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跑调动世态炎凉

　　22跑调动世态炎凉
　　
四年的师范生活，胡晓寒有时像一个大姐姐对韩利民关怀照顾，有时又像一个小妹妹在他面前任性撒娇，彼此爱恋的话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两个人都没有说出口，她们两人都不想破坏这种美好的感觉。临近毕业的时候，还是胡晓寒牵线做媒，把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闺中蜜友刘文丽介绍给了韩利民。
　　刘文丽的家乡在河阴县，毕业之后分配到河阴县城一所中学教书。韩利民也分回了原籍松阳县，一个山区小学做了一名小学教师。几年来的鸿雁传书，几年来平淡的教师生活，使韩利民下定决心要离开家乡，一是为了爱情，二是为了换换环境。而胡晓寒师范毕业后，直接进入松阳县电视台做了节目主持人。十多年后韩利民还是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胡晓寒已经是松阳县一个局的局长兼党委书记。
　　许多年后，倦怠了教师职业的韩利民，想起自己的第一次人生选择就这样的稀里糊涂，他不胜感慨：人生的每一步其实就是在做一道的选择题，并且是单项选择，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选对职业，会成就一生；选对妻子，会幸福一生。
　　说实话，韩利民从心底感觉妻子刘文丽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女人，他常常感慨当年顺从老师的安排，选择了师范学校的最大收获，就是认识了刘文丽，并终于能够娶她为妻。
　　人年少轻狂的时候，往往把爱情看得很重，常常觉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了爱情，为了解决两地分居的煎熬，也为了逃离那种令他感觉压抑和无望的环境，使得韩利民下决心破釜沉舟。
　　那年暑假，韩利民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把自己从老家调到了河阴县。工作几年，他参加自学考试，函授学习，进修省城师范学院的本科毕业文凭，刘文丽想让他进入县城的高中或初中教书，找人，托关系，差不多所有的关节都打通了，却忽略了河阴县教育局主管人事的人事科长周正康的门槛。结果周正康的一纸调令，韩利民被分配河阴县最贫穷最落后最偏僻的临河乡中心初中任教，理由是那么的冠冕堂皇。
　　每每同人谈起自己工作调动的经历，韩利民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对初涉社会不谙世事又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他来说，其中的艰辛与曲折自不必说。而人情的冷暖，官场的黑暗，既令他啼笑皆非，哭笑不得，也令得他不寒而栗，心灰意冷。
　　许多年后，韩利民依然能够想起那些掌权者贪婪的嘴脸。有开门见山一针见血赤裸裸的，有犹抱琵琶半遮面遮遮掩掩的，甚至其中的一些细节到现在他还历历在目。
　　当时，教师的跨区域调动需要经过县劳动人事局的审批。在松阳县劳动人事局，韩利民拿了调动申请表让人签字盖章。那年头，教师编制还属于干部序列，经人指点，韩利民找到了松阳县负责干部调动的干部调配科科长侯松森。
　　“侯科长，您好。”
　　韩利民说明来意，递上一沓工作调动申请表。侯松森长着一个尖尖的脑袋，一双小眼睛盯着韩利民上下打量一番，才伸出手，接过表格。韩利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名贵的香烟，递了过去。
　　侯松森看了看，随手接过来，放到桌子上。
　　侯松森翻看完了那一沓表格，沉思了半晌。他看着韩利民，若有所思地说：“像你这种情况，按程序走，是要经过县政府常委会研究后才能决定的。”
　　韩利民感到疑惑，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况且还是调出，可以减轻县政府的财政负担，不可能会有这么复杂。那个侯松森科长好像看出了韩利民的疑虑，不高兴地打断了韩利民的话：“你不相信，可以去县政府问问。”
　　这个侯松森明明知道韩利民不会去问，看样子也不可能有门路去询问。经历了几天的奔波，大大小小找过不少的部门，韩利民觉悟出了一些找人办事的门道。
　　韩利民装作极无知极虔诚的样子，很诚恳地询问侯松森：“侯科长，这件事情该怎么办。请您一定多给指点。”
　　“我可以给你帮忙，但你也得想想办法努努力。”
