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流浪的老人
　　
　　 他多像，从豪宅里抛出的一只蚂蚁
　　 一只受伤的蚂蚁
　　 他举着千斤的重担
　　 走在，笔直的沙漠之上
　　
　　 他又像一阵风，送走了枯萎
　　 的草木，困顿的百花
　　 厚重的雪山和无边的雾霭
　　 但无人知晓，他从哪个方向来
　　
　　 他更像一座天平，褴褛的
　　 衣衫下包裹着立柱，黝黑的
　　 头颅是调解平衡的指针
　　 左边挑着辛酸，右边挑着过往
　　
　　 我坚信，他是从梵音中走出的行者
　　 他怀揣菩提的种子。他的胸中
　　 一定有座庙宇，任灵魂参禅，打坐
　　 而几只佛陀的手，搬动他的脚步
　　
　　 他仿佛，忘却了人间的冷暖
　　 忘却了巍峨的高山，奔腾的江河
　　 忘却了太阳，月亮
　　 忘却了天涯的远，或红尘的近
　　
　　 ◎一个乞讨的老人
　　
　　 像火山爆发后遗留的残骸
　　 她体内的炽热被掏空
　　 她必须低下头来抱紧自己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暖
　　
　　 似乎忘记了，大红，大紫
　　 忘记了，这个尘世还有丰满的想象
　　 和无边无际的空灵
　　 巨大的苍白，从她的头顶长出
　　
　　 不知那石阶是通往神秘的天堂
　　 还是阴冷的地狱
　　 一个又一个，冷峻的面孔飘过
　　 她分不清那是人，还是鬼
　　
　　 她一手豢养的草原已经荒芜
　　 啃食过碧绿的牛羊踪迹
　　 皆无，空留几个骷髅般的身影
　　 和几行长满蛛网的 脚窝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片落叶，借助
　　 一阵风实现飞翔的梦境。可
　　 凌乱的心情，犹如一块坚不可摧
　　 的顽石，令她搬不动三寸金莲
　　
　　 如今，她顶礼膜拜的那只碗
　　 犹如俗世里的一片雪花，风一吹
　　 就成了眼泪，风一吹，这火焰般的
　　 眼泪，就成了生活的骸骨
　　
　　 ◎一个修鞋的老人
　　
　　 他孤零零的身影，让我想起了
　　 一只漂泊的风筝
　　 或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物件
　　
　　 线穿过来，纳过去，像堆砌一篇
　　 内容陈旧的文章
　　 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暗流涌动
　　
　　 而生活如同一头褪去怒吼的雄狮，撕扯着
　　 灵魂，肉体。惟有一把锤子
　　 几颗钉子 ，一台缝纫机，与它对峙
　　
　　 花白的头发，犹如痛苦折射的光芒
　　 裹挟在高大的事物里
　　 隐忍地活着，不发出一丝声响……
　　
　　 夏日的滚滚寒流中，一只
　　 或几只乌鸦，鸣叫着
　　 声音，像一首似是而非的曲子
　　
　　 夕阳沉降，一堵墙的影子
　　 吞没了他，和他周遭的一切
　　 仿佛，他从未来过
　　
　　 ◎一个卖菜的老人
　　
　　 像一根陈旧的藤萝，缠绕在
　　 高不可攀的大树之上
　　 他用一双，凄婉的眼神
　　 遥望着，喧嚣而又冷漠的小巷
　　
　　 没有人问过，他姓什么
　　 叫什么，家住何方
　　 他犹如一场没有名分的风
　　 来或去，无人记得
　　
　　 和他最亲近是几个翠绿的茄子
　　 黄色的土豆，圆圆的西红柿
　　 和长短不一的豆角
　　 只有它们，任凭他的摆布
　　
　　 现在，他厚重的棉衣里仿佛裹挟着
　　 希望的蓝图。他不敢
　　 松开僵硬的双手，一松开
　　 想象中的一切，就成了生活的碎片
　　
　　 一些思绪在稀薄的悲欢里行走
　　 一些温暖在风雪中轰然倒塌
　　 几行征雁的啼鸣，多像一把利刃
　　 缓慢地切割着，这困顿，这物是人非
　　
　　 几棵没有卖出去的葱，死死地
　　 死死地，盯着这茫茫的尘世
　　 它用挂满泥土的根须，泄露了这杂乱无章
　　 的生活，和这被连根拔起的痛楚
　　
　　 ◎一个蹬车的老人
　　
　　 城市，像一张巨大的棋盘，而他
　　 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他的灵魂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他已读不懂，红绿灯诡异的眼神
　　 或明，或暗，或红，或绿……
　　 锁定他脉动的 车轮
　　 他已无路可退，或无路可走
　　
　　 那些断断续续的斑马线
　　 是他，连绵不断心情的延伸
　　 他必须缝合好往事的碎片
　　 才能，捂住胸口的疼痛
　　
　　 那些波澜壮阔的楼宇，如同一座座
　　 翻不过去的雪山。尽管他用内心
　　 的篝火去点燃长长的空寂，苍翠和温暖
　　 的芽胞，终没有拱出潮湿的地面
　　
　　 岁月的车轮，在他身上平静的碾过
　　 他开始学会等待，等待光阴一寸
　　 一寸的软下来。学会
　　 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睡去或醒来……
　　
　　 2014-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