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蕙嫂
一
秋日的阳光洒在院落里,明媚而不刺眼。院墙角落和树根处散发出淡淡的植物腐败气味,仿佛是夏日灼人的阳光留下的气息,在陈述着收获季节的余韵和渐凉中宜人的温暖。
老张带着一位三十不到的女子向着别墅走来。
女子略白的皮肤透着健康,及领的短发梳得很是服帖,齐刷刷地触在那件颜色反差很小的花格子平布衫的衣领间。她那双黑亮的眸子极快地扫了一下那幢小洋楼和周围的树木,随后目光落在了老张后背那块未被遮住的空间里。
老张迈进楼下的大厅,看见陶太太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南风》。老张自然是不能真正理解文学杂志的,只知道陶太太喜欢看,那里面一定有无穷的妙趣。他音量适中地叫了声“太太”。
老张开口时陶太太目光已经注视着他了,准确地说,是注视他身后这位穿着齐整的农村妇女,她眼神中几乎看不出的微笑在等待着老张话语的继续。
“她老家在苏北。在这里做事有两年了,对杭州还是蛮熟悉的。”老张跟陶太太说话时没有拘谨,因为他是陶太太的一个远房亲戚,做事也很让陶太太和陶小姐满意。
陶太太的目光已经转到女子身上了,她把杂志放在茶几上。此刻,这位女子是她注意的焦点。
“你夫家姓什么?”陶太太的语气十分和蔼。烫过一些天的短发映衬出中年妇女的几分妩媚,浅灰色的细毛线开衫罩在深紫色的旗袍上。无论皮肤和身段,陶太太都保养得无可挑剔,是江南城市中常见的淑女型女士。
“姓蕙。”女子略微有些拘谨,回答时因微微低头而稍许欠身,右臂肘子难以察觉地向上抬了一下揽在腰间的土布包囊。
陶太太思索了一下,问道:“是不是草字头的那个蕙?”
女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脸上隐隐现出微笑。
陶太太眸子亮了一下:“好雅致的姓!”
陶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显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把女子从头到脚“读”了一遍。
“那我们就叫你蕙嫂吧!”陶太太已完全接纳了蕙嫂。
陶太太本想问蕙嫂是苏北什么地方人,蕙嫂那略带苏北口音的国语和老张刚才的介绍相吻合。她知道小地方的人在自报家门时是说省份的名称,不像大城市人直接说出城市的名字。此时,眼前蕙嫂贤惠利落的举止和打扮让陶太太觉得再问什么细节问题都显得多余了。
陶太太大致交代了蕙嫂做的事情后,老张把蕙嫂带到陶太太为她指定的住处就走了。
蕙嫂的住处是别墅坡顶下的一间小屋:一张半旧的木质床架单人床、两抽屉写字台旁靠着一把藤椅,床头上方是一扇木质小窗。陈设简单而整洁。蕙嫂把包囊放在写字台上,下楼来到陶太太跟前。
“太太!”蕙嫂此刻好像少了些拘谨,或许是因为陶太太已经接纳她了。
陶太太抬起眼看了一下蕙嫂,口气温和地说:“这几间屋子的地板每天都要擦洗,如果房间有人要等一下的。”
蕙嫂“嗯”了一声,望着陶太太的眼神格外沉静,像是等待陶太太没有说完的吩咐。
陶太太微笑着站起身来:“你跟我来!”
蕙嫂等到陶太太经过自己身边时跟在陶太太的身后,她看着陶太太风韵犹存的身段和上楼梯时的熟练动作,那眼神像是已经有几分喜欢陶太太了。
陶太太打开了一间屋子的门:“这个书房你打扫一下,架子上的书要按照原先摆放的样子放好。”
蕙嫂温柔地看了一下陶太太,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知道了,太太!”
陶太太的目光在蕙嫂身上很快地扫了一下:“老张说你在别人家里做过事的?”
“是的,太太!”