　　韩利民表示他当然要全力以赴。但他觉得侯松森话中有话，他说的努力应该是另外的一层意思。韩利民赶紧打开随身的提包，从里面拿出那条花去他半个月工资的香烟，讨好地说：“侯科长，请收下。”
　　侯松森斜了一眼，说：“那好吧，你先把申请表放我这儿，明天你再来。”
　　“好的。我明天一早来。”
　　侯松森很熟练地把香烟放在抽屉里，送韩利民出来。他很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你再想想办法，这件事很快就可以办好。”
　　韩利民很幼稚地问了一句：“侯科长，办成这件事，需要多长时间？”
　　侯松森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办这种事情可快可慢，时间可长可短。长则几年，短则几个月。再快，几天也可以办成。”
　　看来，工作调动的事情有成功的希望。韩利民回去后，和刘文丽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是调动工作的第一步，如果第一步卡了壳，以后的事情就会更加难办了。韩利民又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了礼物，晚上送到了侯松森的家里。第二天上午，韩利民很顺利地拿到了松阳县劳动人事局同意调出的表格。
　　而在河阴县劳动人事局，韩利民通过刘文丽的堂兄刘文斌，很容易就找到了负责干部调动的贺清林科长。
　　贺清林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一派养尊处优的神态。韩利民和刘文丽两个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悠闲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旁边，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一份报纸。韩利民先递过去一包上等香烟，说明自己的来意。
　　贺清林接过几张调动申请表，看了一会儿，好像很有关心地问起了韩利民的工作情况。末了，他对韩利民说：“像你们这种两地分居的情况，按理说应该受到照顾，但目前县里的财政编制问题很难解决。这样吧，你再想想办法。”
　　直觉告诉韩利民，可以把这边工作调动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贺科长身上。他用讨好地语气对贺清林说：“贺科长，你看，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情都需要你帮忙的。”感谢报答的话韩利民没有再说下去，但贺清林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盯着韩利民说出一句让他宽慰的话：“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你也得花点儿钱。”
　　“那是自然，花多少钱都可以。”韩利民急忙说道。
　　“我们都是靠工资生活的，过得都不容易。”贺科长的话让韩利民心中感到温暖，不失时机地问了一句：“我可以到你家里坐坐吗？”
　　贺清林心领神会地说：“当然可以。”
　　韩利民说：“请问您——”
　　贺清林随手从办公桌上抽了一张纸签，写下地址。韩利民郑重其事地收起来，很认真地看了看，并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接下来的事情出奇的顺利，来回几趟调动的事情基本上就要办理妥当。但当韩利民把档案关系转入河阴县教育局的时候，一不小心出了麻烦。
　　通过刘文丽的远房亲戚，韩利民辗转找到教育局的一位金副局长，想把工作安排到高中或县城的学校。金副局长帮他联系好了一所学校，已经答应接收，并且学校的校长也签了字。但当韩利民拿着教育局马局长、金副局长和张校长签字同意的信笺，来到河阴县教育局人事科报到的时候，那个油头粉面的人事科科长周正康却一本正经起来，说今年县城学校编制紧张，只能分配到乡镇里去。
　　韩利民和刘文丽从办公室出来，躲在一边商量怎么办。通过连续一个月的求人办事，韩利民和刘文丽都对手握权柄的人有了深刻的认识，现在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两人一致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事先忽略了这尊菩萨，所以现在他才会百般刁难。临近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打听到他家的住址，就在河阴县教育局的家属院四楼。两个人看街面上正流行中华鳖精，就花了三四百元钱买下两盒。
