地调侃：“当然了，您是大老板，找你肯定有用的。他知道自己又有些在乎了，自嘲地笑着说：“当然了我也没那么大的神通。”
　　
　　 之后，在他的提议下他们去唱歌。姑娘显然对唱歌很有兴趣，顾不得说话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她的嗓音很好听。如果有人包装她也许会成为一名歌手，他胡乱地想着，同时看到她因为喝了一罐啤酒而脸颊粉红，唱歌的神情越发妩媚动人。他很想抱她，一种很单纯也很混沌的想法，这样的想法让他只好用一根接一根的香烟来做掩饰。看他猛地吸烟，姑娘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说：“看我一个人唱都不管你，你来唱吧。”音乐响起来却是《萍聚》，多少缘尽男女在这首歌里抒发忧伤寻找安慰，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姑娘的诡计，只是他相信他唱这首歌时投入了十分的真诚。
　　
　　 在道别时他对姑娘说以后再联系，可是想着自己42岁的年龄，面对自己16岁的儿子，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和她见面了。只是这个美丽的夜晚成了他心头一首隐秘而动人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