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绪

　　罗洛欢的眼神里，有着某种恰拉古丽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有些痛快。
　　她盯着那双眼睛，却发现自己没法读懂其中的含义，便缓缓起身，“没意思！”
　　这算哪门子打架？想上回打架，她跟罗洛欢可是打得撕扯在地上。也不知道那时哪儿来那么大的气力，竟然敢跟罗洛欢打，后来还是被森巴特尔大哥拉开了才住手的。
　　“走吧。”罗洛欢起身，整个肩膀和背部都在隐隐作痛，可他自幼习武，这点跌倒根本不算什么。
　　“披上吧，等会骑马风大，这儿晚上冷。”走到马儿身旁时，罗洛欢将放在马背上的那件棕色披风取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密林里夜晚冷风嗖嗖，他看见她小小的身子在隐隐发抖着。
　　“不要！”虽然身子在发颤，可恰拉古丽才不管什么冷不冷的，她只知道今晚她跟罗洛欢有些靠近，她不能再穿他的衣服了！她不能对不起加合买提！
　　“如果你想回去有个感冒咳嗽的那就请便。”罗洛欢没有回头，而是调整好马鞍，语气平静，就像大人用最平静的态度来压住正在胡闹的孩子般。而后，他从腋下将恰拉古丽抱起时。
　　“放开我！”恰拉古丽扭动着双臂，用力打着他的手背，打得他的手背生疼，“我自己上去！”
　　怎么今晚这么倒霉？被他拉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被他这么直接从胳肢窝给抱起！
　　可罗洛欢没有反应，把她放到马背上后，他翻身上马，冲出了密林。
　　“抓紧我的腰，不然跌下去我不会救你。”罗洛欢就像对士兵下命令般。
　　跑着跑着，他看见前方星星点点出现了好几束火光，并且那亮光在愈来愈大。
　　当好几匹马儿飞奔至眼前时，他借着火光看清了勒克德浑的面容。
　　“你闯那片密林干什么？大晚上的！”勒克德浑用满语问道。方才他同加克玛依一同追来，眼见罗洛欢冲进了密林，便迅速调转马头，赶回军营里喊剩余人出来帮忙寻找。那密林环境极为复杂，夜晚更是看不清，极为容易迷路。
　　“没什么，本来只是想拉她陪我散心，不小心闯进密林。”罗洛欢淡淡地说道。
　　“他有没有伤害你？”加克玛依坐在勒克德浑身后，望着与罗洛欢共乘一骑，双手紧紧抱住他腰部的恰拉古丽，蓦然间一阵不快袭过。
　　她怎么可以与别的男子如此亲近？
　　火光之下，她还看见了恰拉古丽身上那些明显太不合身的披风，便知晓那披风原本的主人是谁了。
　　“你不要对我哥太过分了！”加克玛依只觉肺部忽然间积了一团火，恰拉古丽这才意识问题所在，便脱下了身上的披风。
　　“谁要你的抽披风！”她一把甩到罗洛欢眼前，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是你硬塞给我的！我可没想穿！”
　　“玛依姑娘，我没对她怎样，你大可放心。”罗洛欢不是傻子，他听不懂哈萨克语，可他知道恰拉古丽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消瞧瞧加克玛依此时的语气全无关心之意，相反全是愤怒，再看看恰拉古丽如此反应激烈，便知道她究竟是何想法。
　　“谁知道你说的几句是真？”除了勒克德浑，加克玛依对爱新觉罗家的男孩子有一种本能的抗拒。
　　“玛依姐姐，你不要冤枉我！”恰拉古丽急忙申辩着。
　　“够了！都别吵了，天色都黑了，先送你们两个女孩儿回去。”还是勒克德浑及时制止了这场争吵。
　　加克玛依坐在床上，胸膛在隐隐起伏，恰拉古丽则坐在她身边，委屈的泪水开始在眼中滚动。
　　“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加克玛依先发问了。她不能容许古丽对哥哥有一丝一毫的背叛。
　　“你要我说什么？”恰拉古丽低声道，生怕被加合买提他们听见，可她真的好难受，“罗洛欢说今天夜里寒气比较重，就把他的披风披在我身上挡风，我可不想得个风寒还要难受几天！”
　　可这叫加克玛依如何不愤怒——只要一想起她与罗洛欢共乘一骑，还那么紧紧靠着他，她就一肚子火！
　　“我不想跟你发火，但是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哥，我不会原谅你。”加克玛依死死盯着恰拉古丽，忽然觉得她的眼神万分陌生。
　　“我没对不起他。”恰拉古丽倔强地忍住泪水，她没错，她就是没错，加克玛依凭什么这么小题大做？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一直那么喜欢大哥哥么？
