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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连载】门外(6、偷窥秘密)

作品名称:门外      作者:特快专列2011      发布时间:2014-06-08 22:19:02      字数:4648

  心里似乎装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没有任何人知道,我藏得很深。而自己时时刻刻在意着,过一阵要去翻捡出来,看一看。我的心神,在田秀娥那湖蓝色的裙裾之间,拂来拂去。
  我觉得,时间能提供给我的理由很少,我希望有理由一直呆在田秀娥的身边。我皱着眉头,思索着一些可能的理由。去买一根针,买一袋盐,一包糖。只要有这样的机会,我的心就会蹦蹦哒哒滴跳个不停,然后马上去实施。或者背会一篇课文,再马上游来游去,吸引田秀娥的注意。
  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里,我都试着去获得什么。但是周围总是晃动着人影,太讨厌了。我心里不免对这些人影不满。无来由的不满意。对于不满意,又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些理由在其他人的冲撞下,不断被击得七零八落。
  晃来晃去的人影,就是我内心深底的背景。我时时刻刻在意着,我所看向的田秀娥的脸庞。那张脸,在人影面前,是一扇关闭的门,我很想有一把钥匙,随时都可以去开启。
  钥匙我没有。我只能像个小偷一样,悄悄地,趁四下无人时去撬开。然后,大胆的走进去,去寻找到我想要的一点温暖。我晕倒那天下午的经历,变成一轮小小的太阳,照拂着我。
  那段时间。我挨打的时候更多了。因为我背课文的效果极差,在田秀娥面前背得流利,在父亲面前糟糕透顶。我站在父亲面前,舌头像被线拴住一样,总是拽不开。从父亲那里来的劈头盖脸的打,当然无法避免。后来想想,以前背得好的时候,打也没少挨。背课文只是一个诱因,父亲在酒精催眠中找到的一个很好的打人理由。打完人,父亲就在酒精的帮助下酣然大睡。我在疼痛中,忍耐着,让疼痛在我身体的表面奔腾。
  有时我试着去忘记挨打。忘记真的很难,就像必须吃饭,挨打成了一种生理的反射。过上一定时间,那样一种带有规律性的疼痛就会来到。我尽量避免心思往挨打上去想,因为那实在太过于悲凉了。我将心思转换过来,去想对面的一团湖蓝,想得蓝色弥漫着整个脑袋。
  我想,我可能有点着魔了。妈妈忙着去被繁重的劳动折磨。而弟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弟弟一直很神秘,常常看不见人。或者说不是神秘,而是他在他自己的世界边缘走动,我在我的心神里逛,我无法察觉到弟弟躲藏之地而已。
  弟弟比我小两岁。刚上初中。他的发育似乎比我好一些,他个子还略略比我高一点。很多人看见我们在一起,说他是哥哥,我是弟弟。这当然是对我成长的一种羞辱。
  我的个子矮小,这是暂时无法解决的事。我对那些谈论,全当听不见,扭过头去,置之不理。对于弟弟,我想偷窥一下他游走的那些边缘,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边缘。就如我也有秘密一样,我一方面严守着秘密,一方面想要去偷看别人的秘密。
  星期六早上,空气清新。没有了上学的忙碌,我发现矿区里很安静,有一种在上学的早上无法发现的安静。我醒来时,弟弟已经走出屋子去了。睁开被眼屎封住的眼睛,发现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猜测可能没有人了。因为不上课,我本想稍稍多睡一会。但是探看秘密的诱惑鼓动着我。我赶紧起床,然后就跑到屋子外面,到处找寻弟弟。
  后来,我看见弟弟从公路侧边的厕所出来,这让我很高兴。我跟着弟弟的脚步很轻,尽量不让他发现我的跟踪。他独自一人,走出矿区。矿区边上是农村。田土、山坡、庄稼。地里的庄稼长得正好。玉米、土豆、稻谷、向日葵。不时青青的叶子拂在身上。叶子上的夜露打湿了裤脚。
  我学着电视中那些侦查员的动作,紧紧地跟在后面。走过一根田埂,绕过一过山包,又顺着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走。我觉得我的样子很可笑。等弟弟的影子在一个小山包后面隐去以后,我不由蹲下来嗤嗤地笑。
  带有些刺激的无聊行为,我想。内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快乐。我蹲了一会,才继续走过去。前面是一座较高的山,山包只是山下的一个小小的隆起。我爬上去,看到弟弟在一块凹下去的草地上。那是一块被破坏了的草地,是一块被牛羊践踏得非常糟糕的平地。他蹲在一块灰白的岩石前,正在捣腾什么。
  我悄悄走过去,看见有一股淡青色的烟从他前面冒出来。他的神情很专注,没有发觉我走近了。头低低地蒸腾在烟雾上。
  我探过身子,往前看去,看见弟弟正在呵护着一小堆火。没有火苗,有烟雾腾起。看不出来他烧的是什么东西,黑糊糊的。
  “是什么?”我轻声问。
  “牛粪。不算干。火不好着。”我的问话没有吓住他,他很自然地回应我的话。他眼神还在那堆东西上,没有将注意力转过来。
  “牛粪?能燃吗?”
