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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连载】门外(8.丢了老婆的人)

作品名称:门外      作者:特快专列2011      发布时间:2014-06-14 18:19:03      字数:4829

  在李正军开办幼儿园时,楼下那些办公室里的资料,肯定当垃圾扔掉了。李正军跟我讲这个的意思,大概也是这样的,我对找到资料的信心又降低了一层。不知道楼上会不会有收获?
  这些房门上曾经标示某种职能的牌子,都被抠掉了。我们分不清哪间办公室里坐着的人,曾经管过这样的事。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是基建办和后勤一类的办公室管。门上没有牌子,哪里会知道哪间办公室是这样的办公室呢?没办法,就一间一间打开门,进门去看。
  屋子里积满了尘土,轻轻一碰,尘土就飞扬起来。屋子里的杂乱,可以看出当初屋子里的人,在最后时刻的情绪。很多东西都乱扔在地上,书、杂志、资料、文件,散开着,有些被撕烂了。看到屋子里这个样子,我的心一下子陷到冰窟里去了。在地上,在架子上,或者打开的书柜里,撕烂或者没有被撕烂的纸张,都盖上了尘土。尘土薄薄的身体,让纸张上的字,还隐隐绰绰的露出来。
  我们捡起一些纸张看,纸张上的内容,显示是一份组织政治学习的文件。十多年前嘎吱矿下发的文件。无非是搞什么活动,加强安全管理一类的,没有任何价值可言。这种文件任何办公室都可能有,也就无法用文件来区分办公室当初的职责了。
  郭新民饿脚踩进去,尘土像蝴蝶一样飞起来。在屋角,还有一串慌急的脚步声。看来,我们惊动屋子里现在的主人——老鼠了。郭新民在一个柜子前停下。柜子里的东西也被翻得很乱,他抽出一个文件夹,尘土也被带出来了。
  “这间办公室,像是搞劳资的,这些都是工资表。没用,我们去下一间办公室。”郭新民把抽出来的东西,没有放回原处,而是往地上一丢。文件夹落到地上,将地上的那些尘土高高地扑起来。我厌倦地皱起眉,赶紧往后退。
  我们就这样换着房间搜索着。在一个个蒙满灰尘的房间里,寻找着我们想要的线索。李正军茫然地跟在我们的后边。他手里提着一串钥匙,什么话也不说,看着我们忙碌。我们出这间门,他就去开下一间屋子的门。
  这跟海底捞针没有任何区别。
  陈年的灰尘,飞到鼻孔里。飞进嘴里。包裹着整个身体。这些灰尘,像旧朋友,那样热情地欢迎我的到来,也像是在不断倾诉着过去的往事。
  这些灰尘,历史长短不一。在这里躺了很多年,应该非常的寂寞。能有人来看望,心里充满放纵的快乐。不断地飞起,又不断的落下去。
  我们一个一个房间耐心地寻找着。找了十来间,终于觉得有一间像管基建的办公室了。我们有些兴奋,在里面仔细地搜寻着,但里面并没有我们想要的资料。我抬起头来,遇到郭新民那沮丧的目光,“我猜想,应该有专门存放这种资料的库房或者档案室,应该在那里。”
  “现在的问题是,找不到那间放这一类资料的房间。即使有这种房间,这种资料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心里有一种厌倦的感觉,想要放弃了。
  我没有说放弃,郭新民也没有说,仍旧继续下去。到中午的时候,吴桂丽站在楼下喊我们。我从破烂的窗户探出头去。
  “吃饭不?吃什么?”
  郭新民站在另一边的窗边,侧过头来对我说,“看来这一上午白忙活了。到吃饭点了,怎么办?”
  在嘎吱矿,没有饭馆。要吃饭,还得到嘎吱镇上去。这一来一去浪费时间不说,主要是身上,沾满了灰尘,出去了就想洗个澡。洗了澡,哪里还会有心思再继续翻这些陈年的资料呢?
  我把头转到李正军这边。
  “能不能搞顿饭吃?”
  我怕李正军误会,连忙补充了一句,“我这里有两百块钱,你帮我们弄弄?”
