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正阳街的春天(小说)
1.
正阳街,一个旧城改造后的小街,化茧成蝶,脱颖而出,蹁跹起舞在古城一隅,临街的仿古建筑,古朴不失玲珑,端庄兼有秀气,如画家笔下的水墨画卷,一展清明上河图中古貌盛景,给古城厚重的文化底蕴又增添浓墨一笔。
正阳街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人们既是在悠闲中购物,餐饮,也是在品味街面那一座座仿古建筑艺术,穿行在艺术超市,欣赏着那精巧的楼阁,赞不绝口。
正阳街的居民出来进去喜笑颜开的,小街的店铺价格也在攀升,高价位的店铺也租不上,能到正阳街里做买卖,好像商人也脱离了铜臭气,变得有品味了。
在明媚的春天里,许三的“重生饭店”在一片鞭炮声中开张了,神采奕奕的严明老人作为特约嘉宾,参加了剪裁仪式,当严明手中的剪刀落下的那一刻,许三俩口子眼泪掉下来了,经过了磨难的人才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三年前的一场无情的火灾,把他的全部家当化为灰烬,是严叔和街上的居民,还有办事处的爱心,让他重振旗鼓,从消沉中解脱出来,拥有了一处自己的的饭店,而且饭店种类增加,规模扩大,成了街上少有的几家装潢华丽的饭店,抚今追昔,他心潮澎湃,感慨万端。
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这些和许三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老邻居们,在许三家最危急困难时刻,伸出了援助之手,让许三度过了难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许三是个重情义的人,在饭店开张的日子,更是不敢怠慢邻居们。
“许大哥的饭店开张了,也不给兄弟打个招呼?”随着声音,从饭店外面走进来几个年轻人,领头的是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子,白净净的脸庞,脑袋头发曲卷着,一双眼睛狡黠地在转动着,一走三晃,给人一种轻浮不稳重的感觉。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都是耸着肩膀,高傲地昂着头,他们对满店的顾客熟视无睹,径直走进饭店,打量着饭店的四周,许三一见,忙上前去打招呼:“呦,二蛋来了,快请坐?”说着,把他们让到一处靠近空调的桌子。
几个人围着餐桌坐下,二蛋揶揄地说道:“大哥的饭店开张了,兄弟们哪能不来祝贺?不能显得我们小气啊!”许三给他点着烟,忙说道:“那是,那是……”心里却叫苦不迭:“你们来,谁欢迎你们啊!你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提起二蛋,街上的人都会摇着头叹息:“这孩子,年轻少壮的不走正道,可苦了他娘了!”二蛋自小父亲病逝,母亲有残疾,一直没有再走人家,拉扯着二蛋,瘸着个腿,刨垃圾,捡废品,在人生路上步履蹒跚,每天为生计奔波,长期的劳累,生活的压力,使她消瘦得没有百十斤,六十来岁的人,本不算老的年龄,滋润丰腴的容颜,早早地被岁月刻上了无情的皱纹,乌黑的头发也渐渐霜染,稀稀落落的满嘴假牙,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老许多。
二蛋今年快三十的人了,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上个临时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嫌日头晒,就是恨风刮脸,苦活累活不愿干,最后,干脆不上班了,每天和几个年青人在街里晃荡,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曾经娶过一个老婆,还生下一个女儿,妻子是河南农村的,本指望落户在城市里过上幸福的日子,可二蛋好逸恶劳的劣根,根本无法给女人带来好日子,绝望之际,女人带着女儿回了河南老家,一去不回。二蛋也落得轻松自在,他羡慕同龄人优越的家庭环境,感觉任何家的孩子都比他幸福,破落的家境,一个身患残疾,穿着跟要饭差不多的母亲……唉,一切让他萎靡不振,整日在酒精中麻醉自己。
重新改造后的正阳街面,那俏丽的建筑,如春天里一束束灿烂奔放的月季花,绽放在他眼前,让他垂涎欲滴,跃跃欲试地想去采摘。他从正阳街开放的商机中,开始寻找致富发财的门路。他开启自己智慧的大脑,想到了一个妙计,找来几个铁杆哥们一商议,自以为这是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他雄心勃勃,要改善家庭环境,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然后重新娶个老婆,到那时,河南的女人跪在他的面前也会被他一脚踹开。
2.
于是,在街上,每天可以看到二蛋和几个年轻人,流窜在街道的店铺里,以收保护费为名,向商户们索要钱。二蛋办事是有分寸的,对街上的居民开的店,他避门而过,街坊邻居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得给母亲在街坊邻居面前留个老面子,给自己留条后路。
外来的商户则遭殃了,他索要的都是外地来的商户,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想在正阳街站稳脚,发正阳街的财,就得给地方的财神上供,正阳街的二蛋他们,正是正阳街的财神,否则,你的店就得遭殃,明的暗的一起上,让你欲哭无泪,有苦难言,最后乖乖就范.
