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一个朋友
当我来到陌生的都市,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涌满眼帘,我并不感到亲切。高楼虽多,却没有一间属于我。
当我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和一帮人聚在一起胡吃海喝高声说笑,我其实并不快活。因为,场面虽然热闹,却没有自由畅快的心灵交流。
人来到宇宙,太偶然也太孤独。在茫茫宇宙,每个人说到底都是孤儿,如果能遇到一个心意相通、无私相助的朋友,何其幸运!如果不能遇到——那是经常的事,心底便种下一颗永不发芽的种子,绝望里混杂着期待,期待里夹杂着哀怨,一念及此,便觉怅然若失。一曲《知音》,常搅得人心底五味杂陈。
年轻时,生活中太多炫目的诱惑。一个人独处,也不会感到孤独。随着时光流逝,有一天你惊觉自己“人过四十日过午”,事业无成,两手空空。这种两手空空的感觉,不是指物质,而是发现竟然没有几个可以倾心相谈的人。悲也夫!我们都很忙碌,都觉得自己是中心,谁愿意尝试去理解、接纳一颗不同自己的心灵?
于是非常缅怀小时候的玩伴,那是最纯洁的友谊,我们这帮小子,一起上山挖过猪菜,放过牛,在堰塘里摸过泥鳅,上树掏过鸟蛋,在禾场高大的稻谷堆间捉过迷藏。三十多年了,我心底还珍藏着一个快乐温馨的记忆:夜色渐浓的村庄,炊烟袅袅,月亮早早地爬上了树梢,村口路上传来一个孩子清亮而富有节奏的唱腔:“藏猫的,来不来,大娃小娃都出来,来早了,太好了,来暗(迟到的意思)了,不要了。”唱上两遍,各家的孩子们便匆匆丢下饭碗,迫不及待地赶到村口汇合。可惜,这种景象如今在老家已很难看到了,现在的孩子,要么迷上了上网,要么早早地迷恋上了麻将。我知道,无论我多么留恋,儿时的友谊已随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至于中学同学,现在有一部分还保持着联系,碰上子女考学之类的机缘,还是要聚一下的。只是,已找不回当时的那种默契,每次短暂交谈,言语寥寥,总觉得心有旁鹜、不知所云。生活把我们都教得“成熟”或者说世故了。相互客客气气、说些不咸不淡的话,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圈子。
参加工作以后,也有真诚帮助过我的人。只是我拙于表达,又不善交往,彼此的关系终究也疏淡下来了。或许,在他们眼里,我过于冷淡,没有回报他们的友情和帮助。其实,我心里仍感念着他们。只是,我不会刻意去做解释。心灵的沟通,错过了机缘,便难以修复,而生活也不能重新来过。或许上帝已给了我机会,只是我没能把握住。我多么希望上帝能发慈悲,再给一次机会,让我和克利斯托夫一样,碰到奥利维和葛拉齐亚,和他们做亲密无间的朋友,共享纯洁美好的友谊。这种友谊,或许也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辛弃疾的话,说到了我的痛处。我不希望,在我不得不离开这个令我眷恋的世界之时,带走的仍是一颗孤独的灵魂。如果那时,我也能像辛弃疾一样有把握地说:“知我者,二三子。”便足慰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