陶太太的表情此刻很松弛,更显端庄和淡雅。
“蕙嫂念过书吗?”陶太太极随便地问道,却显得有些唐突。
蕙嫂在瞬间的局促后答道:“念过三年,太太。”
陶太太轻松的表情略微增加了一份满意:“好的,你忙吧!擦布和水桶都在阳台上。噢,楼下餐厅和客厅用拖把就可以了,只有地板需要毛巾擦的。”
陶太太转身走了,蕙嫂去大阳台拿了铁皮桶和擦布,她拎着接满水的铁皮桶回到书房。她仔细看了一下房间的陈设:左侧靠墙排列着两个深色木质书橱,书橱是敞开的格子结构,在中间部分有四个抽屉;两个书橱都显得不拥挤,略显松散的书本斜靠向一侧,下面两层平铺着一些杂志。几个空着的格子摆放着一些精美的瓷器,蕙嫂倒不太注意这些瓷器,她一眼看到了一个紫蓝色的玻璃碗,碗内装着一株珊瑚,白白的像是一颗冰雪晶莹的树。她仔细地端起透明的玻璃碗看着,碗里有一大半被淡蓝色的细碎颗粒埋着,稳住了整株的珊瑚。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与书橱同样色调的写字台,一盏奶黄色灯罩的台灯,靠窗的位置是一棵盆栽的平安树。
蕙嫂轻轻地把书橱的书放置在写字台上。她想起陶太太的话,把书按照原先在书橱的排列斜躺在桌面上,等到书橱擦干净后这些书就可以整叠地重新移到书橱里。到了该搓洗擦布的时候了,蕙嫂看了一下放置在地板上的铁皮桶,似乎想起什么,她拎起铁皮桶来到走廊上,把桶放在走廊的那一块水磨石地上。
别墅安静得出奇,甚至可以听得见窗外远处马路上零碎的汽车喇叭声。
蕙嫂默默地擦着书橱的每一个格子,这里原本就没有太多的灰尘,只是擦得不勤,木质原有的色泽无法很好的释放。灰尘就是这样,你就是再好的宅子,即便周围是洁净碧绿的草坪,屋子里还是会有灰尘的,或许这就是人们把人世间叫做“尘世”的缘由吧!
整理完了书橱,蕙嫂开始跪下身来擦地板。此刻屋内只有她一人,她的表情仍旧是舒展的,那注视地板的目光仿佛地板上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又好似在静静地回忆着往事。书房接近擦完的时候,蕙嫂倒也显不出疲惫的样子,只是额头和腮边渗出了汗珠。那乌黑的发丝黏在额头和脸上让本来就挺耐看的脸儿增加了几分妩媚;那间隔一会儿举起袖子擦拭额头和脸上汗珠的动作让人看了难免生出让她歇息一会儿的念头来。
走廊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陶太太在走进书房的同时很快地把房间看了一遍。
“你去厨房吃饭吧!我和女儿的卧室还有其它的房间下午再擦好了。”
蕙嫂已经擦完书房了,正要去把铁皮桶的水倒掉。她拎起水桶,微笑着对陶太太说:“好的,谢谢太太!”
陶太太看着书橱的目光转过来看着蕙嫂时浮现出温和,下巴很小幅度地抬了一下:“去吧!”
蕙嫂拎着水桶朝着阳台走去,那里可以把水桶的水倒进专门涮洗拖把的水斗。她那空着的胳膊为了身体平衡略微抬高地摆动着,是自然流露出的肢体美。
陶太太的目光在蕙嫂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对女人最留意往往还是女人!
