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做人
　　 办公室是对县长负责的县政府的办事机构，迎来送往的事天天都很多，其中需要陪吃饭的客人也不少。因此，干部调入办公室，除了学历等条件，还必须具备两个过硬：一是写文字材料的功夫必须过硬。二是胃口容纳白酒的功夫必须过硬。办公室张主任论学历是山大中文系毕业，论酒量一般是一次一瓶50度白酒的标准。为此，他还私下里掌握着一条关于酒量的具体条件：“低于半斤白酒的量，不要进办公室！”同时,对酒后情态的表现也提出了自己的最低一般要求，即：腿微晃，头微胀，不拉磨，嗓要亮。酒风豪气冲霄汉，长江能推黄河浪。回家不错自家门，东南西北不转向。
　　 尽管条件有些苛刻，可是因为办公室是一二把手的膀臂，又可以与各单位主要负责人经常接触，因而提拔的机会比较多，联络办事的机会也比较多。所以，想快点儿“进步”的年轻人总是千方百计往里挤。近几个月来，小王就四处托人要进办公室。
　　 张主任说：“好！上头派来“查四风”检查组。你就写一篇关于它的体会文章送来我看看。何谓‘四风’？‘慵懒散奢’者也！明白么？”
　　 明白人告诉小王：“他这是要直接考察？你这事有门儿。中午带上材料，赶快在饭店里整一桌。一来，要他看看你的材料，关键是要借机显示一下你的才能！二来，显示一下你的酒量！关键是酒要往前冲，干大杯，一口闷，才能有冲击力。但要保持清醒！”
　　 小王虽然忐忑，但心想：没这个金刚钻儿，咱也不揽这瓷器活！砂锅子捣蒜——就这一锤子了。
　　 于是，安排了。
　　 酒席开始，小王和陪酒人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酒场上的气氛总是沉闷，大家总是进入不了状态。
　　 张主任见状，哈哈一笑：“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来个小姐！”
　　 小姐来了，张主任拿起一瓶“仙人奶”对小姐说：“你说，当年伊拉克和伊朗的‘两伊战争’为什么打起来？他们与克林顿和叶利钦是什么关系？说出来，我喝我的酒，你喝你的奶。说不出来咱俩就换换：你喝我的酒，我喝你的奶！”
　　 众人立时哈哈大笑。小姐则被闷住，小王也闷住，连连摇头：“不知道！”
　　 陪酒人对小王说：“学着点儿！喝酒也是学问！”
　　 张主任哈哈，说：“不知道吧？这是我的一大发现：那就是情妇和情夫的关系！——两个姨和两个情夫争风吃醋！一个姨——拉客（伊拉克）；一个姨——浪（伊朗）！两个情夫都要插手兼顾，但一个要夜里亲（叶利钦），一个要壳里顿（克林顿）！你说，他们能不打起来吗？啊？”
　　 “哈哈，好！有才！”全场哄堂大笑，立时不再沉闷。
　　 小姐说：“您可真会活跃气氛！”
　　 再看那酒场，正所谓：
　　 一会酒、一会文，
　　 中文里头掺西文。
　　 酒文化里说白宫，
　　 莱温斯基克林顿。
　　 文攻酒卫双沟兑，
　　 米歇英拉泼醋盆。
　　 上下其手盖公章，
　　 推杯换盏长精神。
　　 那家伙——
　　 在张主任的带动下，一个多钟头过去，六个人，四瓶高度白酒下了肚。桌上个个都想发表言论以惊视听，连小姐也被灌得活蹦乱跳。张主任更是精神焕发，警句频出。小王亢奋得忘了形，冲张主任，啪，一拍桌子：“天生我材必有用，会须一饮三百杯。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张主任站起来，微微晃悠着身体，“你这是什么玩意儿？还‘千里江陵一日还，三军过后尽开颜。孤帆远影碧空尽，门泊东吴万里船。……书生气太足啊！不过，还行，是她二大娘那两步走儿！”
　　 他摆摆手。要走。
　　 陪小王一起来的人拉拉小王的衣角低言：“行了，是时候了！”
　　 小王翻翻眼，使劲转了转脑子，会意，把嘴凑到张主任耳边，“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张主任一挥手，“别来、这、一套：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并微微睁开眼睛，斜睨了一下。
　　 小王拿出材料，说：“这是、我——写的，您、看看？”
　　 “是用普通话、写的吗？”
　　 “普通话？……”小王一愣神儿，陪小王的人赶忙趴在耳朵上：“钱！送家去了！……”
　　 小王忙说：“普通话、‘忘’——到家里了，这里只、有、土话！”
　　 张主任摆摆手：“噢，那、你念念，我听、听！”
　　 小王沉了沉心，端正，念道：“题、目是《做官与做人》——”
　　 张主任一听：“什、什么——东西？做官与做人？做官的都、喝成这样了，哪有时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