  李正军的脸,马上就红了。语言也有些结巴了。我有些奇怪了,就追问说,“我们也不想要吃什么好的,一碗米饭,炒个青菜,炒个鸡蛋,有泡菜就更好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他是这么个……我,我真不好意思说,不是没有饭,哦,米……”
  李正军的话语说得颠三倒四,我根本不明白李正军说这些话的意思。着急地追着他说,“怎么?不行吗?不行我就叫小军去嘎吱镇上买点。”
  “唉——”李正军苦着一张脸,蹲在了地上,“我家里没米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什么都没吃,没有胃口。给孩子也就煮了点面条给他吃。”
  我笑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用手去拉蹲在地上的李正军,一个大男人,混成这个样子,真是没出息。
  “有什么呀,不就是一顿饭吗?没那么可怜的。我马上叫小军开车去嘎吱镇上买。快起来,去把孩子和嫂子叫来,他们肯定也没吃,叫他们来,我们一起吃。”我以为李正军觉得收我的钱不好意思,就尽量不去触动他的痛处。我记得他头天晚上还邀请我去做客的,还说要杀鸡,现在怎么——
  我赶紧去叫宋志军到嘎吱镇上买饭买菜,“提回来吃吧!搞简单一点,动作快一点。”
  宋志军开车走了。李正军还蹲在地上,头勾到了裤裆里面。
  “起来呀,算什么大事呀!谁没有手里紧张的时候呀,我这里带得有点钱,你拿去应应急。”
  李正军推开了我拿着钱的手。“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家的问题。很大,很痛苦的问题。”
  “为什么这样说?有什么事吗?”
  “我老婆跑了!”
  “跑了?什么时候的事?往哪里跑了?你昨天都没有说。”
  这是一个新鲜事。跟本案无关的事。我对这个案件,原本就没有多少兴趣,遇上李正军说这样的事,我的兴趣,一下子就得到了提振。一件二十多年前的悬案,有什么可查的。在局里,还有很多比这个案子发生时间近得多,关心的人也更多的,不是也悬在那里没人关心吗?
  “怎么回事?给我好好说说。”
  “昨天我喊你去家里吃饭,实际上是骗你的,那个时候她就跑了。”
  “跑了?你干嘛不去追,还陪着我们干这些事?”
  “我老婆,是我从老家农村带来的。矿上没垮之前,日子还可以。后来矿垮了,家里还有一点积蓄,加上我们善于折腾,也还能勉强维持生活。那时,父亲还在,他有退休工资,可以帮我管管孩子。前年,父亲去世了。去年,母亲又得了癌症。我们借了些钱,为母亲治病。母亲就是个家属,没什么收入,也没有医保。住院哪里敢去?医院也没去几次,就是痛得厉害了。母亲的汗滴一颗颗往下滴,我们的心也像被刀割一样。这种感受真的太痛苦了,我们实在受不了啦,才送她去一次医院。母亲是在病痛中离开我们的。当然,我内心是很不安的,我没有尽到孝心。但我因此也背了一些债,更增加了家庭的困难。孩子上学的学费,也是我们多方找人借来的。”
  李正军这样说的时候,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而且声音也有些哽咽。我脸上的笑,慢慢从嘴角溜走了。
  这些年,在这个地方生活着的人,受到的生活折磨,是我难以想象的。我离开了矿区,是我的幸运。事实上,还有更多的一些人,没有我这种幸运。
  “十多天前,家里一台十多年买的十四寸电视坏了。这台电视我修过很多次,这一次我再没有力量修复了。老婆在家没有什么消遣的,也生着闷气,就说去嘎吱镇上找个什么事干。嘎吱镇边上,开了一个耐火材料厂。她在那里面打工,开头还不错,昨天下夜班她突然就不回来啦!”
  “怎么不回来啦!”我也蹲下身子去,“总有个理由呀!”
  “我上午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要等你们就没有去找。你们走了以后,昨天晚上,我给儿子煮了点面条吃,然后就去找几个熟人打听。他们都说我老婆最近几天,跟云盘乡的一个小伙子打得火热,可能去了那小伙子家。我赶去那个小伙子家,她躲在那人家里,说什么都不出来,说要跟我离婚。”
  事情也很简单。老婆嫌他穷,跟别人跑了。开始没问起他这个事,他居然能跟没事的人一样,漠然地陪着我。看来,李正军的内心,还算足够强大。
  “这怎么行?老婆又不是破衣服,怎么能说丢就丢啦?”
  我火气有些大,“去找她,那小伙子会跟她结婚吗?会要她吗?多半就是玩玩的。你别气馁,你要跟你老婆讲清这个道理。那个男人情况怎样?”
  “也不怎样。黑黑瘦瘦的,是村镇边上的农民,因为征地,家里可能盖了一栋两层的楼房。”
  “待会我陪你去。别着急。我们一起去,找你老婆。最好是见到面,你跟她说说利害关系,不要让她被一些言语迷惑住了。”
  这时,郭新民对翻那些废纸没有兴趣了。他被李正军的话吸引过来,慢慢走过来,站在我的身旁,仔细地听着。
  “老婆是你的,你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郭新民的模样,似乎也很气愤,就像自己的老婆跟别人跑了似的。
  “我……我……我,”李正军嘴里结巴地蹦出几个“我”字,头就像花蔫了一般垂下去了。
  “你看你,就这么点出息,老婆不跟人走才怪。我说呀!你能不能站起来,挺直了腰杆呢?你过去日子困难,现在你父母都过世了,最困难的时期应该算是过去了呀!你们还有孩子,慢慢的把孩子供养大了,他不会比你更不如吧!你要有信心,孩子和今后你能给你老婆稳定的生活,都是你的优势,你有什么直不起腰的?”