午饭后,陶太太回到卧室休息去了。蕙嫂来到陶小姐的房间,这里最美处是一个两扇的淡色木格子落地窗,或许把这落地窗叫做门更合适。从木质窗帘罩落下的窗帘触在深棕色的地板上,这窗帘必定只有在小姐睡觉时才拉上的,此刻拢在两侧的窗帘和半开的落地窗让院落中浮动的绿影透进室内。窗外是一个深度很浅的阳台,阳台由卷曲造型的铁艺栏杆围绕着。距阳台最近的是一棵高过小楼的樟树,甚至伸出手臂都可以拉住树叶。墙边一个花台上是一只玻璃花瓶,一簇月季花鲜艳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床铺的一侧有一个色调和落地窗相同的小窗,窗帘半吊在窗户的中间。小窗下,是一个盖着台布的圆桌,桌上覆着玻璃,台灯罩下面,一个金色的“安琪儿”抱着台灯柱,恰到好处地装扮着圆桌,透出隐约的书香气。几乎和床在同一中轴线上的是一架德国“花牌”立式钢琴。
床上的枕头整齐地立起,依在床靠上。一条有着淡色花纹的被子叠得窄窄的,置放在床的另一头。尽管床的主人极爱整洁,蕙嫂还是把所有的东西按原样整理了一遍。她在抚平床单的时候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在想象陶小姐安心熟睡的样子。
在擦地板之前,蕙嫂走近墙上那个镜框,那是放大的陶小姐半身照:陶小姐半侧着身子,含着微笑,那几乎算不上是刘海的几缕头发遮不住圆圆的额头和隐在头发后的桃尖。其中一根麻花辫放在胸前,淡色的衬衣和蝴蝶结把学生时代的纯情少女活脱脱的呈现在蕙嫂眼前。
蕙嫂下午的擦地板动作明显比上午快了一些。陶太太起床后,蕙嫂把陶太太的房间也打扫了一遍。客厅和餐厅因为用拖把,时间省了很多。所有事情忙完后,阳光依然很明亮。蕙嫂见陶太太正站在客厅外的门廊上,像是在观赏着院落中的秋色,看见蕙嫂走了过来,陶太太说:“下午没什么事了,你在院子里走走吧!”
柔顺的微笑再一次浮现在蕙嫂的脸上。她踏上那条水泥小道,沿着这条曲径走着。院落本身并不大,只是这弯弯曲曲的小路和几棵挺大的乔木才营造出几分庭院深深的意境。蕙嫂的目光好奇地观赏着院子里一切,显然,她不曾进过这样的官府人家。
二
尽管隔着围墙,也能感觉到这宅子位于江南的上海或杭州之类的城市。那两棵法国梧桐在提醒你,这里就是杭州城被圈起来的一个极小部分。在楼上就可以看见院墙外那些与这里遥相呼应的梧桐树,大铁门外的那条柏油路的两边同样是梧桐树。紧挨着小楼是一排整洁的小平房,这里是下人的房间、厨房和车库。陶太太让蕙嫂住在小楼里是为了有事叫蕙嫂方便,自然对她的要求是苛刻的:要长得好看,老实本分,还要聪慧。现在看来蕙嫂是令陶太太满意的,恐怕她此刻还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蕙嫂呢!
晚饭后,蕙嫂在三楼那个小小的阳台上向着远处眺望着,这里隐约可以看见宝石山上的保俶塔和与其相连的环绕半个西湖的灰绿色山脉。夜幕的笔,已在视野中悄悄地涂抹着能够看到的一切,即便身居温馨的住所,这种景色也难免勾起人的思乡之情。这一天的活干下来还真有点儿累,蕙嫂坐到床沿上便想到在床上靠一下,却在不觉中睡着了。
蕙嫂迷迷糊糊中听见二楼的谈话声,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听得出:是陶小姐回来了。
陶太太和陶小姐都是有文化的人,谈话声自然不会很响亮,蕙嫂仍能够听清她俩的说话声,况且谈话的内容显然不用回避她的。
“我看她人还聪明的,挺本分。”
“她是哪里人啊?”
“老张说她老家在苏北,我听她的口音也是的。”
“我就是想要个好一点的娘姨,最好长得也好看一些的。”陶小姐的话里仍旧听得出一些孩子气。
“你看见会喜欢的。她可能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叫她下来一下。”
“蕙嫂!”陶太太提高了嗓门。
“来啦,太太!”楼梯上传来蕙嫂下楼的脚步声。
蕙嫂下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可以看见陶太太的房间开着门,她走到门口,陶太太坐在单人沙发上,陶小姐站在母亲身边。尽管看过陶小姐的照片,但她本人站在面前仍然让蕙嫂觉得有和照片不同的地方,或许感受一个人的全貌需要看过很多的照片。陶小姐比蕙嫂想象的要高,深紫色的校服上衣配有缀着花边的立领,衣领的下方是小小的胸花。中袖上那一截淡色的翻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卷起的袖子呢!灰色的褶裙、黑色的长袜和黑色的搭襻皮鞋,这身服装穿在她身上显得十分的随意,一看就知道服装和人是经过一段时间默契的。
陶太太对站在门口的蕙嫂说:“进来吧!”
