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误入大观园
梦谈,一头冲进大观园,还没站稳,朱红大门已经在自己身后无声无息关了起来。这才发现,两个师哥,一个也没有跟进来。心里有点发虚,她退回到大门前,试着拉了拉,沉重的大门纹丝不动。这下,心里真的发毛了。她很想隔着大门呼叫师兄,可是骨子里高傲的性格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心里想,不就是一座大观园吗?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又什么好怕的。
曹大师笔下的《红楼梦》里,无非是一群喜欢吟诗做赋,绘画弹琴,谈情说爱的男男女女。即没有金庸,金大侠文章中的大盗侠客,也没有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狐仙树精。更加不会有《西游记》里的鬼魅魍魉了。大不了和这些18世纪的哥哥妹妹,弟弟姐姐,谈谈诗歌创作,议论琴棋书画。至少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庸才。
梦谈定了神,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园子里走。
去哪里啊?挺大一个园子,总要定一个目标。就先去怡红院走一遭吧,看看这位衔玉而生的怡红公子是不是真的有曹大师写的那么帅。
梦谈脑子里瞎想,却不知已渐渐入了魔道。
梦谈沿着一道清澈的溪水朔流而上,溪水两岸柳暗花明,柳捎头时时传出不知名的鸟叫声,脚下的青石板小路的缝隙里钻出几束草花,顽强地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美丽和生命力。梦谈很小心地踮起脚绕过这些小花,心里想,最近贾府里当家的是不是换人了?照理说那个能干泼辣的琏二嫂子王熙凤应该不会如此放纵下人啊?这条小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理了。
梦谈信步走来,忽见溪水的尽深处,露出一角素瓦青砖的院墙,再走近些,看见院内墙外皆是翠竹生生,那绿似乎已经不耐挂在竹梢竹叶上,一阵清风吹过也会马上滴了下来。竹林密密许多名字,梦谈根本叫不出来。她真的惊讶世界有这样多形态各异的竹子,更加令她诧异的是居然会全部移植在此一方之地。只是在品种纷繁的竹林中,梦谈还是发现最多的是那竹身上布满斑斑泪痕的湘妃竹。
梦谈扶着一株路旁的湘妃竹,不由自言自语,:“怎么走错啦?本想去看看怡红院里的宝二爷,却跑到了潇湘馆。呵呵,也好,找林妹妹下盘棋去。”
潇湘馆院门虚掩,梦谈随手推了进去,穿过竹林来到一扇绿纱窗下,忽听屋内传出一个女子幽幽的吟诗声。
“……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无限伤心无数情,寄在诗稿有谁知?”
梦谈听那女子幽怨之深,悲悲戚戚,不由连连摇头,心中暗自感叹。真的不知道古代的女子怎么想的?喜欢谁就说出来啊。何必自己对着冷月西窗长吁短叹的?这个曹雪芹也不好,干吗要塑造这样一个360天都要流眼泪的林黛玉?一年就剩下5、6天不哭的,这样一辈子该多难受?等我进去开导开导她。
梦谈移步门前,正要举手敲门。却听见里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像鸟鸣的声音。
“紫娟,打帘子。梦幻公主来了。”
接下来是一阵帘子的响动声,屋门“吱”的一声开了。门口站着个清新端丽的女子,一身淡紫的古装,单手打着门帘子。
笑吟吟对着梦谈打着邀请的手势,说:“公主殿下,我家姑娘有请!”
梦谈这下还真的大感意外了,自己这个梦幻公主的名头还真的来头很大啊!居然大观园里都有人认识我这个公主殿下?梦谈心想,既然如此,自己好像应该表现得有点公主的风范吧?也不能丢了咱们梦幻王国的颜面。
于是,梦谈端了端架子,轻轻在嗓子眼里咳嗽了一声。
“紫娟姐姐,不必客气。梦谈今日叨扰了。”
梦谈说完抬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梦谈刚刚在客厅里站稳,谁知头顶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说话。
“公主殿下,来啦!殿下请坐!灵儿见过殿下。”
这个来自头上的声音,把梦谈吓了一跳。奇怪了,这个潇湘馆都是温柔可人的姐姐妹妹,总不会有哪个妹妹比我还淘气,上了房梁吧?
梦谈随着声音抬头望去,却见是一只鹦鹉蹲在梁上说话。
梦谈笑着对鹦鹉说:“怎么?你就是灵儿?你居然也会认识我吗?”
梦谈只是随意调笑,不料那鹦鹉竟然一本正经点点头回答她。
“公主殿下,认识殿下的是我。不是她们。”
梦谈忽然感到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她正想继续与那鹦鹉交谈几句,忽又听见另外一个柔软女子的声音。
“公主殿下,民女林黛玉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光临寒舍,小女子有失远迎,请殿下见谅。”
梦谈忙收回神思,低头一看,见一身着淡绿古裙的窈佻淑女正盈盈下拜。慌得梦谈连忙伸手相扶。
“快快请起!梦谈担当不起。”
梦谈双手将绿衣女子扶起,只见她素黛峨嵋身材纤秀,眉目间含着一团幽怨浓情,粉腮旁似见隐隐泪痕,果然是我见犹怜的绝色佳丽!梦谈暗想,曹大师笔下的红楼第一女子果然不同凡响!只是那幽怨之气太重了。可见是心魔入侵日久了。
林黛玉起身正欲邀请梦谈落座交谈,偏偏头顶上那鹦鹉却要讨嫌地先开口说话。
“林姑娘,林姑娘,还不快快请我家公主上座吗?”
