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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流年五十四小题大做


作者:鲁芒 进士,10218.5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61发表时间:2009-04-20 17:37:07

风雨流年五十四小题大做 五十四小题大做
   胡言森个子不过一米六五,但长得身材匀称。也许是习惯使然,他走起路来身子老是往前倾,不时地看一看地面,好像时刻担心地上有什么羁绊似的。一身制服,像个黑袋子一样装着他那瘦小的身体,显得太肥了。老是竖起的领子,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脑袋;他那张脸,下巴尖尖,两腮凹陷,脸皮像是用黄蜡涂过,光滑而清癯;小巧的鼻子上方,是一双鹰一样警觉的眼睛,无论在什么时候,它们都用警惕的目光观察着什么;眉毛像是笨拙的画师用劣等的画笔抹了两下,叫人看着不怎么舒服。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就是这么一位相貌平平的职员,在凤山中学却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别看他仅仅是个党支部副书记,不光广大老师对他敬而畏之,就连六十多岁的老校长钱中嗣,也从没正面批评过他。怎么比方他呢?说他是别里科夫,未免太贬低他了,他决不会出别里科夫那样的洋相,他怎么会挨柯瓦连科一类人的推搡,从楼梯上滚下来,窝囊而死呢?在凤山中学,又有谁敢像柯瓦连科和华连卡兄妹俩那样对待他呢?可以说,在这里,他是一个官小权大的人,人们见到他,就像犯人见到看守一样,避之而惟恐不及。当然,他不是看守,但谁都知道,他曾经多次到公安局帮过忙,五七年反右时他也是积极分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春风得意的人物,最近却为家庭问题所困扰。他的妻子刘晴光,本来与他志同道合,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刘晴光被资产阶级思想腐蚀了。自从生了孩子以后,她不去金蝉小学上班,在家小病大养,时间久了,便滋生了腐化的思想。胡言森由于终日忙于工作,加上自己那弱小的身躯,不能满足她的欲望,这使她十分伤心。虽然刘晴光也是无产阶级先进分子——共产党员,但生理上的本能仍使她抵挡不住性的诱惑。终于,她跟本校的一个外号叫“大牯牛”的职员发生了不光彩的关系。
   也是天意。那天胡言森搞外调回来,夜间十点钟敲起了门。谁知只听他的妻子哼哼,却不见她出来开门。胡言森生了疑心,因为他对刘晴光的生理情况了如指掌。他发起火来,刘晴光终于开门了。她亲热地把丈夫拉到里屋。这时候,只听嗖的一声,从外间门后面跑出一个东西去,就像被弹出去一样。
   凭着一副侦探的头脑,胡言森立刻判断出那是奸夫。他挣脱妻子的怀抱,敏捷地跑到外间,又迅速地跑到门外。借着朦胧的月光,他模糊地看到,一个块头儿很大的家伙拐过墙脚,向北跑去了。
   胡言森腿脚十分麻利,像狗追兔子似地猛追那逃跑者。
   学校的后门关着,但院墙不高。那人仗着腿长,迈了过去。胡言森腿短,待他好不容易爬过墙去,那人已消失在一片灰茫茫的夜雾中。
   胡言森颓唐地返回家,使用了公安上常用的审讯手段,诱使妻子作了交代:那奸夫正是本校的“大牯牛”。
   胡言森真想拿起菜刀将刘晴光一刀剁成两段,再寻得“大牯牛”,割下他的牛头来。但他是个理性很强的人,他懂得那样冲动的恶果;他也明白,若把此事张扬出去,不光叫他的妻子身败名裂,对他的名誉和权威也会有极大的影响。于是他强压住自己的妒火,对此事作了冷静的处理:只要刘晴光今后不再干这样的事,他可以原谅她,权当无此事发生。
   刘晴光自知堕落,便哭哭啼啼地向丈夫作了检讨,并写下保证书。当然,她也埋怨丈夫忙于工作,夫妻生活上太不当回事,致使她做出这样不道德的事。胡言森也作了自我批评,并保证今后满足妻子的要求。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
   然而胡言森毕竟是个从不吃亏的人,一股窝囊气虽然被他的理智压在心窝,但却憋得难受,时时往上撞,以致使他像得了胃病一样,胸部隐隐作痛。特别在见到“大牯牛”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他与刘晴光作爱的情景,一股妒火便从他的腹部顶了上来,通过他的两只小眼睛喷向“大牯牛”。
   “畜牲!”他用低沉而凶狠的声音骂道。
   这种原始的粗野的复仇法本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因为他一向整人都像猫对老鼠一样,外软内狠。他骂“大牯牛”,不过是被妒火烧得失了态。当“大牯牛”夹尾巴狗似地跑掉之后,他也就马上恢复了冷静,因为他懂得,一个人应当以革命事业为重,而不应让这类家庭小事绊住他前进的脚步。
   此后,每当想到“大牯牛”压在妻子赤条条的身子上的情形时,他就把自己的愤怒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最近以来,学校让他专抓教师和学生的管理,因为学生违反纪律的现象较严重,一些教师也有不轨行为,“大牯牛”的行为即是一例。
   胡言森决心惩治那些不规的师生。
   他把学校里师生们的不轨行为进行了归纳,其中最为严重的是:散布反动言论;写调子消极的诗或文章;唱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歌曲;读坏小说;穿奇装异服;留烫发;男女过分亲昵,乱搞两性关系,包括谈恋爱……对最后这一现象,可以说他是深恶痛绝,因为要是在男女问题上可以随便乱来,那还算什么学校!
