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疑 惑(小说)
深秋,一抹残阳尽情地照着大地,把整个世界一瞬间染成了红色。有一条躺在北矿家属区北边的铁道,几十年如一日,看这里的世事百态。它一直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原来的时候拉煤的火车拼了命的来回跑,而现在好长时间拉煤的火车都没有光顾过。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虽然它身前身后堆满了干硬的煤矿,虽然它相信这些干硬的煤块最终会等到繁忙的争抢。但是现在它已经难以呼吸,虽然这里一直以来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到处煤末飞扬,但是它没有一次像这样憋闷过。雾霭是可怕的,它除了感到孤独以外,现在也得了抑郁症!而让一条铁道患上抑郁症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求慈,求慈是笔名,他叫什么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他来这里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字。他几乎每天同一时间,同一表情地出现在这条铁路上,风雨雪雹,从未间断。
求慈来了,这个白水大地上土生土长的文人,在这条黑色的被红光笼罩的铁路上,他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这样安详和谐的气氛因为他内心的欲望而被彻底的消残。
“我该怎么办?”求慈叹息了一声。他常常这样叹息,他常常问自己:“你怎么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你做了什么?做成了什么?真是一个废物!”
求慈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自责与自卑缠绕着他。他告诫自己决不能这样活下去,一定要写出大部头的作品,一定要让社会认可。他到底缺少什么?他的思想敏锐、文采飞扬,已然在这块土地上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文人一分钱不值,还要花钱,他越发的忧郁了。
“别弄那些事情了,不务正业,哪能把这事当饭吃?”他正痛苦的时候,他的妻子当头给他一句。但是他还是不能放弃,文学让他心潮澎湃,这就像是他的恋人,使他如痴如狂,让他缠缠绵绵,让他碾转反侧。
求慈能理解妻子的责怪,毕竟巨大的家庭琐碎都落到了妻子身上。他怎么办?他身上的忧郁又一次加重了。
他每日来这里散步就是为了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忧郁、不快扔到这煤堆里,让这来来往往的拉煤的火车带走。可是现在火车好久不来,就像是女人好久没有例假,他的坏心情把这里熏染成一块忧郁的伤城。他知道他必在这种忧郁中离去!
“您好!您的作品已被我们杂志选中,请你向此卡中汇60元工本费(三本杂志的价钱,多要不限)。”
他看着这条短信就像看到了他的过往,这算是不错的投资,只60元就能把他一首诗歌打入市场。这比他收到了好多回信都要便宜。但是即使这样便宜,他还是犹豫了。
“60元钱呢?我能干好多事情,能请一家三口吃一顿羊肉泡馍,能给妻子买一瓶不错的洗面奶,或者能给女儿卖一个漂亮的时尚书包。”该这么办?求慈矛盾了,只是60元的矛盾。
文人也必须是活在生活中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意识问题就是放屁。再往前走就是一大片被煤末笼罩成灰色的脆弱的不健康的苹果树。在白水这块大地上,苹果是重要的农副产品。这里的农民不叫农民叫果农,这里有“白水苹果亿万人民的口福”的口号。从二十世纪90年代起这里的农民依托苹果致富,一个个万元户拔地而起。由此而引致的各种以苹果为产业的企业也扎堆出现,到现在有一大批土豪。而在煤堆、煤气、煤雾中生长的苹果自然是白水苹果的败类。果农们放弃了这些果园,煤矿给了他们相应的补偿,这些地方就变成了白水大地上最高级的荒地。
求慈看着这些树,就如同看着自己的作品。他那些自费出版的诗歌散文堆放在库房里,就像是一堆堆废纸,他当时满怀信心意气风发的出版作品,曾给他带了很多光环的集子,却拖垮了他的经济,变成了他最深重的灾难。这是他忧郁的种子。没有市场的作品如同文字里的败类。他是不是应该像这些果农一样,放弃自己的喜好,做一个正正经经的果农、工人或者干部,凭他的文字和名声,谋一份像样的职业并不难。这块土地上,种苹果的、捣弄煤的、经商的、做家具的……都富了,就写文章的穷了。
求慈突然想要做套家具,他的作品蜗居在库房里他都能忍受,但是把白水大地上土生土长的100多位文人的书籍和一大批他喜欢的世界名著像垃圾堆放在墙角旮旯里,他却无法忍受。
求慈在县城有一套房子,但没有书房。他是文人,他忧郁,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有哪一件事情比做一套书柜更急切。
求慈突然轻松了起来,忧郁怎么了?只要不抑郁,只要没跳楼,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他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径直往白水县城走去。
“你要做什么?”老板娘个子很高,亭亭地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地问求慈。
“我要做一套书柜,你们能做么?”求慈天生怕女人,看见漂亮女人脸就红,还不敢大大方方地去看。
老板娘浓妆艳抹,走路慢慢悠悠,谈吐自如,表情阳光,很好的把城里人的优越和农村人的朴实结合在了一起。
“能做,想做就定,绝对让你满意!”老板娘轻拈梅花指,一副媚态。
“我看看,了解了解行情,合适的话我就做。”
“好吧!想做你就来,价位质量绝对么马达。”老板娘说着,就给另一个人去介绍生意。求慈嘴张得老大,想问问摆在展厅里的一个书柜的价格,硬是活生生的憋了回去。
“哪里不对呢?”求慈心里犯着嘀咕,难道老板娘看出来了他就是一穷酸文人,切不出菜的。
但是求慈又不敢肯定,因为这老板娘确实是高,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起来挺热情,又不很在意。他继续在这里寻找自己需要的书柜,他看了好多,他觉得他的书房必须配一件非常有档次的书柜。他和别人不比其他,就在乎这个。
“老板,这件柜子做下来多钱?”他终于忍受不了老板忽冷忽热的样子,一声大叫把老板娘从一个帅哥面前吼了过来。
“你吃人呀!这么喊!没看我忙着哩么?让我把这个大客户打发了再和你细谈。”
“不吃!你什么态度啊!还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件多钱?”