  “我从书上看的,说蒙古人就用牛粪来做饭。”他转过头来,看到是我,没有惊异。他站起来,离开那堆正在艰难地燃烧的牛粪。他走到各个角落去,看到地上有那种黑糊糊一大团的东西,就捡起来。一小会,他的手上就是厚厚一摞那种饼一般的牛粪块了。
  当然要干的,稀的根本没法捡。我也捡了几块。牛粪不算太干,一夜的露水让曾经晒干过的牛粪变得有些软。牛粪中可以看出一些没有消化完全的青草痕迹。
  “我昨天烧的。在上面压了几块,今天早上来,都没有完全熄,还有一点火星。这些牛粪竟然这样神奇,我吹一吹,添加上新的牛粪,火就可以继续烧下去了。”
  弟弟的秘密居然是这样。我对牛粪燃烧没有兴趣。看弟弟那样专注于找牛粪,侍弄牛粪火堆,我觉得秘密被看穿了也是乏味得很。我丢掉手里的几块润润的牛粪,看着弟弟独自忙碌。
  弟弟的脸上带着一种强大的热情,专注地干着这个事。躬着腰,在地上搜寻着牛粪块。把牛粪块规则地排列着,然后不时调整他火堆上的那些牛粪的位置。牛粪的燃烧,不像别的东西那样带着一股明黄的火焰,而是一串粗大的青色烟雾。烟雾摇晃着袅娜的腰肢,愉快地往上延伸而去。越往上走,烟雾的身躯变得越大,也就越淡,渐渐的和天空混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和弟弟都是孤独而且寂寞的人。我们消解寂寞的方式不同,对抗这种寂寞的途径也不一样。两个寂寞的人,却难以在一起,通过对方来化解自己的寂寞。寂寞是无法求助别人的帮忙来驱赶。我站在弟弟的对面,我的寂寞还是我的,弟弟的还是弟弟的。
  山腰上有淡淡的乳雾在萦绕,太阳悄然升起来。黄色的阳光照在草地上,草地好看了一些。弟弟蹲在火边,伸手在烟上,似乎取着暖。牛粪的某种气味从烟气中升腾上来,我感觉不是很愉快。
  “来烤烤火。”他邀请我。
  在太阳下,去烤他的牛粪火。而且,牛粪没有燃起成型的火焰,偶尔在青色的烟里冒出一点橘黄。我坐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根本不理会他的邀请。他在他的圈子里,我想要回到我的内心里去。
  我当时正看着高高的山,这座山比周围别的山高。其他山都砍秃了,只有山顶有一圈墨黑色的灌木。而这座山上有一棵棵的大树,树冠像云一样在舒卷。这座山要深一些,也要高一些,可能是来不及砍伐的幸存者。
  “山上有菌子吗?我们去采菌子。”
  我的提议同样没有得到弟弟的回应。于是,我站起来,顺着我自己的思路爬山去了,我突然对那种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菌子,以及菌子那漂亮的伞一般的外形,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我一个人往上爬。山路崎岖,陡峭。我年轻,对这四周的山也很熟悉,早就习惯了爬山。在我郁闷或者寂寞难耐时,我也曾独自爬上矿区附近的某一座山。站在山上,俯瞰躲藏在山下的嘎吱矿。煤矿的肮脏、破败、丑陋一览无余。矿区像一本被撕烂的小学生作业本,乏善可陈。站在高处,会产生一点怜悯,帮助我克服内心里的那种孤独和寂寞。
  这么远和高的山,我还是第一次来。我在山上的树林里钻来钻去。树林里很安静,浓密的树叶遮挡了外面的声音,树林里面的声音也被压抑着。树荫遮挡了空中的光线,树林里显得阴沉,像要下雨前的天气。不过,某些地方还是有金黄的光线漏下来,像一柄剑插在地上。
  树林里躲藏着什么,我不去考虑。在孩子的心里,没有想过害怕,我心里只想着菌子。大大的伞一样盛开的菌子,躲藏着,我得去寻找。
  一朵一朵,我没有带装菌子的东西,这是一件困惑的事,至少应该带一个篮子来。我只得用衣服兜起来。蓝色的布衣服比较粗糙。野菌兜在里面,原本有很美观外形的菌子,很快就被磨得很难看了。我后来就把衣服脱下来,专门来兜菌子。
  不过还好,收获不错。在树林里,只要耐心寻找,总会有那么一朵两朵藏在枯叶或树根下面。捡了一会菌子,我的心思又变了,我听人说这山上还有野生杨梅、野生桃子。我开始将眼神专注在树上,希望能找到那些野生的果子。
  走了好几个山头,找到两棵野生杨梅树、三棵野生毛桃树。果子瘪瘪的,青青的,毫无买来那些水果的颜色和味道。这已经让我高兴了,我爬上树,管它苦不苦、酸不酸、涩不涩,摘下来咬一口,丢掉。
