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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韩利民初出茅庐

作品名称:废园      作者:当阳山人      发布时间:2014-06-05 12:41:28      字数:3917

  21韩利民初出茅庐
  
韩利民在丁师傅的小饭馆停了一会儿,背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要到镇子西头的公路边赶上晌午后的那班公共汽车。韩利民一边赶路,一边回味着丁师傅鼓励他的一番话语。
  读书改变命运。那年月,农家的孩子考上中专大学,就像过去的书生中了秀才举人一样,就像鲤鱼跳过了龙门,意味着从此就要远离落后、贫穷、封闭的穷山恶水;意味着从此就要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苦劳作;意味着从此就要脱离苦难衣食无忧了。而现在,韩利民却被人当作一个流浪的乞儿,他的内心泛起一丝懊恼。
  本来今天父亲执意要来送他到学校去的,但韩利民觉得用不着让父亲来回折腾这么一趟,和父亲一起走到村口,他让父亲回去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很小的时候,韩利民就能够自己的事情自已作主。他十一岁开始一个人到二十多里外的镇上读初中,崎岖的山路他步行不到两个小时就走完了。
  韩利民自嘲地笑笑,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比那些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的同伴要强得多,他们已经在山坡上风吹雨淋受苦受累了三四年。现在自己上了师范学校,眼下再苦再累也得咬牙挺过去。
  反正街上认识自己的人不多,天太热,他那些熟悉的同学不会这时候在街上出现。他不在乎那些陌生人好奇和鄙视的目光,就让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流浪儿好了。
  在这之前,韩利民只到过镇上,最远也只去过县城,还是暑假前参加中招考试那一次。今天下午他要赶到师范学校报到,必须在中午前搭上公共汽车到县城,再转火车才能按时到达那里。
  韩利民经过中学大门口的时候,觉得嗓子干得直冒火。学校的大门虚掩着,他走到学校大门,想找些水喝。现在还是假期,学校里没有学生,住校的老师可能出去转悠了,他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这是他熟悉的学校,他轻轻推了大门,走进去,把行李放到井台上,打了一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十几口。他吧嗒着嘴,很满足,吃饱了,也喝足了。他久久凝视着他熟悉的中学校园,再见了,母校,他该到车站去等公共汽车了。
  镇子并不大,公共汽车站也不远,但天气热,加上他刚喝过水,这会儿汗水止不住的往外淌,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紧贴在身上。说是车站,既没有候车室,也没有候车厅,只是县城每隔一个多小时发往这里的班车,在这里多停一会儿而已。车站旁边有人不失时机地搭起了一家小商店。商店门前的台阶上搭起了一片凉荫,那里站立了不少人,韩利民问问身边的人,知道这班车快要来了。
  他不能这么手提肩扛着行李在这里等,得找一个地儿把行李放下来,喘息一会儿。地上有泥土,不能直接放在地上,要不等车来了售票员嫌脏会不让他上车。找不到干净的地方,他只得一直背着行李站在台阶边等待。好不容易捱到公共汽车来了,但胡晓寒还没有出现,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一班车恐怕要赶不上下午的火车了。他焦急地张望着,看不到胡晓寒的一点儿影子。
  他站在车门旁,央求司机和售票员再等一会儿。但售票员厌恶似地看了他一眼,坚决不同意,还恶声恶气地说:“上不上?不上,就下去。”
  天气炎热,连这个漂亮的女售票员的肚里的火气都晒得急剧膨胀起来,像这辆公共汽车下面的四个破旧的轮胎一样,稍一遇到刺激就会憋爆似的。韩利民想着胡晓寒应该早吃过饭了,干脆到县城里等她吧,说不定她父亲会开车把她直接送到县上呢。
  下了公共汽车,韩利民随着人流涌进火车站售票厅。他排队买好车票,时间尚早,还要两个多小时火车才会进站。车站候车室里特别闷热,也没有空座位,与其在里边蒸桑拿,还不如到外面透透气。韩利民走到车站外面,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这是他第二次来县城,带着一大堆行李,人生地不熟,他担心自己会迷路。
  刚才吃了咸菜,现在静下来的时候韩利民感觉口渴得要命。他问了问售票厅门口小摊上叫卖的汽水,但价格太贵。韩利民觉得钱应该省着花,舍不得买。
  韩利民看到旁边不远处有一家搭起的棚子下,有一家卖茶水的,就走了过去。说是茶水,只是象征性地变了颜色,茶桶里只有那么几片鲜嫩翠绿的竹叶。
  卖茶的老太太说:“五分钱一碗,要喝自己倒。”韩利民一口气喝下一大碗,还想觉得渴,就又倒了一碗。这茶水,既还不如家里的山泉水解渴,也不如学校里的井水喝着痛快。但现在口渴得厉害,有这个已经不错了。他把碗放在小桌上,凑到凉棚下朝向车站的进站口,如果胡晓寒来了,他也可以一眼看到。
  卖茶水的老太太闲得无聊,和他扯找话说。听说他是中专生,将来要做教师的,就特地朝他多看两眼,似乎有些不相信。韩利民倒没有在意老太太怀疑的眼光。
  老太太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再看他带的大包小包的行李,真的相信了,又要送他一碗茶水。韩利民急忙道谢,说不是他不想喝,而是实在喝不下去了。
  车站门口不断有进进出出的人,有意无意地要打量他几眼。韩利民心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穿着打扮土里土气,太不像是个城里人,所以才会引来他们好奇的目光。