  我从来没发现郭新民嘴里能蹦出这么多词句。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又继续说他那些非常壮阳的话。但是,李正军的头,始终没有像一朵向日葵遇到阳光那样昂起来。
  很快,宋志军提着饭回来了。他说他没去嘎吱镇上,而是在路边的一个小店子弄的。郭新民见了饭菜,嘴里往外蹦词句的开关马上停止了。郭新民搓着手,忙不迭地接过宋志军手里的东西。
  我打电话喊吴桂丽来吃饭。郭新民找了一张报纸,在一间屋子的桌子上摊开。我们把饭菜放在报纸上,白米饭,凉拌猪耳朵,凉拌牛肉,炒了一盒茶树菇,还有一盒烧的茄子和青椒。这都用白色的一次性饭盒装着。
  “李正军,叫你儿子来吃饭呀!”
  郭新民扭头对蹲在地上的李正军喊。喊了两声,李正军都像没听见似的,闷在那里。喊第三声的时候,李正军的身子才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他摇着手,“别管他,别管他。饿不死他,他有办法的,他有办法的。”
  李正军不说家里有什么吃的,而是说儿子有办法。难道肚子的问题,是靠想办法来解决的?细细一想,李正军这种思路,就超过了我们。我们不由微微笑起来,就不再勉强他了。忙着摆放那些饭菜。每个饭盒都塞得满满的,我把饭盒盖子撕下来,把那些饭菜分了一些出来,装在两个饭盒里。我又拿了两盒饭,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递给李正军。
  “来,正军,帮我们一个忙,带回去给孩子吃。我们买多了,吃不完。”李正军迟疑了一下,把东西接过去,然后往外走了。
  我们只能站着,没有地方坐。屋子里到处是灰尘,稍稍动静大一点,就看见阳光中飞舞的灰尘。我们站在屋子里,动作轻缓,慢慢吃着东西。
  一边吃,一边交流收获。
  我们这一组,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希望能有所线索的那些资料,一点都没找到。在尘土飞扬里忙碌了这么久,郭新民有些不满。
  “吃这么多灰,简直要人命。我看,找不到算啦!”
  我闷着头,不说话。郭新民不满地看看我,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
  “还有两三个房间。吃完饭我来看,如果还找不到就没有办法了。你们呢?有什么收获?”我转头到宋志军和吴桂丽的方向。
  宋志军和吴佳丽的收获比我们大一些。他们在一上午的时间,走访了八位老工人,通过他们的回忆,掌握了一些那栋楼里住了些什么人,怎样变迁的,楼里这些人之间有些什么样故事等等。
  吴佳丽递给我一本记得很满的笔记本。我放下手中的饭盒,接过来。看来,藏在这些老人胸中的故事还不算少。这些回忆,有助于帮助我们破案吗?
  我大致翻看了一些,有些名字曾经在我的记忆里反复出现过,有些事我也隐约的有一些印象。其中有一段,我没有什么印象。
  “大概八十年代中后期的时候,有一个井下工带他未婚的农村女朋友来住,没几天,他那个女朋友就和旁边一间宿舍的工人裹在一起了。那个井下工下班回来就在床上堵住了那对男女。那女的说他们没结婚,有权力另外找。那个井下工一把把女的杀死了,然后从三楼上跳下来,跑了。听说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人。”
  “在那栋楼下,开了一个商店。商店是一个叫田秀娥的女人开的,那个女人是老郑买来的老婆。但是后来老郑在外出的时候,居然被泥石流给埋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那个女人得到解放没多久,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大致看了看这些杂乱的记叙,然后把笔记本合上,递回去给吴佳丽。“你们回去好好整理一下。”说完,我又端起饭盒,夹了一点饭塞进嘴里。在脑袋里,这个案子又揉了杂草进我的脑袋。我对如何破案,又去何处捕捉“凶手”,还是没有一点思路。
  管他的,吃了饭再说。我们都不是什么专科学校出来的,更不是什么神探。这只是一个工作,让人厌烦的工作。有没有结果,压力并不是天大。不就是领导的一顿吼叫吗?再或者就是扣一些奖金,包括吴佳丽,还不是想走出办公室,到外面来散散心吗?
  吃着饭,太阳渐渐有些往西斜下去。时间过得很快,一天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走下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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