只见那林黛玉眉头微蹇,忍不住娇斥身边的紫娟,道: “紫娟妹妹,你今日怎不照管好那只鹦哥?整日里由着它飞来飞去。今日贵客临门,它又如此刮噪不停,岂不叫公主殿下笑话吗?”
紫娟抿嘴微微一笑,回答道:“姑娘,你错怪紫娟了。我一早就把鹦哥栓好了。谁知它居然会自己解开了链子飞去了房梁上面。不过,要不是它,姑娘啊,你、我又怎知今晚有贵客临门,梦幻王国的梦谈公主会来拜访姑娘?”
梦谈听到此话,再次抬头望着梁上的那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隐隐中,心念再动,忽觉颈上的幻链中,似有一粒在微微转动,不由低头向幻链看去。突见幻链中一粒小号的绿玉珠中射出一道亮光,直接射向梁上的鹦鹉……
当那道光束触及到鹦鹉的时候,梦谈突然感觉到了鹦鹉一种无声的对话。
“梦谈姐姐,灵儿是你的宠灵。那颗正在转动的小绿玉珠就是我。等一下没有人的时候你可以看一下,秋师兄的珊湖珠是一个‘秋’字,冬师兄的自然是‘冬’。不过我的可不是‘鹦鹉’,是‘ㄎ’。梦谈姐姐,我现在用‘心语’说话。你也可以的,你试试吧。就在心里和我说话。别人是听不见的。”
梦谈虽然心头很是诧异万分,表面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一面笑语盈盈的和林黛玉、紫娟说话,一面在心里用意念和那梁上的鹦鹉“灵儿”交流。
“林姑娘不必多礼。梦谈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谁知不意之中进了林姑娘的潇湘馆。只是,难道真的是那只聪明的鹦鹉告诉紫娟姐姐我的身份的吗?”
“灵儿,我相信你。谢谢你教我‘心语’。你比我小吗?怎么叫我姐姐?”
那紫娟玲珑乖巧,早已移过一张红木靠椅,又用手上的绢帕在上面轻轻掸了掸。
“公主殿下,快快请坐。”
又轻轻搀扶了林黛玉一把,让她在梦谈侧对面另外一张靠椅上坐下,然后拿出预先收在怀里的一只香暖炉,放进黛玉的怀里。
紫娟一边做事,嘴上还不停的和梦谈说着话。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想那鹦哥,真的是伶俐乖巧到了极点。而且有先见之明,前些日子,宝二爷上京去了数日。也没有捎信回来。谁都不知道他的归程。偏偏就在宝二爷回来的当天早上,那鹦鹉大清早上就在叫着‘宝二爷回来了,宝二爷回来了’。大家都以为它在那里乱叫,谁知,姑娘正在教训它的时候,宝二爷真的自己打帘子进来了!”
黛玉微微浅笑着嗔怪紫娟。
“看看你这个丫头。只要提起鹦哥,你就会在人面前把它夸个不停。也不怕人家公主殿下看笑话?”
梦谈忙摆摆手,回答:“不会,不会。据我所知那鹦鹉是宝玉送给林姑娘的吧?可见是只要心有灵犀,动物也是可以通灵的。这只鹦鹉如此乖巧,梦谈很是喜欢。此次奉家父之命遨游天下,一路上旅途孤寂,也没有个说话聊天之人。不知林姑娘可否舍得割爱?将那鹦鹉送给梦谈,以解气闷无聊之苦。”
梦谈已经知道了鹦鹉是自己的宠灵,就肯定要把它带走的。何况灵儿如此古灵精怪,恐怕自己不开口,它也会自己跟着飞去。有的等它自己飞了去,让林黛玉伤心流泪,还不如让自己直接开口要了去的好。
梦谈说出这番话是打好了主意,她料定了要面子的林黛玉一定会答应。
梦谈此言一出,灵儿已经先用“心语”和她说起话来。
“姐姐好聪明。灵儿正想告诉姐姐,走的时候把我带走。灵儿与林姑娘的缘分已尽,留也是留不住的。”
梦谈用“心语”回答灵儿,说:“我早猜到啦。你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东西,看见我来啦,肯定会跟我逃走的。我要不索性开口把你讨来,等等你偷偷跑了,人家要告我一个携卷家禽之罪。说不定把我绑送官府治罪。”
这边黛玉听见梦谈开口,向自己讨要鹦鹉,连忙微微躬了一下身子答应着。
“公主说哪里话来?殿下只身奉父命,游历天下,若黛玉的一只小小鹦哥,可以聊解殿下旅途孤独,实乃黛玉之幸。怎会有舍不得的道理?只是这个小东西刁钻的很,又被紫娟丫头宠坏了,怕是不肯马上下来。不如叫紫娟去怡红院一趟,把宝二爷院子里的茗烟小厮找来,用网把它捉了下来。还要带个笼子装上它,恐怕才方便公主带在路上行走呢。”
不料,黛玉这番话,还不等梦谈回答,鹦鹉已经“扑啦啦”从梁上飞了下来,直接落到梦谈的肩头,开口对黛玉说:“不用有劳紫娟姐姐去找茗烟来了。林姐姐尽管放心,灵儿与公主有三生不解之缘,是不会随便离开她的。只是,灵儿在姐姐处讨扰了十个春秋,承蒙林姐姐与紫娟姐姐悉心照料,灵儿心中感激不尽。无奈灵儿与林姐姐情缘已尽,别离总在所难免。还望姐姐多多保重,此一别,还不知何年何月再得重逢了?”