   为了更好地掌握情况,胡言森叫木匠给他制作了一个很大的杨木箱子,上面用正楷写上“检举箱”三字,挂在他的办公室西头的山墙上,那里是师生们出入最频繁的地方。箱子用五星牌小锁锁着,仅留一个扁扁的横口。有人要检举谁,就把检举信投进那横口中,就像给一个动物喂东西一样。
   就在方云汉往杜若的《牛虻》中夹诗的那一天,也就是方云汉在球场看球赛的当儿,方云汉班的那位“地主”鬼鬼祟祟地来到检举箱下。他往南瞅瞅,又往北看看,然后回头望望,那颗脑袋和他的粗脖子相接的地方像安着轴承一样。见无人,他便迅速地向检举箱的横口中投进一个类似叠好的信件的东西,然后飞快地离开检举箱,蹩进厕所去了。
   课外活动时间,胡言森用钥匙投开检举箱,取他的钓获物。他从中取出一大把信件,这些信件是用各种各样的纸写的,有叠成长方形的,也有三角形的,还有不规则形状的。他把它们拿回办公室,放在自己的抽屉里,然后一份一份地展开阅读。
   正如胡言森所归纳的,那些检举信无非是:某某人篡改革命歌曲,把“东方红,太阳升”改称“东方白,日头出”,某某老师上课时摸了某某女同学的脑袋一下;某某同学留一个独辫子,复古;某某人看郁达夫的“黄色小说”《沉沦》;某某男同学和某某女同学关系不正常……不一而足。
   “简直乱套了,像个什么学校!”他在心里嘀咕着,一面摘录着揭发材料。
   当然,最引起他的注意的还是“地主”偷来且投递的方云汉给杜若的那首诗。
   胡言森将那“三角形”展开以后,一眼就看到方云汉的落款。尽管那字写得龙飞凤舞,他也仅有前师文化,他还是看明白了诗的内容。他面颊上的肌肉跳动起来。“又是一个流氓,这学校里怎么光出流氓呢?”他自言自语道,不由自主地想到跟他老婆通奸的“大牯牛”,就更加仇恨方云汉了。“我非整他一顿不可!”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他又到团委办公室把这首诗给他的知己赵一志看了。赵一志对方云汉一直没有好看法,这时也附和道:“这人一直不地道,从进初中那天起,我就觉得他不是个走正道的人,干起事来总是很特别,违背社会潮流。这首诗充分暴露了他的资产阶级灵魂,才这把年纪,就想着搞男女关系。”
   “老赵,我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你了解他的情况,正好对症下药。”胡言森十分信任地说。
   赵一志要借机出出气,便欣然同意。
   当天傍晚,赵一志便找到方云汉的班主任吕斯坦。其时吕斯坦正在自己宿舍门口抽烟。他虽只有四十几岁的年纪,然而头发已经全白了。有人说他是搞科研累的,至于他搞什么科研,人们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宿舍里常常到下半夜才熄灯。有肃反经验的胡言森早就对他产生了怀疑。他曾查过他的档案,那上面写着吕斯坦曾在国民党的学校里教过书。虽然公安局并没有交代胡言森监视吕斯坦,他却早就对他注意了,只要上边下达了指示,他就可以大打出手了。
   赵一志也听胡言森说过吕斯坦的情况,常常以仇恨的目光瞅他,好像吕斯坦已经是定性的反革命似的。
   “吕斯坦,”赵一志以上对下的态度直呼其名道,“到团委办公室走一趟。”
   老实的吕斯坦始而惊异,继而坦然地答应道:“好,我就去。”随后跟着赵一志到了团委办公室。
   赵一志向来看不起知识多的人,他认为知识越多思想就越复杂,右派头子罗隆基、章伯钧不都是大知识分子吗?因此,在团委办公室里,他像审判官一样在大办公桌后边面南背北地坐下,而让吕斯坦坐在办公桌的对面。当然,吕斯坦并不以为赵一志是对自己的不敬,他不会以恶意揣测别人的。
   “吕斯坦,”赵一志不顾自己比吕斯坦老师小十几岁的事实,仍然直呼其名道,“你知道你们班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回事?”吕斯坦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突然紧张起来,多皱的瘦脸也绷紧了脸皮,他惊恐的目光,通过黑边的花镜投在赵一志的脸上。
   赵一志那阴沉的黑脸上反而出现了笑纹,他很喜欢看到别人在他面前弄出这样的神态。他从下衣袋里掏出方云汉的诗扔到吕斯坦面前。
   吕斯坦颤抖着手拿起那玩意儿,把它放在适当的距离上,展了展,默读了一遍,这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满是白发的头说:“是这么回事呀,青年人嘛!”