求慈指着一件做工非常精美、大气的书柜气愤愤地说。他知道文人的手段是行不通的,这个社会还是喜欢一点霸气的。
“这个好!你真是好眼光,做下来2万多。要不要,要的话就定了,价位还可以再商量。”老板娘马上露出了笑容,好像这两万元已经唾手可得。
“太贵了!”求慈喃喃地说两万元绝不是一个小数字,他可以换了他写文章的老式电脑,可以给家里买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可以给家里买一个空调,可以再出一本书……他犹豫了,他突然觉得他冒出来的做家具的这个想法是那么幼稚,是那么不值一提。
求慈扭头就往出走。他突然看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等等啊,这个价位还是可以商量的。是啊!你都是咱们县里的名人了。还有名人效应的,你给我们做宣传,我们给你可以少到吐血价。”
求慈一边往外走,一边疑惑,她竟然认出了自己,刚才怎么放着我这个文人、才子不理不睬去招呼一个大帅哥。现在看到手的菜没了又热情起来。但是她的热情导致了求慈坚决地离开。
求慈终于没有回头。他眼里还是那条又粗又黑的铁道。他毕竟要走一条别人看不懂的路,就像这条铁道,只要完整的站里在这里,终有一天会有用武之地。
求慈喜欢写真实的生活,喜欢写真情实感。他相信好的文字必是这样的,他不迎合风气。为了更好深刻地了解生活的真实面貌,他辞了组织部的干事,租住在北矿附近的农村里。他的行为把他的很多朋友变成了陌路,把爱人变成了怨妇。
铁道突然变得温馨。求慈再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刚好是一个春天的清晨。那些被煤熏得乌黑的果树开始泛绿,已清楚地看到花骨朵。
求慈今天开始构思一首长篇叙事诗的结尾。这首诗歌他从秦始皇废书坑儒和文化大革命得到灵感,从一段不太景气的爱情获得能量。
“激情必是来自底层!”求慈告诉自己,他是灵魂的圣人。他不相信生活能将他困住,他要紧紧扼住命运的喉咙。拖着疲惫的、饥饿的身体前行,能走几步算几步,再不向生活妥协。
求慈一有文章的灵感浑身就会充满力量,甚至开始哼起歌谣。《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真入心,他一唱,竟引来一位美女。
美女叫如梦,总会突然造访。时间久了,他常常会想着她的到来。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如梦喜欢他的文采,在心里由衷的喜欢,不像别人都是口头上的,她甚至要把她的身体交给求慈。
求慈能给如梦什么?他常常独自发呆。他有这资格吗?连老婆都养活不了。他知道精神上的富有和物质上的富有不是一回事,但是如梦不懂,她终于偎在了他的身旁,摸着他的粗笨、不像文人的手。
“你爱我吗?你和我好吧!我不要名分,只要你让我肆意地爱着。”
“不。不!”求慈除了说“不”外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梦已经来过十几年,已经从一个小女孩出落成一个大美女。纯情、高雅、文质彬彬,就像一串吸引人的嫩葡萄。
求慈一边拒绝着她,一边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没有她,他那能坚强地在这条路上活着。
“我送你一首诗吧!”
求慈托着她的手,很温柔地说。他眼中的忧郁突然没有了,只有爱,一种无所适从的幸福的表情。
“好啊!你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一首诗歌,我等了10年了。”
求慈拉着如梦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上了三个字“我爱你”,并告诉她,这是诗歌的全部。
如梦欣喜地留下了眼泪,求慈推开了她,他看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好久,这条路上都没有了求慈的身影,只有一句歌谣在半空中飘荡:
情涟漪/藏心里/有缘却无缘在一起/一缕青丝缠在我和他的梦里爱不起/却相依/
……
情涟漪/藏心里/有缘却无缘在一起/一缕青丝缠在我和他的梦里爱不起/却相依/
欣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