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那时,我们青春年少(小说)
(楔子)
南方的八月,依旧是40°以上的高温,难得下了一场雨,我一个人背着行李,坐在空荡荡的绿皮车厢里,有大股大股的风涌进车窗,青灰色的窗帘不停地飞起又落下。
偌大的车厢内就我一人,我盘着腿,头靠在椅背上打着盹儿。不时听到乘务员推着小车路过时,发出“香烟、啤酒、饮料、矿泉水……”的叫卖声,我索性戴上耳塞,眯着眼,任睡意一波一波来袭。
列车轰轰驶过一个个大小的驿站,我终于要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切都好?
(二)
我叫许欣然,出生在一个贫瘠的小山村,林小北和徐朝阳是我的发小,我们从流鼻涕、穿开裆裤就一起打闹。
三个人中,我的成绩最好,徐朝阳次之,林小北则是最差,属于烂泥扶不上墙一类,可是他有专长,那就是爱捉弄人,为此我可是吃了他的暗亏。
8岁那年的冬天,小区里下了第一场大雪。春节刚过,满地鞭炮的残骸遗留在苍茫的积雪上,触目惊心的艳丽。
我、林小北、徐朝阳在院子里堆雪人,喜欢恶作剧的林小北趁我不注意,悄悄地站在我背后,放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在我的衣襟里,我冷得直跺脚,直打哆嗦。
林小北看我紧张兮兮的样子露出贱贱的笑容,凑到我的跟前,一脸没心没肺的笑着:“许欣然,冰棍好吃吗?”
我窘红了脸,恨得咬牙切齿,追着林小北满院子跑。林小北则像是个猴头,到处乱蹦,还不忘戏谑道:来呀!来呀!许欣然,追上我,我给你吃巧克力。"
我跑得满头大汗,一脸狼狈,誓死要追上这厮。
而许朝阳总是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大声喊:“林小北,你妈叫你回家了。”
林小北的妈妈是院子里出了名的母老虎,他那个包工头的爸爸常年不在家,所以管教这个小兔崽子的任务就落在他妈头上,林小北也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妈。
趁他在思量徐朝阳的话时,我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一阵拳脚相向。直到他连喊:“欣然,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这个时候,夕阳总是恰到好处地落在徐朝阳柔顺的头发上,他冲我使眼色,我们一副得逞的表情。
我和徐朝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有默契呢?或许有些东西一开始就被上天注定了。
2002年,我和徐朝阳顺利地考上了县里的中学,而林小北落榜了,他跪在他妈面前,发誓赌咒,不考清华,誓不为人。他妈激动得涕泗横流,硬是愿意多缴纳了一万元的赞助费把他送到一中。
林小北为了庆祝脱离他妈妈的魔掌,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林小北约我还有徐朝阳去村口玩儿。
那天,月亮亮铮铮地挂在天上,有好多漂亮的萤火虫在田间飞舞,一副自然静谧的田园画面。
林小北像个小孩一样追着那些闪闪的萤火虫,不亦乐乎。我和徐朝阳坐在草垛上谈心事。
徐朝阳说,他以后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不再让他爸爸受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泪光,继而又笑着转过头来问我,你呢?
“我?我想……”话还没有说出口,林小北突然就从身后蹿出半个脑袋,一副嬉皮笑脸地说到:“许欣然想要嫁给我!”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你想死啊!林小北!让你乱说”说完,我欲起身去追林小北。徐朝阳的手忽然覆盖在我的手指上。他的手心温暖而潮湿,出了很多汗,贴着我手背皮肤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欣然,你别和林小北一般见识,你不要理他!”
我扭过头,瞪大眼睛看徐朝阳,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而好看。徐朝阳的呼吸有点重,他哑着嗓子说:“我有点喜欢你!”
我愣在那里,脸颊绯红,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许欣然,你怎么还不来追我?”
徐朝阳握着我的手在听见林小北声音的瞬间,迅速地抽开了。
那是我们三个初长成少年的心事,带着对爱情的神秘感和渴望。
(三)
改变是从顾琳琳的出现开始的,她是一中的校花,穿一条乳白色的碎花裙子,长长的马尾垂下来,一颦一笑都透着妩媚,就像是三月的微风,温暖得即将把人心融化,这是我们一同回家那天,林小北说的原话。
我骂他小资,不知道花了多少发胶,整个头发就像是冰冻过似的。林小北则数落我发型不到位,笑容不够温柔,还说我这一辈子都估计没人追。
我上前用二腿踢他,“让你说我没人追!!!”