   “你打算怎么处理?”赵一志逼问道。
   “让我想一想。”吕斯坦一边叠着那张纸,一边说。
   “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你知道,最近一阶段,好多班级乱得很厉害,简直搞起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来了。学生跟学生胡搞,这成什么体统?其实,这些问题的出现,班主任有直接责任。”赵一志阴沉着脸,以严肃的口吻说。
   “这件事嘛,”吕斯坦听了这样的训导,反而平静下来了,“青年学生嘛,谁都经过这个阶段,青春发育期,偶尔产生点想法,不是什么大事。我跟方云汉谈一谈,叫他注意就是了。”
   吕斯坦轻描淡写的态度,令赵一志极为恼火。
   “我觉得,”他站起来,离开座位,背着手踱着说,“你把这件严肃的事看轻了。这是学校啊,怎么能纵容学生乱搞男女关系呢?”
   听到这里,吕斯坦笑了笑,那表情表示的意思是:怎么能把搞恋爱跟乱搞男女关系混为一谈呢?你赵一志到底不明白这二者的区别呢,还是故意这么说呢?
   赵一志也从吕斯坦的脸上看出他内心在想什么,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便缓和了语气道:“这样吧,老吕,为了学校好,也对学生负责,更对无产阶级的教育事业负责,我们还是用严肃的态度对待方云汉的行为吧。你是他的班主任,这事还得你处理。就这样吧。”
   吕斯坦离开团委,心里闷闷不乐。赵一志以无理的态度对他讲话,他不在乎,但他故意扩大事态,把方云汉向杜若递恋爱诗这一正常现象丑化为搞男女关系,却使他愤愤不平。
   然而他又不能坐视不管,他必须跟方云汉谈一谈,一来可以向赵一志交代,二来可以引起方云汉的注意,叫他别继续那么办,以避免不良影响。
   下了第一节自习课,吕斯坦把方云汉叫到自已的宿舍,为了不耽误他上第二节自习,他把谈话的内容压缩到十五分钟之内。他慈父般地告诫方云汉,在学习阶段,不要想那些事,以防耽误学习;而且处在学生阶段,因为经济地位、社会地位都不确定,即使搞成了也会散伙的。方云汉则辩解说,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杜若不错,对她有些好感,才写了那首诗;至于是否一定要结为那种关系他实在也不敢妄想。
   吕斯坦看到方云汉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笑得皱纹都展开了,然后打发他回教室去了。
   方云汉以为此事已经了结,准备克制自己的感情,不再去想杜若,而把精力用在学习上。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三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上第二节自习时间,李晓军把他叫出教室,二人来到教室东边的甬道上。李晓军有点慌张地对方云汉说,下午课外活动时间,赵一志给本班团支部开了一个会,会上谈到方云汉的那首诗,并说这是败坏学校风气,破坏学校纪律,性质很严重,叫团支部的人注意他的表现。
   方云汉登时火冒三丈,认为这是赵一志故意败坏他,发誓要找他大干一场,却被李晓军和高捷粗说细念地劝住了。
   后来团支部书记郑子兰又找他谈话,由于她对方云汉印象不错,对杜若的看法也很好,对方云汉向杜若赠诗表示理解,但她又劝方云汉注意影响,特别注意不要影响到杜若的声誉。郑子兰对赵一志骇人听闻的讲话也表示不满,不愿意扩大事态,这场风波算是平息了。
   但是几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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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胡言森后院失火,妻子竟然红杏出墙,满腔的怨愤无处发泄,正好学校让他专抓教师和学生的管理,方云汉向杜若写的情诗被“地主”投进检举箱,他便闯了头旗,被批评教育后,事情却并没了结,行文至此,作者给读者留下了悬念。小说叙事铺展得开,能将人物的活动置于社会环境中进行。欢迎更新!【编辑:月儿常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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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青青环儿        2009-04-25 14:45:13
  胡言森将那“三角形”展开以后,一眼就看到方云汉的落款。尽管那字写得龙飞凤舞,他也仅有前师文化,他还是看明白了诗的内容。他面颊上的肌肉跳动起来。“又是一个流氓,这学校里怎么光出流氓呢?”他自言自语道,不由自主地想到跟他老婆通奸的“大牯牛”,就更加仇恨方云汉了。“我非整他一顿不可!”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_____方云汉的命运再次进入迷幻,让读者深深担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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