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派】希腊神话的爱恨与哲学(作品赏析)
品希腊神话,不能用科学理性主义来评议其真假,谈论其可信度,而是用神话的思维来思考神话故事,感悟生活抑或是人生。神灵们身上总是兼具善与恶,美与丑,邪恶与光明的多重性格,体会着痛和快乐并存的生活。就像现实,总不是非黑即白的,人生也不是只有幸福或者悲伤。
人生就是一个个的故事,从来没有一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欢乐或者悲痛。希腊神话不过是神化了尘世,诸神不过是有特异功能的人。他们长生不老,他们力大无穷,他们却和人一样有爱恨情仇,有悲伤喜悦,有妒忌,有竞争,有厮杀,甚至婚外情。有丘比特被怀疑的爱情,有阿波罗永远也追求不到的爱;有因妒忌而将凡间织女变为蜘蛛的雅典娜;还有西西佛斯永远也赎不完的罪。
神话里的爱情本源
比起圣经中亚当和夏娃的关系,希腊神话对爱情本源的解释更具普世价值。
在圣经里,上帝为了缓解亚当地寂寞,从他的肋骨里抽了一根创造了夏娃,夏娃是亚当的一部分,而不是夏娃自己,这也如同中国古代男权社会,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一样,不是女人自己。就像《失乐园》里,约翰·弥尔顿这样写道,夏娃不需要想任何事,他们从哪儿来,或者将去向何方,包括他们是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亚当的后面,于她而言,有亚当的地方就是幸福。在基督的爱情观里,女人因男人的需要而存在,换一句话说,倘若男人不需要,女人就没有其存在的价值。
之所以更喜欢希腊神话对爱情本源的解释,因为它所表现的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没有找到对的另一半,就成就不了强大的自己。
在古希腊神话中,最初的人类是有两面,四手四脚的巨人,他们的力量引起诸神惶恐。宙斯害怕他们强大,将其从中间劈开,各自抛在世界的角落,被分开的巨人从此不再强大,并开始了艰难的征程,跋山涉水寻找他的另一半。有的人幸运,虽历经艰辛,终究还是找到了另一半,幸福的相拥在一起。有的人找错了,即使拥在一起也不会再有强大的力量,也拥不住幸福。而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于是便孤独终老。
因此,我想,每一个孤独终老的人,并非心中无爱,而是没有邂逅自己的另一半,又不愿像两颗本不适合的螺丝螺帽,生搬硬套拧在一起。就像简·奥斯汀,有关她为什么终身不嫁的推论可谓层出不穷,她若不活回来就无法证明哪个推论是对是错。但说她是一个本就无爱的人或者没爱过任何人,却极为为站不住脚跟。像神话里说的那样,人生来就有一个另一半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他。倘若简·奥斯汀不懂爱,不会爱,就写不出《傲慢与偏见》那样让人爱恨交织,痛与幸福共存的爱来。
爱情是相互需要,而不单是需要与被需要;
爱情是相互依存,而不是一方为另一方的存在而存在。
就像舒婷《致橡树》里表达的一样。希腊神话对爱的本源的解释,被越来越多人奉为经典。
神话里的爱情悲剧
除了爱神丘比特历经考验与爱人最终幸福永生,希腊神话里的爱情多是悲剧,当然爱神美满的爱情给悲剧色彩极其浓重的世界存一点爱的希望。
即使无数红颜都拜倒在他的俊美之下,他,阿波罗,却永远得不到心爱的达芙妮的心,只能折下她变成的月桂树,编织成冰冷的桂冠,戴在头上,无奈的感受这最近却也最远的距离。就如人生,你用灵魂在爱的人可能从灵魂深处讨厌你,除了痛,你无可奈何。
那次,阿波罗看到丘比特正拿着弓箭玩,警告道:喂!弓箭是很危险的东西,小孩子不要随便拿来玩。丘比特有两枝特别的箭。被他用那枝用黄金作成的利箭射到的人,心中会立刻燃起恋爱的热情。被那枝铅做的钝箭射到的人,却会厌恶爱情。
丘比特被阿波罗说得怒从中来。趁阿波罗不注意,把爱情之箭射向阿波罗。立刻在阿波罗心中燃起了爱情的火焰。这时,美丽少女达芙妮来了。丘比特把那枝铅做的钝箭射向达芙妮。被钝箭射中的达芙妮,立刻厌恶起爱情来。
然而,阿波罗已经深深的爱上达芙妮,立刻对她表示爱慕。达芙妮却说:走开!我讨厌爱情!离我远一点儿!,并往山谷里飞奔去 。阿波罗拿着竖琴,弹出优美的曲子。他以为达芙妮像其他所有人一样会为他驻足聆听。
如他所料,达芙妮停住了。然而当看清琴声流淌在阿波罗的指尖,她再一次落荒而逃。阿波罗用尽全力追赶着达芙妮,追赶他的爱,终于快拥住她时,她却毅然决然的变成了冰冷的月桂树。
他颓然,悲痛万分,无法承受心爱的人宁愿变成月桂树也要逃离自己事实。他不知道,达芙妮对他的讨厌有如他对达芙妮的爱一样深沉。不同的是一个疯狂地想靠近,另一个却宁死也要离开。
这就是阿波罗的痛,那头上冰冷的桂冠绝不会给他达芙妮的温度。极端的爱和极端的恨酿成了一出爱情悲剧。现实的爱,不会有丘比特的爱与恨之箭,却有同样的悲剧。