  老太太埋怨儿子到这个时候还不给她送饭来。已经过了晌午,她想要回家一趟,托韩利民帮忙照看一会儿摊子。临走时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又回头对韩利民说,这里小偷多,要他盯好自己的行李。韩利民内心感到一股温暖,既是为老太太的信任,也是为老太太的关心。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确实是一种巨大的力量,信任别人是一种幸福,被人信任也是一种快乐。
  老太太刚走,就有两个头发蓬松、脚蹬喇叭裤的小青年朝这边走过来。韩利民瞧见他们俩个贼眉鼠眼,心里有些发慌。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行李,捂了捂口袋。那里面装着他父母给他的血汗钱,他这学年的学费,还有他一个学期的生活开销。两个人越走越近,韩利民伸手摸了摸屁股下的小凳子。如果这两个人敢胆图谋不轨,他会毫不犹豫地奋起反抗,表面上他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个人要了两碗茶水,一饮而尽,抿抿嘴唇,扔下几枚硬币走了。韩利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再没有人来买水喝。韩利民闲着无聊,就开始无聊的想象。他想起了还几十里外家里的父母,这个时候他们可能正在吃午饭,他们会以为儿子现在已经到学校了,哪知道儿子还在县城等火车呢。
  他想象着同学胡晓寒家里的生活情形,想象着她们一家人,还有乡里的领导干部在饭店里对她的祝贺,具体的细节他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他想着自己就要离家上学的前几天,全家人都既高兴,又慌张,小山沟里的人也都为他高兴。而他自己呢,心里也像长了草,一走就要一个学期,半年后才能回来,他想帮父母多做点事情。一大早他去玉米地里,可地里的野草父母已锄得干干净净。他就到山坡上多割了几捆青草,放进牛圈里。
  昨天下午父亲上山薅了野韭菜,晚上母亲从鸡窝里摸出几个鸡蛋,特意要为他做一顿好吃的,一直忙到半夜。韩利民觉得刚睡下,母亲就把他叫醒了。母亲说饺子包好了,起来吃吧,吃过饭收拾行李,还要赶路呢。吃过饭,天色还早,父亲出去看了看,说启明星还没有爬上山头,等一会儿再走吧。一家人开始为他打点行李。正忙碌着,爷爷奶奶也起来了。奶奶拿着好几个热腾腾的煮鸡蛋要他路上吃,爷爷拿出几张折得皱巴巴的纸币,硬塞进他的口袋中。
  总算等到公鸡打鸣儿,父亲说该赶路了。周围的山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晨曦中依稀可辨那熟悉的山路,父亲要送他到山下。他不让,说露水太重。父亲有关节痛,不敢沾湿气,他执意让父亲回家去。一个人走在狭窄的羊肠小道上,他想起了陶渊明的一句诗: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露水沾湿的裤脚、鞋面早已干了,上面的印渍还在,还有几粒草籽粘在上面。韩利民抖了抖,那些草籽恋恋不舍地不肯下来。就在他要开始进站的时候,才看见胡晓寒总算赶来了。她是乘坐一辆吉普车来的。胡晓寒的父亲特意借来了公社书记的专车,把她送到车站来。车上下来三四个人抬着皮箱,还有行李,胡晓寒只随手携带一个精致的小提包。
  胡晓寒责怪他,问他怎么不到公社大院等她和她一起来,说她都和班主任老师说好了的。韩利民嗫嚅半晌,说公社大院的门卫不让他进去,他给门卫说过他先来县城了。胡晓寒说门卫并没有告诉她。两个人正说着话,胡晓寒的父亲走过来,打量了韩利民一眼,问女儿:“这个就是你们班里和你一起考上师范的?”胡晓寒点点头,把韩利民向父亲做了介绍。
  韩利民感到脸有些发烫,其他的人也都好奇地打量了他,但很快大家的眼光又转向胡晓寒。大家围成一个圆圈,胡晓寒高兴地站在正中央。一个穿制服的铁路工人走过来,对胡晓寒的父亲说这边来,几个人一起拿着行李跟过去。韩利民也提了自己的行李,跟在后面。他们从一个侧门进去,进了站台,上了火车。胡晓寒的父亲叮嘱胡晓寒路上要小心,又对韩利民说下车帮他女儿提提行李。列车就要开动了,韩利民看着胡晓寒高兴地朝父亲挥着手,她父亲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韩利民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胡晓寒的谈话冲淡了。
  韩利民一直很少和女同学说话,即使和女生同桌,也绝不主动地和女同学打招呼。那时候课桌上常常划有一条或明或暗的“分界线”,大家都戏称为“三八线”,很少有男女生同桌敢越雷池半步。
  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韩利民倒像小女生一样的羞怯。一路上,胡晓寒高兴地和他说这说那。他内心的自卑感渐渐退却,注视着胡晓寒青春洋溢的笑脸,他的那颗青春躁动的心被一种奇妙的情感点燃,觉得浑身要燃烧起来。他的表情越发显得不自然,觉得全身不自在。这种最初的情感萌动,羞涩,甜蜜,渴望,热烈,令成年以后的韩利民每每想起来,总有一种美好的回忆。
  但这种情感,韩利民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两个人不同的家庭出身,使他不敢奢望这种异想天开的情感。他们两个人就像不在同一条道路上并行的车辆,韩利民觉得自己就像一辆人力车,只能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依靠自己的力量艰难地前进;而胡晓寒呢,却更像一列火车,沿着两道早已铺就的铁轨,呼啸着飞驰而过,她不可能慢下来和他一起踽踽前行。两个人的起点不同,路上偶然的一次相遇,只能算是人生历程中一种美丽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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