那林黛玉听到鹦鹉,突然之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本已惊诧万分。想那鹦鹉、八哥若从小受人调教,学会几句人话,原也是很寻常的事情。若是特别聪明的,学会吟诗背赋也是有的。但总还是算个“鹦鹉学舌”,只能是无心的模仿,当不得真的。可如今这鹦哥,居然可以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是万万教不出来的!
尤其是当它说出“情缘已尽”四个字的时候,黛玉不竟想起自己与宝玉之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无奈情丝,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有那“情缘已尽”到来?更加是悲从心生,不由得“扑簌簌”滴下泪来。
站在黛玉身后的紫娟,本来也在为鹦鹉居然真的说起人话,惊讶地用绢帕捂住自己的嘴巴。现在看见林姑娘听了鹦鹉这番话,竟然落下泪来,忙从衣襟上取下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黛玉手里,一面轻声劝慰。
“姑娘怎么又要伤心落泪了?刚刚已经哭过,你的身子怎么禁得起这样日日以泪洗面啊?何况,你这样伤心,梦幻公主还以为你是舍不得这只鹦哥了。”
梦谈在旁边看见林黛玉,这番梨花带雨的样子,也不由得暗自叹息,唉,看来这林妹妹,真的是中了很深的心魔啊!想到“心魔”二字,梦谈不由想起了,冬师哥传授的“除心咒”!看那林黛玉聪明剔透,又原是太虚幻境相思河畔的一株仙草。天生禀赋日月精华之灵气,应该也是我辈中人。不如让自己把“除心咒”传授给她,不知是不是可以?就怕因为自己传授了“除心咒”,林妹妹真的从此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全新的林黛玉,违背了曹大师塑造悲剧人物的本意,会不会不高兴?
梦谈正在那里琢磨该与不该的时候,忽的心里听见了灵儿的“心语”之音。
“梦谈姐姐,你只管传授与她。林姐姐虽为曹雪芹造成了个天天喜欢流眼泪的哭姐儿,可却与姐姐你有再世师徒之缘。今日她虽不能与我们同行,来日必可与姐姐重述师徒之情!”
梦谈听到灵儿的“心语”,真的师喜出望外。但又想到那林黛玉魔入心境以久,担心不是单靠“除心咒”可以解除干净。
想着想着,梦谈灵机一动,便开口劝道:“林姑娘,莫不是因为灵儿乃宝二爷相赠之物,如今将随梦谈回归故里,与姑娘的十年情缘竟要于一日将尽,而联想到与宝二爷的十数寒秋的情丝也会断于一时吗?”
林黛玉见梦谈一语中的,不由羞愧的粉脸通红,臊到了脖子根上。
一旁乖巧的紫娟忙说:“谁说不是。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想我家姑娘与那宝二爷从小青梅竹马,情深意长。只是偏偏又有什么‘金玉良缘’的说辞。那宝二爷又是见了姐姐忘了妹妹的脾气,害得姑娘整日在那里长吁短叹,三百六十日以泪洗面。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林黛玉已经擦干了眼泪,抬头瞪了紫娟一眼,说:“那个要你这个丫头来多嘴。殿下,下人不懂规矩,言语中若有冲撞了公主之处,还请殿下看在黛玉的面上原谅一二。”
梦谈笑嘻嘻的说:“哪里、哪里。林姑娘可愿听梦谈说几句肺腑之言?”
梦谈刚才听灵儿说到自己与林黛玉有再世师徒之情,便改口不再称呼她姐姐了。
林黛玉则再次微微欠起身子,说:“黛玉,愿听殿下教诲。”
梦谈为了有点师父的尊严,故意端正了身架,用很严肃的神态开始说话。
慢看馨风幽醉,闲听飞鸟争鸣。
夏初春暮翠千城。
案前人独立,帘外影娉婷。。
玉笔香笺杯酒,唐诗宋韵琴筝。
笙箫吹彻有谁听。
心中留古卷,弦上诉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