　　翌日起来，恰拉古丽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几件衣物，她想避开加克玛依几天，回当初带她来的那户大叔大婶家待几天，住在这儿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想她就烦，倒不如去清净几天！
　　她将衣服揉成一团，像丢垃圾般一股脑全丢进了布包里，而后将布包扎好。
　　“大婶，我回去那两位大叔大婶几天！”只有娜日达大婶在，早上恰拉古丽刚醒来，就没看见加克玛依。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娜日达大婶有些不解，“你跟玛依他们说了么？”
　　“没，也是突然才决定的。”恰拉古丽努力忍住心中的不快，脸上堆着笑，“我只是想好久没回去看看他们。回来帮我跟玛依姐姐和大哥哥说一声，就说我去待个十来天，然后再回来！”话毕，她便一路小跑出了这院子。
　　走在回那户大叔大婶家的路上时，恰拉古丽忽然发现，她的脑子里开始不断浮现罗洛欢那双暗含着太多情绪的眼睛。
　　跟她打架来泄愤？还不想有别的兄弟在场，这是什么奇怪的人？她十分不解。
　　可一想想罗洛欢的阿开塔贴接来遭遇打击，或许可以解释罗洛欢为什么如此奇怪吧？她心想着，这该是多大的痛苦，才会让他如此？
　　想着想着，另一个想法毫无来头地蹦出来——要不要去看看他？现在他一定很痛苦，去看看他，好好跟他说说话，而不是这么打架？
　　可等等，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她根本就不知道罗洛欢的府邸在哪儿啊！而且就算知道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去，这咋整？
　　“嗷呜。”她气恼地在嘴巴里小声嘀咕着，怎么找个人都这么揪扯？
　　突然间，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只是这么干有点小危险，嗯，不管怎么样，试一试。
　　两天后，她大概算好时间后便从大叔大婶家出来，而且她还找隔壁家的满人姑娘借了套满人的衣服。哈萨克衣裙实在太过显眼，很容易就被看出来，她可不想有个万一就这么被大哥哥和加克玛依撞见了。为了这次出来，她也是好好做了一番准备。
　　大叔大婶家里勒克德浑家果然不是很远，她感觉好像没有走太久，便到了府邸前。
　　门口的小厮汉话说得极差，可在她的连笔带划下还是大概明白了她的意图，放她进府等着了。
　　勒克德浑还没回来，不过应该是快了。果不其然，她没有等太久，就听到了勒克德浑和贴身小厮安昆交谈的声音。
　　“二阿哥，这姑娘要见你，我瞧她跟那加克玛依都是哈萨克人，她一直说要见您，我就放她进来了。”安昆道。他汉语也不大熟，只大概知道恰拉古丽急着见勒克德浑。
　　正厅里昏暗的烛火，照亮了她白净的面容。
　　“行了，你先出去，我和她说几句。”勒克德浑连被汗水泡湿的军装都尚未换下，便先遣走了安昆。
　　安昆心里很是纳闷——勒克德浑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平日一回来，他都是先换好居家装然后用晚膳，今天这个女人一来，他连衣服都不换了……
　　“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就当听安昆说来了个哈萨克女人时，勒克德浑便知道只可能是恰拉古丽了，而后便知道她这么一个人过来而不是让加克玛依带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儿了。
　　“那您得答应我个事儿。”恰拉古丽说着，向勒克德浑行了个礼。来找勒克德浑实在是有些冒险，可眼下只能找他了，“我来见您这事儿，您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加克玛依。”
　　勒克德浑隐隐感觉怎么她像要去做坏事儿。他虽跟恰拉古丽认识，可没事儿恰拉古丽是绝对不会往自己府上跑的，何况她有了加合买提，怎么着她也不会独身一人就这么来到另一个男子的家中。
　　“你如果是想跟我行……”勒克德浑死死盯住她，打量着她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罗洛欢住在哪儿？我要见他，有些话上回没跟他说清楚。”恰拉古丽已经知道勒克德浑的怀疑所在，便抢先开了口，“您觉得这事儿我敢让玛依姐姐和我大哥哥知道？”
　　这次注定是要对不起大哥哥了，恰拉古丽心想，可不行，眼下她只想见罗洛欢一面，她想好好陪陪他。
　　不知为何，勒克德浑望着那双闪烁着异样的眼睛，心里隐隐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可他明白，有些事情，不必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