对于本街的商户,二蛋他们虽然不索要钱财,但也要混个滚嘴流油。许三的饭店开张了,哪里有二蛋他们不到场的道理?前来祝贺是假,饱餐一顿是真,吃饱喝足,扬长而去,许三还得笑脸相送,有了二蛋的“保护”,高兴还来不及呢?还敢怠慢?
二蛋几个人坐在饭店的角落里,嘴里哼着小曲,敲着二郎腿,二蛋大声吆喝着:“许大哥,给弄几张饼,来盘卤牛肉,弄瓶好酒来……”许三的媳妇在制作间直瞪眼,不让许三给这帮人上饭菜,她知道,他们都是吃白食的,给他们饭菜,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许三没听老婆的,不就是一顿饭吗?这帮人是惹不起的,破财免灾,免得以后找自己饭店的麻烦。许三一阵忙活,把饭菜给二蛋他们备上桌,一帮人开始在饭店里推杯换盏,大呼小叫,狂欢作乐,只喝的七倒八歪,醉酒熏熏,摇头晃脑,天眩地转。酒酣饭足后,二蛋吆喝许三过来,醉眼蒙蒙,口齿含糊地拍着许三的肩膀说道:“许大哥……够意思……今天兄弟们……玩得痛快,你让兄弟高兴……兄弟也让你高兴,以后市面上有什么事给……兄弟言一声,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我为大哥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对了,今天的饭钱先……挂着,改天我过来给你算账……”
许三忙不迭地说道:“别管了,今天的饭就当大哥给兄弟们洗尘了……”
二蛋对几个醉汉一招呼:“走了,别给许大哥……添堵了……咱们别处……转转……”
二蛋醉气熏熏往外走,后面几个小兄弟一走三晃紧跟其后,二蛋一出门,跟一个老人装个满怀,险些把老人撞到。老人扶住他,大喝道:“二蛋,走路不长眼睛啊!”二蛋定眼一看。是严明:“哟,严叔……对不起了……侄子今天喝的……有点多……头有点……晕……”说完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向严明招招手,走了。
严明站着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说道:“这小子,喝多了又不知干什么坏事了!”
许三媳妇冲着他们背影唾了一口:“呸,这帮混蛋,整天在市场祸害买卖人,不得好死!”
严明叹息道:“可怜张嫂啊,一个寡妇,身子还有残,拉扯着这么一个混账小子,也不知道心疼她,老了也是个受罪的命!”
许三走过来说道:“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让他遇到个不要命的降住了他,他就老实了!”
三个人正在说着,街中央传来一阵吵骂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严明一听:“不好,准是这帮混蛋在肇事,去看看。”说完,疾步向街中心出事地点走去,许三紧随其后。
3.
二蛋一帮人从许三的饭店走出来,走在街上,看着街两旁眼花缭乱的商铺,心里说不出的嫉妒:“我们的风水宝地啊,老祖宗留下的旺盛香火,街里百姓赚个钱算了,一些外乡人也在这里做发财梦,正阳街的财气都到了外乡人的腰包?把街上人都看成怂包了?妈的,甭想让你们好过了!”
他们几个借着酒气,见了外地商户的店铺就进,到了里面就勒索要钱,老实的外地商户知道惹不起他们,赶紧掏出腰包的钱,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们,二蛋根据店铺的大小行事,生意旺盛的多要,生意冷淡的少要,少则几百,多则上千,但只要是进了店铺的门,就不会空手而归,否则,你的买卖甭想做了!一些外地的商户图个安生,自知惹不起这些当地的黑道老大,忍气吞生地掏出腰包中的钱,等他们走后心疼的直掉泪:寄人篱下的买卖真难啊!暗自叹息着。
外地商户们的逆来顺受,息事宁人,助长了这几个混账小子威风,二蛋一帮人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地行走在小街上,好似文雅的小街上爬行着几个屎壳郎。
二蛋一帮人一连转了三家外地商户的店铺,外来的商户都乖乖地掏钱免灾,二蛋的腰包鼓起来了,腰板更硬了,又趾高气扬地走进了第四家外地商户的店。这家名叫“墨香阁”,专卖名人字画的店,店铺内名人字画在墙上悬挂着,笔墨砚台摆放在柜台里,店内墨迹飘香,给人一种书香门第的文雅清新感觉。
二蛋一进门就吆喝着:“老板,街上的规矩知道吗?”
