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舟是我当知青时落脚的房东，由于家庭出身老土改根子，当过很久很久的生产队长，我也很久很久冇碰到过他。快到年关了，他竟坐长途车背了两袋大米来看我，两人都很兴奋。兴奋了就喝上了。酒一上头，两人聊上了过去的事。我说美舟你这身体一拳打得牛死。美舟说一直是冇得过病。那你为何冇当成兵？美舟就抓脑壳，边抓边如是说——
　　 鬼吊的那年体检好严格，熬了几天才扫尾。一个女医生好漂亮，嘻着脸皮说：你小子真白呀！你下面那个东西翘什么翘？我见多了。不准翘！看看，怎么又翘？越翘高了！你想怎么样？说着用玻璃棍把那个东西敲了一下。
　　 美舟低声嘀咕：不是想你，只想当兵。
　　 女医生收起脸，在表格上画了个□□合格，挥挥手让他去见接兵的头。
　　 兵头绉起眉头问美舟：你是哪来的？
　　 美舟答老鸦窝，离这里百把里。
　　 老鸦窝有美舟这种名字吗？
　　 美舟答有，是字辈。
　　 你表上为什么不填父亲的名字？
　　 美舟答饿死瓜哩。
　　 新社会还是旧社会？
　　 美舟答我不晓得新社会旧社会。
　　 你就说哪一年吧？
　　 美舟答那我总总记得一九六一年。
　　 兵头也挥挥手，让美舟回老鸦窝等信。
　　 美舟才出门，听到兵头对兵尾说：这小子材料虽好，但不能让他拿枪开炮天上跑，他再蠢，也晓得替父报仇……
　　 美舟乘着酒兴，筷子点点还说我：你那么多文墨，不是也冇当到兵。你也说错一句话哩，上面说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你要补一句贫下中农接受知识青年的再教育也很有必要；你说我们贫下中农早起不刷牙、解手用篾片、晚上睡觉不穿裤头是不是？这不是听说，是你在公社修水库的万人批斗会上发言，公社书记当时脸色很难看是不是？
　　 我说是啊是啊。
　　 于是两人不再举杯。
　　 美舟说拐场，我是不是又说错一句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