　　周正康下班回家，看到韩利民和刘文丽两人提了礼品在等候，没有理睬。两个人刚要迎上前去，周正康突然变得义正言辞，声色俱厉地说：“你们小小年纪，也学会搞这不正之风，还怎么教育学生？把东西带走！”
　　周正康把他们两个堵在门口，连家门都没想让他们进去。韩利民解释的好话不知说了多少句，但周正康不为所动，没有一点儿转圜的余地，还疾言厉色，令周围的邻居不住的从门缝里张望。
　　韩利民当时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周正康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歇斯底里。他竭力压抑自己心中的羞忿，拉了刘文丽扭头就往回走。周正康大声喊着：“把你的东西带走！”韩利民一把提起来，恨恨地摔进了旁边的垃圾筒。事情过后，韩利民却有些心疼。那两盒鳖精毕竟花了两个人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就这样被他白白扔掉了。
　　这个姓周的小科长这么小题大做，也许他真的清正廉洁，那倒是河阴县广大教师的福音。但一年以后，周正康因为贪污受贿被检察院查办，才让韩利民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不是周正康不爱钱财，而是韩利民没有选择恰当的时机；不是周正康敢于驳回副局长的面子，而是他自恃后台强大所以有恃无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金副局长表示爱莫能助。韩利民只得听从周正康的工作安排，分到了偏僻的临河乡初中。虽说他仍然和刘文丽两地分居，但毕竟距离近了许多，至少一周可以见一次面。刘文丽在县城一所中学教书，就居住在学校的公寓里。星期天安静的校园里可以看到两个人幸福的身影，简陋的公寓就成了两个人温馨的家园。
　　县城学校里的办公条件、住宿条件毕竟要比临河初中要优越得多，韩利民喜欢回到县城消磨时光。学校里静悄悄的，两个人关在屋里，静静地享受温馨的时光。
　　两个人一起做完了家务，刘文丽斜靠在床上，蜷曲身子，把头仰靠韩利民的膝盖上。她任韩利民的手温柔地抚摩着她那头长发。
　　韩利民偶尔还会用手指轻巧地移到别处，熟练地撩拨着，逗得她有些心旌神荡。而她也喜欢他这样抚弄，她满意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她仰起脸，看着韩利民，说：“以后，咱俩得把家务分分工。”
　　韩利民说：“好。你说吧。”
　　她说：“大男人要怜香惜玉。你干脏活累活，比如拖地板、刷马桶等。”
　　韩利民说：“好。”
　　她说：“你胆大心细，带电的东西我害怕，需要用电器的活比如洗衣、熨衣、煲饭一类的活你也干吧。”
　　韩利民想了想说：“好吧。”
　　她又说：“男主外，女主内。和外人打交道的事情你得干吧，像买米、买菜、交水电费之类......
　　韩利民看看老婆：“行，那你说说你干什么？”
　　她笑了一下，说：“我也有好多事情要干的呀，我可以陪伴你，监督你，欣赏你，安慰你。”
　　韩利民说：“好啊。这样我就可以把你当花瓶供起来了。”
　　两人相互逗笑着。刘文丽偷偷掐了韩利民一下。韩利民身子抖了一下，伸手朝她胳肢窝里搔来搔去。刘文丽笑得花枝乱颤，翻来滚去。忽然，两人都感觉到了越来越炽热的情欲，现在相互的游戏，有种难以言传的乐趣。
　　他们俩一个星期没有呆在一起，各人忙各人的事，韩利民戏称他们是标准的周末夫妻，平时关在学校里，只有到星期天才能相互补偿一下。
　　韩利民伸手要把她拥在怀里。她把头往后仰得更高，由下向上倒看着他，假装天真地问：“你要干吗？”
　　“你说呢？”
　　她那娇小的前额一蹙，撅起小嘴：“我当然不知道啦，你说！”她伸手拉灭了电灯。
　　经历了一番工作调动的奔波和劳碌，韩利民终于在偏僻的临河乡安顿下来。这里，宁静的田园风光，淳朴的乡俗民风，相对于普遍浮躁的社会而言，还保留着那份淳朴那份率真，至少在人们的愿望和期盼中这里还是一方净土。经历了工作调动的艰辛，经历了更多人情世故的韩利民，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
　　临河乡虽然位置偏僻，条件落后，但它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减少了人世间的勾心斗角。韩利民在这里一边安心教书，一边静下心来，仔细审视社会的简单与复杂，揣摩人性的善良与贪婪，感悟生活的美好与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