  不好的味道没有带给我恶劣的心情。我渐渐觉得有些累了,心里的热情也降低了,就往山下走。山上也有人住,住的人很少,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从山下走上来的农人。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怪,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眼神,大着胆子无所谓地往山下走。
  天上的光线渐渐有些偏移了。肚子有些饿,手上也没有手表,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经过弟弟烧牛粪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他的那堆燃烧的遗迹,被破坏了,没烧完的粪块散开了,灰扬开来,地上的模样很狼藉。
  我对烧牛粪没有兴趣,而弟弟的兴趣很大呀!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也许弟弟玩厌了,几脚破坏了他感兴趣的东西。对弟弟,我有时也把握不准,他想的什么,做的些什么。还有可能,弟弟走了,别的人来看见了燃烧的牛粪堆,出于嫉妒而破坏了。
  一个秘密就成了一堆狼藉。我在高处的石头上站着,静静地看了一会那个平地。平地上的草被牛羊的蹄子踩得很难看。烧烬的白灰,烧了半截的牛粪,一点没烧的牛粪,散乱地被抛弃了。
  过一会,我就走了。我的身影,很快就穿过那一片空间,我的脚步跳动那么几下,我就忘记了弟弟的寂寞和孤独。
  我匆匆走回家。家里的门还紧闭着。外面马路上的走动的人很少,我的衣服兜着菌子,身上只有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白色汗褂。汗褂被汗水浸泡得太久,已经像泥黄色了。
  对美和丑,我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只有一点朦胧的意识。我不想进家去,我看到田秀娥家商店门前也是寂静的。这是我常想寻找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呢?我偷偷走到田秀娥家的店子外面,伸头进去一看,田秀娥在里面勾着头缝补一件衣服。
  洗得很白的工作服。蓝色的工作布,像后来的牛仔裤的颜色。比起后来的牛仔裤,这种下井穿的工作服,实在呆板、粗糙得多。
  实际上,有一段时间没看见郑叔了。好像是几天,脚边埋管道的泥土还新鲜着。那木箱子里的土也新鲜。新栽的几株绿色植物,蔫蔫的,还没有活清新过来。
  这段时间的天气很奇怪,雨、雷、阳光频繁地变幻着。白日阳光普照,而到夜晚常常会有一阵雨,伴着雷声的雨。雷声可能让我暂时醒一下,很快我又会睡熟了。在雨声里,我已经睡熟了,感觉不到雨的落下。第二天起来就看见地面上黑糊糊的湿润感觉。
  我走进屋去,田秀娥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工作服摊在淡蓝色的裙子上,形成两条河流汇合的模样,不同的蓝色,微微的荡漾。
  我心里涌起一股难受的情愫。也许是肚子饿所造成的。无论是别的什么东西造成的。我站在一个女人面前,我感觉喉咙干干的。这种感觉如此奇怪,我发觉我变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让我身体出现的反应,跟走在路上面对其它很多很多人时,是那样不同。
  “我去山上捡了些菌子。你看——”
  我把衣服摊开,让菌子暴露在屋子里。
  “拿走,你这是什么菌子?你莫不是要毒死我?”
  田秀娥的声音很大。我不喜欢这种拒绝的声音。我充满一份希望来的,而她却一脚将希望踢爆了。
  “毒死你?这些菌子,怎么会有毒呢?颜色艳丽的菌子才有毒你认识菌子吗?这是茶树菇,这是牛肝菌,这是——”
  我也不敢确定,这些菌子,到底会给人带来什么?但我不想就这样认输了。拿着那些菌子,我胡乱地编着名称。我似乎听说,越是漂亮的蛇越毒,越是漂亮的蘑菇越毒。我站在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尽情地撒谎。
  前一段时间,我就听人说起过某地有人吃了有毒的蘑菇而毒死的事。我不会也成为其中之一吧?我内心里有一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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