蕙嫂在和陶太太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站立:“太太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的,我女儿回来了,她想见你。”陶太太端庄中透着温和。
蕙嫂把脸转向陶小姐:“陶小姐!”
陶小姐并没有和蕙嫂搭腔,她微笑着看了一下蕙嫂后开始从头到脚打量她。
陶小姐对陶太太说:“那天我在同学家里看见她家的阿姨穿的衣服挺好看的,蕙嫂比她年轻漂亮多了,穿上一定更好看!我明天休息上街顺便看看。”
陶太太说:“我也这么想来着。”
陶小姐走近蕙嫂,在与蕙嫂很近的距离内背靠背地转过头看了一下蕙嫂:“蕙嫂的身材和我差不多的。”
陶太太对陶小姐说:“那就按你的身量买好了。倩西,如果没什么事就让蕙嫂去休息吧!”
陶小姐对着陶太太点了一下头:“嗯。”
蕙嫂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天的事情不由得又在眼前过了一遍。陶太太这家人对下人算是随和的,这一定和这家人的文化修养有关,这家的主人——陶次长肯定是个正派人。
陶小姐房间里传来了钢琴声,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蕙嫂刚才思索的表情像是一下子转到欣赏音乐上来了。
陶小姐的钢琴至少弹了个把小时,有时候某个片段要反复弹上几次,像是对自己弹奏曲子的熟练程度并不太满意。陶小姐房间门是关上的,琴声的响度刚好让人感受到美感又不至于影响别人休息,在这幽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安详、悦耳。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蕙嫂感觉对这里似乎已经很熟悉了。对于一个空间不太大的地方,对于其外貌的感知,也就是一两天内的事情,但是对于人物的熟知却是要挺长的一段时间,其间需经历一些细碎的小事和情节的起伏,过程就像是读一本书。陶太太和陶小姐对于蕙嫂是这样,蕙嫂对于她们亦是如此。
陶小姐并不晚起的,自然是学生的习惯。蕙嫂早饭后就在门廊附近观看院落的景色,等待着陶太太和陶小姐起床后去打扫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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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事件离作者生活环境或者年代远,编写起来是很费劲的,总感觉是美术画。虽然有美感,在细处难免有雕琢的痕迹。
真实的经历要加一下润色,想象的作品则要把熟知的人物、景物跨越时空地揉进作品里。
其实我对情节的构思挺头疼的,看那些老师大量的作品,很羡慕他们的构思、想象能力。
大概在2010年,我去东钱湖,发现那里很美。我是特意很多年不去的,原先这个湖有点荒凉,谈不上美感。隔了很长时间去是为了看到风景改造有质的变化。
当时我就想,能否写一个美丽的故事。用一个善良的,平民人家出身的少妇来比喻这个家乡的湖。西湖受到过太多的呵护,她只能用豪门的千金来比喻。所以我构思了一个西湖边上的官府人家,用两位生活优越的女性来反衬“蕙嫂”
查了不少资料,服装,相机,钢笔。当时杭州的地名,等等。
那位画家速写倒是来源于真实的生活,我在西湖边看到过一位美术工作者速写。再说杭州的中国美院很有名,也有些年头了。
四十年代上海、杭州的私人诊所也很有规模了。
因为写官府人家,就只有把时间定在那个年代。放在我们这个时代是不合适的。
细心的读者可以从陶小姐的话:“离开了好几年才更觉得杭州美”陶太太的话“日本人来的时候可是把玉泉的鱼都拿去吃了。”陶小姐“好在这些景点都还保存的很好。”就可以看出是日本刚刚投降不久,离开去了哪里?读者可以想象。普通老百姓是没有能力躲避战火的。官府人家、有钱人当时在重庆不少的。当然这些都是一笔带过,这样的短篇幅没有必要去絮叨。
钱江大桥是炸掉了,但日军占领杭州后简单修复了,可我还是让大桥保持炸掉的情景,这样才有情感戏。反正是小故事。
没想到该文受到众老师的赞誉,我真的很兴奋。我也就是2010年开始写东西的,最初的写一下短文发表在QQ日志和博客里,地方论坛的文学论坛也发表。后来才写小说的。蕙嫂写了一年多了,没有压力,写一点停好长时间,同时还有几篇也还在构思完成中。
来到这里,以后的时间很多。有空还会去读各位老师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