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赖吉祥觊觎高位

　　18赖吉祥觊觎高位
　　
临河乡重点初中那空缺的副校长职位，犹如校院墙角那棵老杏树上成熟的大黄杏，鲜艳欲滴，馨香扑鼻，散发着巨大的诱惑力。有人垂涎，有人觊觎，有人无动于衷，也有人压抑了心中的渴望，觉得它可望而不可及。
　　得知杨治邦东窗事发，赖吉祥暗叫一声侥幸。几天的惶恐过后，他却有些欣喜起来，觊觎已久的副校长空缺，看来有机可乘了。这几天，他特意让妻子郝丽娜到县城批发了几瓶好酒几条好烟，放在自家的小卖部里，以备不时之需。郝丽娜早已不在水磨沟里村担任代课教师，女儿在镇上的临河小学读书。她一边给赖吉祥做饭，一边照顾女儿。
　　赖吉祥看郝丽娜整天闲着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让她到县城批发一些便宜东西，比如笔呀本呀之类的学习用具，在校园里向学生兜售。一个月下来，赖吉祥大致算了一下，收入比自己的工资还要高出很多。赖吉祥这个时候才觉得这所不大的学校真是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可以从中赚到不少利润。要不然，自己是一个民办教师，每月几十块钱的工资，怎么能够养活得起一家四口人。
　　再苦不能苦孩子，家长省吃俭用，也要拚命供孩子读书。农村里的有些孩子同样不知稼穑之艰辛，花起父母的血汗钱来一点也不心疼，赖吉祥却从中瞅到了很好的商机。郝丽娜经营的范围不断扩大，小小摊点上先是摆满各种各样的学习用品，后来是各个年级的各科学习资料，再后来又卖起了各色各样的小食品。小食品的利润更是惊人，有两三倍或更高的利润可赚。每天晚上学生就寝以后，全校园都安静下来的时候，赖吉祥和郝丽娜就会关起门来，盘点一天的收入情况。这个时候，赖吉祥感觉才是他一天当中收获最大的时候，也是最快乐的时候。
　　虽然上级没有明令禁止学校向学生出售小食品，但汪天明感觉那些“三无”小食品必然存在安全隐患，就向赖吉祥提出警告，可他现在已经抵抗不住赖吉祥的糖衣炮弹的进攻。后来，他就索性在学校里腾出一间屋子来，让郝丽娜在学校后院开了一爿小卖部。隔三差五，赖吉祥会给汪天明送去一些烟、酒之类的，供汪天明无偿消费，汪天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学期开学以来，赖吉祥一直在冥思苦想，琢磨该如何向汪天明提出这个要求。
　　这天傍晚，赖吉祥骑车从学校出来，暖洋洋的晚风吹拂着，空气中飘浮着阵阵成熟的麦香味儿，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一路上有农民拉着满载金黄麦穗的架子车，风尘仆仆的向他打声招呼，他忙不迭地微笑让路。
　　赖吉祥从街上经过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推着小渔船刚从河边打鱼回来。他看见船舱里有一堆鱼虾，还有一只足有两三斤重的老鳖沉在舱底。赖吉祥心里一喜，五黄六月正是吃鳖的时候，想到汪天明助理兼校长日理万机，正需要补补身子。赖吉祥也没顾得上询问价格，就全给买了下来。
　　回到家里，赖吉祥让妻子郝丽娜油炸了小鱼虾。正在门外玩耍的赖文秀闻到了香气跑回屋里，却看见父亲一只大手抓着一只大王八，高兴地拍着手叫：
　　肥腿子，尖鼻子，穿裙子，背屋子。
　　小姑娘又看见父亲手里拿着一把尖刀，知道那只王八要遭殃，禁不住向赖吉祥哭喊：“不要，不要。我要，我要。”
　　赖吉祥有些不高兴，叫郝丽娜把女儿抱到一边去。他亲自动手，三下五除去将那只鳖开膛破肚，用温火炖了，用盆子盛了。赖文秀嘴里吃着香喷的油炸鱼，已经不哭了。赖吉祥要郝丽娜将这些美食送到汪天明的住处，他现在就去街上再买了好烟好酒，随后就到。
　　汪天明的家在县城里，老婆瘫痪在床好多年了，他雇了妻妹在家照顾。平时不方便回去，就干脆以校为家，一个月偶尔回去一两次送一些生活费。
　　汪天明中午喝了酒，没怎么吃下饭，睡了一个下午。现在醒来的时候觉得肚子有些饿，正呆坐在办公桌前想今天的晚饭怎么安排。看郝丽娜和赖吉祥提了东西走进来，喜不自胜。又焦又黄的小鱼摆上了桌子，屋子里立刻盈满了诱人的香味儿，汪天明不住的点头称赞。郝丽娜摆好了汤碗、酒杯等，盛好了鳖汤，说要回去照顾孩子。屋子里，只剩下赖吉祥和汪天明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说。
　　酒到酣处，赖吉祥大起胆子，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想当上学校的副校长。汪天明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自从做了乡教育助理和学校校长两个职务后，一肩挑两副重担，汪天明忙得有些力不从心，常常要顾此失彼。现在的中学生不再像从前那样顺从老师，不肯再听老师的话了，而且变得越来越难以管教。他需要有人在学校里为他冲锋陷阵，稳住阵脚。现在既然赖吉祥自己提出来要挑起这副重担，那就不妨发挥一下他的特长。
　　汪天明现在是临河公社的教育助理兼重点初中校长。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任命赖吉祥为学校副校长无需征求谁的意见，这样的人事任命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两个星期后，在学校的全体教师会上，汪天明宣布了这一任命。老师们有的感觉惊讶，有的不以为然。汪天明带头拍了拍手掌，下边跟着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就有人趁机鼓动赖吉祥上台讲几句。