“你看你这么凶悍,谁敢娶?”
这个时候,徐朝阳还是过来帮我解围,说到:“我就喜欢欣然这样子!”
然后林小北一脸鄙夷的样子,发出“啧啧啧”的叹息声。继而又从书包里拿出很精美的信纸,还有一盒巧克力,他让我和徐朝阳帮他给顾琳琳写一封情书,然后巧克力归我俩,我和徐朝阳使了一下眼色,一把抢过他的巧克力,一阵囫囵吞枣。然后扔了一个盒子给他。
徐小北恨得咬牙切齿,说他交了两个损友。然后自己趴在石板上,摇晃着笔头,叨念着:“亲爱的琳琳,你就像是我生命中最靓丽的一道彩虹……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以后要你住大房子……”
那是我见过林小北最认真的样子,努力地想要把他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摆正,不过他的认真劲从来不超过半小时。果不其然,他写了一半就不写了,还说等到灵感来的时候再写。
林小北说:“写好的一部分可不能撕毁,这可是我爱情的见证!”让我们帮忙出主意藏在哪儿?放书包里是最不安全的,万一被他妈翻到了?我和徐朝阳商量着,最后我们确定在林小北房间的角落挖一个洞,然后把他所谓的“我爱情见证”埋进洞里。事情完成之后,我们三个还拍手称庆,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直到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便被一阵惨烈的哭声震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妈发生什么事了,我妈也是苦口婆心地说了我半天,说什么还在上学不能早恋。
“早恋?”
“林小北早恋被他妈发现了!”
“被发现?”我有些懵了,“不是还在摇篮中孕育吗?怎么就被扼杀了?”我在心里思忖着,没有说出来。
“是啊!今早他妈给他打扫房间,看见墙角有一个小洞,以为里面有老鼠,就用钳子往里掏,没想到把这孩子给写给其他女孩子的情书给挖出来了……”
“噢!我的天呐!林小北他妈比福尔摩斯还福尔摩斯!”
“你可别早恋啊!快去看书!”说完,我妈还不忘告诫我一下。
我“哦!”了一声,拿起一本书开始装腔作势。
(四)
再次见到林小北的时候,是他17岁生日当天,在学校附近的一家KTV。我和徐朝阳用平时省下来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他牵着顾琳琳的手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副很恩爱的样子。林小北就是这样,得到一点好东西,总是不忘拿出来炫耀。
“许欣然,这下你服了吧!”
我打着喷嚏冲他翻白眼,我说:“切切,以为多大本事呢?”
“像你这样的长舌毒妇,谁敢娶!”这是林晓北说我最多的话。
“我说林小北,你是不是找抽啊!”
“欣然,你别理他。”这时,顾琳琳朝我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很温柔。说得我都不敢张口说话,怕一张口,我俩就是鲜明的对比。
我尴尬的笑笑,和顾琳琳坐在椅子上聊了起来。
你们三个真好,从小一起长大,不像我,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顾琳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
“是啊,我们三个是这样的,一直打到现在,以后你也加入我们了。”
“小北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学习的榜样!”
“啊!”我很惊讶,不知道我在林小北的心里还这么优秀。
“你喜欢小北吗?”
“……在我心里,小北是朋友,是伙伴,是兄弟,是纯洁得没有办法再纯洁的蓝颜知己。”我没有想到顾琳琳会这么问。
那你喜欢徐朝阳?
“嗯”,我轻轻地点头。
我和顾琳琳聊天的时候,林小北和徐朝阳站在KTV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吹风,他手里还点燃一支烟。
“你们俩在干嘛呢?快过来吃蛋糕了!”我冲他们挥手。
吃完蛋糕之后,徐朝阳因为被宿管阿姨查到夜不归寝,限他10分钟归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势溜了回去。
那天的最后,林小北喝了很多酒,眼睛红红的。我和顾琳琳送他回宿舍的时候,他还在胡言乱语。
“琳琳,我喜欢你!”他突然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脸拉到离他很近的距离。
“林小北,你喝醉了,我不是顾琳琳!”