老板走了过来,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白皙的皮肤,温文尔雅,瘦长的身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柜台里站着一个漂亮小姑娘,窈窕淑女,娇俏怡人,一下子把二蛋几个眼睛都看直了。老板见几个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竟然面无惧色地答道:“这街上的规矩我还真没有听说过,我只知道法规,还没有听说过什么街规……”
二蛋一屁股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嘴里吐着香烟,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们外乡人在我们正阳街做买卖,是要交保护费的,我们保护你们的买卖不受侵害……”
年轻老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是正经的买卖人,挣得是正经钱,不是犯法的钱,我的钱属于我的,不会随便给人的……”
年轻老板的话柔中带刚,又无可挑剔,可在二蛋看来,这话是在挑战二蛋他们的尊严,灭他们的威风。一下子把二蛋几个人的火气激起来了,二蛋的一个铁哥们一把上前揪住老板的衣服:“听你话的意思,你挣得是正经钱?我们挣得不是正经钱了?妈的,今天遇到茬了!”说完,一拳夯在年轻老板的胸口,老板被打的退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们这是在干犯法的事,敲诈勒索别人的钱财,是要蹲监狱的!”年轻老板站定后,仍然正气凛然地说道。
“妈的,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二蛋一挥手,几个哥们随后而上,一个小子对着柜台“啪啦”地一下,一拳头打在柜台上,柜台的玻璃顿时被打的粉碎,这正是严明他们听到的玻璃粉碎声。
“哎呀……”柜台里的小姑娘惊讶地叫着,上前要阻止,其中一个小子一把抓住她,趁机在她那柔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流氓,不要脸……”小姑娘一脸通红,用力挣脱开那小子的手,可她哪是那小子的对手?被他紧紧地抓着,挣脱不开。
另外俩个小子走前来,抓着柜台里毛笔啊,砚台啊,胡乱地看着,又走到墙前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斜愣着眼看半天,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什么破玩意,拿几个破字来卖钱?糊弄我们街上人没水平啊,显得你们高贵?你们读书人的钱那么好挣?”说完,用手用力一拽,字画“稀里哗啦”从墙上掉了下来。
“哎呀……混蛋……那是名人字画,损坏了你们赔不起的。”年轻的老板心疼地走上前去要捡起落在地上的字画,而二蛋一只脚踩在他的手上,动弹不得,老板瞪着眼睛,眼里冒着怒火,怒视着二蛋。
4.
“二蛋,住手……你们干什么!”正在这时,严明走了进来,因为走的急促,脸上还冒着汗,在路上,他嘱咐同来的许三赶快去把二蛋娘叫来,他知道,二蛋虽然桀骜不驯,但对母亲还是很孝顺的,娘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严明走进店铺,看到二蛋他们把店里糟蹋的一片狼藉,顿时火冒三丈,二蛋这帮混小子太胆大妄为了,令他瞠目,竟然在青天白日之下,公开打砸商铺,殴打商人,索要钱财,这简直和土匪差不多!
他怒斥二蛋他们:“你们真是狗蛋包天,白日里打砸抢,还有没有王法!”
年轻的老板拿起手机,开始报警,二蛋几个见势不妙,飞野似地逃走了。
不一会,警车鸣着笛声驶进了小街,停在了被砸的店铺门前,开始查看现场,询问墨香阁的老板。二蛋娘拄着拐杖,步履艰难地在许三的搀扶下也赶来了,她边走便嘴里骂着:“遭天杀的,混账小子,我见了他打不死他,让他丢咱街的人,丢我的人……”
街上的群众开始围观过来,几个被勒索的商户也围住了民察,诉说着他们被二蛋一伙敲诈勒索的经历,他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严惩这些地头蛇,给他们一个好的经营环境。
听着商户们愤怒的声讨,二蛋娘跪在了警察面前,给商户们作揖谢罪,恳求店主们看在自己老面子上,原谅自己的儿子,说着,老人还从衣兜里掏出卷的皱巴巴的手帕,从里面拿出几百元钱:“他拿你们的钱,我还你们,求求大家,放过我的儿子吧……”
被砸的墨香阁老板怒吼着:“你赔,你赔的起吗?我的这些字画都是价值连城的,那是一字千金!你这几个钱还不够一个字钱……”
二蛋娘顿时愣住了,她没想到几个不起眼的字竟然是宝贝,她目光呆呆地望着地上被损坏的字画,脸上显出苦痛和惶惑,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冒起了冷汗,耳朵里一阵轰轰地发响,难以抵挡的寒冷一直透入她的骨髓,同时她的精神上也产生了一种绝度的恐怖,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压迫着她,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像个木偶般走出围观的人群,至于民警要她儿子回来到派出所接受调查的话,还有人们唏嘘、怜悯的声音,都好像是天语,她耳边什么也没听到,只顾一个人拄着拐杖走了,一步、一步、脚步好像有千金重似的,用力拔着沉重的双腿,身子佝偻的成了一个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