　　赖吉祥故意推辞了一番，在众人等待的目光中故意慢吞吞地走上讲台，教导主任张克己乜斜着赖吉祥，不情愿地欠了一下身子，算是给赖吉祥腾出一点儿位置，刚好容得下他的半个屁股。
　　赖吉祥往里边挤了挤，再稍稍扩大一些屁股下的地盘后，才慢吞吞地坐下来。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稿纸，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就职演说。
　　为了准备这次的就职演说，赖吉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自己读书不多，他让妻子郝丽娜给他写好稿子，他一句一句地斟酌，觉得满意了，就在家里排演了三五遍，还夹带了手势。郝丽娜看他那夸张的动作觉得有些滑稽可笑，想要劝他收敛一下动作幅度。但看到那幅他趾高气扬的作派，她不敢给他泼冷水。两次排演完毕，赖吉祥征求郝丽娜的意见，郝丽娜有些敷衍地说这样就很好。郝丽娜的话给赖吉祥极大的信心和力量，朗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老师们——他有意拖长了声调，以显示领导者的风度。他好像用的还是阴阳怪气的普通话，老师们听他的声音怪怪的，就有人发出笑声。
　　坐在后排的李培军老师在会议记录上的最后一页，写了“沐猴而冠”四个字。坐在两旁的老师看到了，微微一笑。笑过之后才发现这“猴”字的右边写成了“候”，便一本正经地给李老师批改错别字。李培军不肯承认，强词夺理说这只猴子太特别，不同于一般的猴子，自然要随时携带一根金箍棒，惹得周围的人不住的笑。汪天明有些不乐意地朝后排看了看，觉得那些人忍不住的笑就像憋不住的屁，一会儿就要弥漫整个屋子。汪天明嫌恶地瞪瞪眼，用笔杆敲了敲桌子。
　　赖吉祥不知道坐在下面的老师笑什么，心里变得就有些紧张，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继续说下去。“感谢领导的信任，感谢大家的支持……
　　本来很流利的句子，赖吉祥读得有些结巴。老师们耐住性子，听赖吉祥吞吞吐吐地演说完毕，还接受了赖吉祥一个腰弯九十度的大礼。
　　坐在前排的老师看赖吉祥站起来鞠躬的时候，好像听到一声衣服划破的嘶啦声。坐在赖吉祥身边的教导主任张克己听得最真切，低头看了一下。原来，赖吉祥起身仓促，惹恼了桌子腿上一颗突起的钉子。那颗钉子毫不客气地划破了他的裤子，赖吉祥似乎没有察觉，深深地鞠了一躬，挤出一脸的谄笑坐了下来。
　　汪天明又说了几句，无非是要大家积极配合赖吉祥好好工作之类的话。他看下面听的人有些不耐烦，就意犹未尽地宣布散会。
　　有教师嚷嚷着要赖副校长请客庆贺，赖吉祥一口答应，又改口说今天不行，改日一定补上。汪天明召集学校领导班子几个人留下来，简单说了一下分工后，说赖吉祥在校门外饭店已经安排了饭菜，今天下午就不要回家吃饭了。
　　赖吉祥虽说做了临河乡初中的副校长，但教学上的许多事情都是由教导主任张克己和教导员韩利民两个人安排的。对于张克己处处抢占自己的风头，赖吉祥心里有恨，但又不能直接说出口。他常常在背后诋毁张克己的人格，在汪天明面前捕风捉影说些张克己的不是。
　　赖吉祥对于管理学校的纪律，倒是很有一套。他对那些还没有完全成人的孩子实行绝对的高压政策，晓之以拳，动之以脚。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远远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变得温顺乖巧。只要有他往那不大的院子里一站，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马上就会变得鸦雀无声。但是，对于教学上的事情他表现出十窍通九窍的样子来，实际上是一窍不通。虽然说他已经从教十多年了，但一直教的是体育课，上课就是和学生在一起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张克己是老牌的师范学校毕业生，科班出身，赖吉祥却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民办教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转为正式公办教师。
　　做了副校长，赖吉祥还要兼一个年级的体育课。但再上体育课，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再像过去那样和学生打成一片，混成一团。学生们也感觉到在他身上发生的明显变化，原来自由自在的体育课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欢声笑语。另外，他借口校务繁忙，他担任的四个班体育课一星期有时上不到一半，有时上自习课，有时要别的老师上文化课，有时干脆就让学生自己在操场上玩。反正每年的中招考试也不考查学生的体育成绩，平时上课或不上课都无所谓。