“亲一个。”
他的呼吸很急促,混着熏人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惊慌起来,用力推他,大声说:“你认错了人了!”
他力气很大,无论我怎么反抗,那个带着酒气的吻还是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然后我就看见顾琳琳不动声色的调转头,在黑暗之中消失了,任凭我声嘶力竭地呼喊。
“林小北,我讨厌你!”我很想哭,却还是努力抑制眼泪,转身跑开了。
(五)
在被林小北误吻的事件过去很久之后,我都不愿意见他。
转眼就要高考了,我想问徐朝阳考什么大学,可是才发现,我和徐朝阳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那个周末徐朝阳没有回家,我带着他爸爸托我转交的一箱牛奶给他。当我汗流浃背的提着牛奶出现在徐朝阳教室门口时,他正和顾琳琳说着什么。
我赶忙躲在角落里,担心顾琳琳会把那次林小北吻我的事情告诉他。我在心里想着怎么和徐朝阳解释时,他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刚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我把牛奶塞到徐朝阳的手里,说了声“你爸爸让我给你带的”之后,我准备转身就走。
徐朝阳把我的手拉住:“欣然,你跑什么?”
“是不是顾琳琳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说完,我“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被人吻过,就不配得到徐朝阳喜欢了。
徐朝阳突然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欣然,我不管顾琳琳说什么,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的心里都是一样的美好!”
“真的吗?”
徐朝阳微笑的点头,他的笑容那么美,那么充满希望,就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一如他的名字一样。
他轻轻地帮我擦眼泪,低声地说:“我们去草地上坐一会儿!”
那时,满园的紫丁香开得正好,空气里有一种被晒暖了的香味。我看着徐朝阳,他永远都是那么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我和他就那么无所事事的坐了一个下午。徐朝阳问我:“欣然,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拉着我的手,说:“让我们一起实现!”他的手握着我的手,我感觉他的手掌是那么粗糙,与他文质彬彬的长相极不相称。
我下意识的注意他的双手,又红又肿。
“你的手怎么了?”
“……哦,这个,没事。”他支支吾吾地说,“周末的时候去工地上体验了一下生活,还有好几百块的收入呢?”
原来这么久不见他,他是去工地上搬砖去了,一颗豆大的泪珠悄然划过我的脸庞,只是觉得好心痛。
他像是安慰小猫小狗一样,摸着我的头发说:“你别这样,每个人的生活不一样,你看我爸爸常年多病却还在外打工,想到这些我的心里真不好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朝阳,相信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六)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是林小北的妈妈说的。
他老爸西装革履,大腹便便地走进他家大门的时候,一副十足的暴发户派头。而林小北的妈妈还穿着拖鞋,一件很廉价的短袖套在身上,与他爸站在一起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还未吃过午饭,林爸便摆了20万的现金在桌子上,“秀儿,咱离婚吧!儿子你要就归你!”
“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有俩臭钱就在外面鬼混了,从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林妈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一边数落着,“现在儿子都要上大学了,你还想着离婚……”
说着,林妈揪着林爸的衣襟,两人拉扯到院子中央。林爸一副非离不可的样子,而林妈像极了一个怨妇。
引来了邻居的围观,“儿子都这么大了,离什么婚呐!”
“大发,都十多年的老夫妻了,你这是……”
“小北,快去叫爸爸妈妈回家!乖!”
我也混杂在人群中,看着一脸漠然的林小北,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眼睛红红的。看得出来,他哭过。
我走过去,扯着他的衣袖: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劝劝?”
“不要你管!”林小北冷冷地冲我撂下三个字,我从未见过林小北对我这么冷漠。
“妈,你让他走!”林小北冲到他父母面前,一把扯过他们扭打在一起的双手,用手指着他爸,大声喝道:“我告诉你,林大发,你爱上哪儿上哪儿?从今以后我不是你儿子……”林小北的双眼胀得通红,眼里燃烧的全是愤怒的火焰。
“你这兔崽子,老子白养了你18年!”
“你滚……”此时的林小北已足足比他爸高出了半个头,他的声音那个决绝,像一只愤怒的豹子。
这件事之后,然后林小北像是瞬间懂事了,再也不吊儿郎当的,学习也刻苦起来,一跃到了全年级50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