纵然是神界最美的维纳斯,却因拒绝宙斯的追求,而被惩罚嫁给最丑的男神赫淮斯托斯。这是美神的悲剧命运,她注定要嫁一个与她不相称的人,也不难理解她对婚姻的不忠了,要她忠于丑陋、畸形却不解风情的赫淮斯托斯,确实委屈了点。然而美与丑在这里却是戏剧性的颠覆,最美女神却放荡不羁,四处传递秋波,播撒爱情。这又是赫淮斯托斯的悲剧,他虽外形丑陋,却有一颗向善的心,他爱她,却卑微于拥有她。
外在的丑与灵魂的丑,心灵的美与身体的美,又酿造出一次爱情悲剧。
神话与现实
现实社会总是残酷的,弱肉强食,权钱至上几乎是永恒不变的规律。拜金主义,强权政治,希腊神话里也一样少不了。神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现实变脸而已。
这里来看被雅典娜变为蜘蛛的女人阿拉克尼。由于对自己针线技术的高调宣扬,惹怒了被万世供奉的神界织者雅典娜。
神是不可超越的,你要是比神更优秀你就危险了,要不你就装傻,要不你就等神来和你宣战,不管输赢你都会死的很惨。原因只有一个,你这是不敬神的表现,这和中国古代的皇权一样神圣不可侵犯,这是一宗叫“大不敬”的罪名,如《汉书?申屠嘉传》:“[邓]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
对阿拉克尼的惩罚只为了传达一个概念,神的意志不可转移,神权不可侵犯。
同样西西佛斯因不畏惧宙斯的权力,公然四处宣传宙斯的私情,而被罚入地狱。这不难理解,神是不能有绯闻的啊,何况宙斯是宇宙的主,主怎能任你暴绯闻?
说道对神不敬受惩罚,即使觉得有点强权政治也无话可说,毕竟你有错在先。
而让人愤恨的是神界大英雄普罗米修斯,他先是施法想将牛肉分给人类,牛皮分给宙斯,被宙斯识破对他怀恨在心。他又不惜冒着触犯天条危险为人类盗取火种,终于还是被强权的宙斯惩罚,将他拴在悬崖上任秃鹰一遍一遍啄食心脏,一遍遍长出新的再一次次忍受心被吞噬的痛。他所受的惩罚,无所谓对与错,跟当权者讨论谁对谁错是自不量力的行为。
宙斯他纵然风流成性,残酷无情,刚愎自用,时不时来段婚外情,闹点绯闻,再搞一些冤假错案,他也不会有错。因为他是可以为所欲为、高高在上的主。
从这些不难得出结论,凡人不能惹神,倘若神来惹你你就自认倒霉算了。也许这是希腊当权统治的需要,告诫臣民们要坚决维护帝王的统治,立志做顺民。
神话与哲学
再谈西西佛斯所受的惩罚。希腊神话里的西西佛斯,受诸神处罚,每天把一块大石推上山。将到山顶时,大石滚下,他又推。周而复始,从不停歇。
当知道结果是徒劳无功时,我们或许就绝望了,谁会去推知道要滚下来的巨石?然而命运的使然,你想停下来却不可以。
一直以为西西佛斯的惩罚才是最大的悲剧,一生就在毫无意义却又挥汗如雨地度过,我们有时候用彼岸成功的喜悦来鞭策和鼓励自己坚持在艰难的追求路上,正如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年饱受吴王夫差的屈辱,最终是以“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样的佳话结束。然而当彼岸没有了成功没有了喜悦,有的只是一片灰暗,你心知肚明,却依旧无奈的扬起风帆。心如死灰或许就是这种状态。
每个人都是西西佛斯。我们看似没有没有受神灵的惩罚,也不会无聊到去推一块永远推不上山的巨石。可是否记得曾经明知道会受伤却豁出一切去爱;明知道终究要老去却还是努力年轻着;明知道不是所有的梦想都会实现却依然做着美丽的梦。是的,总不能说因为会受伤就将爱的心门紧闭;更不能因为终会死去选择不活;甚至害怕梦想破灭就拒绝有梦想!
所以,我们都是西西佛斯。
晨风在西西佛斯的幸福里这样说道:“没有疑问,对巨石而言,西西佛斯是征服者。”他认为西西佛斯推石的这一过程,是对意志与力的颂歌,对灾难与痛苦的胜利。
还有人把西西佛斯理解成过程主义者,也即是他奉行看过程而不看结果的人生,这就是有关目的地与路边的风景孰重孰轻的讨论。
法国当代哲学家加谬在《西西佛斯的神话》一文中,对西西佛斯作了全新的诠释,认为西西佛斯代表了一种默默担当,永不放弃的精神,从而赋与这一神话人物一层悲壮的色彩。
比如老舍的《断魂枪》中有一句:“一个人如果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认同自己的存在,就已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如果能透视自己的命运,掌握自己的命运,更是件不容易的事。”
西西佛斯没有逃避命运,选择结束生命,而是努力推着石头,只为证明:我存在,存在即是意义。
总之,西西佛斯已变成了一种哲学。可以是对既定事实坦然,也可以是对苦难命运的不屑,还可以是一件事存在则有其不寻常的价值。不然,若没有西西佛斯,今天我们拿什么来思考这样的哲学?
希腊神话可谓包罗万象,它是世界的神化本,我们可以从它读出生活,读出现实,读出爱与恨。它是神话,却也是现实、哲学和我们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