　　这一年，国家实行基础教育教师工资改革，公办教师的工资比过去提高了将近一倍，和民办教师之间的工资差距拉得更大。虽然赖吉祥是学校的副校长，每月还有几十块钱的职务补贴，但与普通的公办教师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工资差距。赖吉祥的心理越来越不平衡，自己转正的事情拖了一年又一年，眼看学校有正式指标的民办教师差不多都转成正式的公办教师，赖吉祥心里越发变得焦急起来。但再着急也没有什么办法，参加河阴县教育局和劳动人事局组织的民师招教考试，他一次次名落孙山。
　　后来，他通过关系打听到县里将要出台新的政策，如果个人有大专文凭可以直接转正。想办法捞到一张大专文凭，成了眼下赖吉祥亟待解决的问题。获得文凭的途径有好多条，可以参加自学考试，也可以通过成人高招参加函授学习。自学考试是宽进严出，不用参加入学考试，赖吉祥兴冲冲地报了名。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出师不利，第一科考试就不及格。他原指望考试前准备的大量小抄能派上用场，可是监考老师实在太严格，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点儿作弊的可能性。那年春季和秋季他都又报了考，但还是没有一科达到合格分数线，连续几科不合格弄得赖吉祥心灰意冷，干脆自己主动放弃了。
　　后来，赖吉祥又听说通过成人高招考试参加地区教育学院或广播电视大学的函授学习，只要第一次考试通过，以后基本上畅通无阻。这就是所谓的严进宽出。但他参加成人高招考试，要想凭自己的能力通过，考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一年，他精心准备了一番，向侄女赵玉珠借来一些高中的语文、数学、英语和政治等课本，也关起门静下心来复习了一阵子，踌躇满志地参加考试，却几乎要交白卷。
　　第二年，赖吉祥想到了侄女的男朋友，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学校里来的王志刚，如果让他顶替自己参加成人高招考试，应该十拿九稳。王志刚今年才从地区师范专科学校毕业，高中学习时底子就很扎实，听说还是当年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只是高考失利才上了一个师专。
　　这天下午，王志刚上完第四节课，刚从教室走出来，就听赵玉珠说：“晚上我叔想请你喝酒。”王志刚想要拒绝，看赵玉珠恳求的样子，就说：“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赖吉祥早已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里点了一桌子菜，等候王志刚的到来。只有他们三个，再没有其他的人，王志刚心里有些狐疑，想不到赖吉祥副校长为什么想请自己。几次开口要问，但都被赖吉祥岔开去，热情地招呼两个人吃菜，喝酒，席间说了一些闲话
　　临到席终的时候，赖吉祥又斟满一杯酒，高高举着站了起来，把酒递给王志刚，说：“老弟，我想求你一件事，答应的话就请你先喝下这杯酒。”
　　王志刚赶紧站起来，说：“赖校长——
　　赵玉珠：“叔——
　　赖吉祥摆摆手，说：“你先喝了，我再说。”
　　王志刚不知道是什么事，问：“有什么用得着我帮忙的，尽管说。”
　　赵玉珠也帮衬着赖吉祥说：“不是什么难事，你先答应下来吧。”
　　王志刚喝了酒，赖吉祥也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两个人一起坐下来。
　　赖吉祥看着王志刚说：“这么多年了，其他人都转正了，只剩下你叔我一个人是民师。我需要一个大专文凭，想让你替我参加入学考试。凭你的水平和才学，一定没问题。”赖吉祥端着酒杯，又说了一些恭维的话。
　　王志刚不太想帮他这个忙，有些犹豫不决。
　　赖吉祥抬头看着赵玉珠，赵玉珠想到自己的工作调动还得麻烦这个叔叔，就低声恳求王志刚一定帮叔叔的这个忙。赖吉祥不失时机地说，其它的事情他自己想办法，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牵涉到他王志刚。
　　一切都比赖吉祥的想象的还要顺利。王志刚提心吊胆地参加完最后一个科目的考试，从考场上下来，长舒了一口气。赖吉祥已经心急火燎地等待了两天，这天中午刚过他就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这时候正等候在考场外面的绿草坪上。
　　赖吉祥相信自己的运气不坏，来这里之前，他还特意找曹得禄算了一卦，抽的是上上签。两天来，他一直暗暗地祷告千万不要漏馅也。他的运气还算真不坏，看到王志刚走出考场，走出大门，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赖吉祥拉着王志刚要到附近的饭店好好庆贺一番，但王志刚急着要赶回家和赵玉珠相见。赖吉祥顺水推舟，见王志刚离开，翻开随身携带的电话薄，联系了在这里陪老公做建材生意的当年的女学生薛丽红。
　　两天前，赖吉祥已电话联系了薛丽红，但大事还没有办成，艰难地熬过了两天两夜。现在终于大功告成，也该向她报报喜，好好庆祝一下。
　　两三个月之后，成绩揭晓，赖吉祥很顺利地通过了这次成人高招，被河阴县广播电视大学录取为在职函授大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