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王老实的春天(微小说)
近日,夜里王老实总是唉声叹气,不停地翻身,睡在一旁的老伴儿嘟囔道:“你这死老头子,平日一沾枕头就打呼噜,这是怎么地了?”说罢,翻个身,又自顾自的睡去。王老实索性拉开了灯,披上棉袄,倚在炕墙上,卷起一袋“蛤蟆赖”独自吧嗒起来。
烟雾在王老实面前弥漫扩散,抽着抽着,王老实突然感觉有一只狰狞的鬼怪向他伸出魔爪,王老实不由得打个冷颤,原来燃着的烟头已经烧到手指部位,登时精神了许多。
起身推了推半睡半醒的老伴儿,老伴儿先是被这劣质的纸烟味儿呛得咳嗽了几声。“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发什么神经?”还是把侧脸留给了老实。
“唉!”王老实先是叹了一口气,“不行等过了十五,我也出去打工吧,家里的事情你就一个人多操心吧,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马上开春种地了,买种子化肥的钱还没着落,愁人不人?”“你可拉倒吧,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老了老了还去打工,再者说你这岁数谁还敢要?”话里半是埋怨半是不舍。王老实把手伸到炕沿前,掸了掸烧了半截子的烟灰。“张家买楼,李家的孩子上高中,赵家的老人庆寿,乡里乡亲的,哪家不得意思意思,落下的人情就是欠下的债,虽没人逼你讨要,要比欠下的债还难受啊!”王老实絮絮叨叨,不时地夹着叹气声,不知不觉的时针指向了凌晨三点。
老伴儿一声“困了。”顺手关掉了灯。。
王老实本名王忠林,今年六十有七。提起王老实村里尽人皆知,王忠林的本名反倒被人淡忘了。老实生养两个儿子,前些年老两口一锹一镐上山开荒,加上口挪肚攒,供养出两个大学生。大儿子成家立业,大儿子举家出国发展,着实让老实在人前风光一阵,近二年总算松了一口气,可老两口还是放心不下一个人在外漂泊的老二,不甘心花孩子们的钱,依旧守着十几亩田地过着平淡却快乐的日子。
王老实,所以被人送号“老实”,那是绝对的不冤枉。年轻时,两口子经常争争吵吵,动起手来,老实被媳妇赶出家门,跑到高粱地里躲了好几天。别的不说,就说前两年,老实六十六,按照农村风俗,是要操办庆寿的,老实也没声张。有知道的近邻好友前去贺寿,其中一个叫冯三的塞给老实一百元钱。因为这一百元钱,老实一个晚上都没睡踏实。思来想去,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实就爬起来去敲冯三家大门。“我和你家也没这么大随往,这一百块钱确实是多了,我就留五十吧。”
正月里天短。吃过晚饭,老实习惯性的走进了驴棚,看着这头伴随自己十多年的毛驴发起呆来,足足几分钟才醒过神来,将铡碎的细草用筛子筛了一遍又一遍,颤抖着添到槽子里。一把搂住毛驴的脖子:“老伙计啊,这些年辛苦你了,只能委屈你了,你就最后帮我一回吧。”泪珠顺着眼角滴落到毛驴的身上。
回到屋里,老实不敢给老伴儿正脸儿,吞吞吐吐“明天、明天是集日,我去集上看看去吧。”“你疯了?想打那头驴的主意,你敢!”一时,老实被老伴儿的大嗓门弄懵了。就连老伴儿自己也对自己的举动出乎意料。转而安慰老实:“不行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老实没好气的嚷道:“还有啥法子?一年的收成都贴进去了。”人一急就有办法,这就是急中生智吧。老伴儿急忙陪着笑脸:“不行,咱也办一回寿吧,往回接点,没见王寡妇家,几口人在外打工,头几天把老二一个人派回来,说是买楼了,哪有办事情把一个没成家的孩子放回来收礼的,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王老实这回是真的急了:“我六十六早就过去了,办的哪门子寿?丢不起那人,还不如扇我俩大耳刮子算了。”
夜里,两个人背对背怄气到天明。
吃过早饭,王老实直奔驴棚,去解缰绳,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广大村民请注意了,下面传达昨天乡政府会议精神,为了抵制铺张浪费,倡导节俭,从今以后除婚丧嫁娶一律禁止……”
王老实松开了拉着缰绳的手,自言自语道:是该有人管管了。王老实仿佛又看到了田地里长出的绿油油的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