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麦秋收割忙(散文)
一阵风,吹来了一浪又一浪的清香,是麦穗的金黄,在风下轻轻摇曳;是麦浪的招摇,惹来了路人的眼睛。黄了,麦子黄了。风吹麦浪,吹来了丰收,也到了麦子的秋天。秋天就是收获,就是喜悦。
麦子到了秋天,庄稼人到了夏天。
庄稼人将收割麦子的这个忙碌季节称之为麦秋。
似乎秋是个五彩的季节,可麦秋,却没有色彩的喧嚣,只有厚实的金黄。如一地丰收的快乐,凝聚在每一个庄稼人心里。你看,那风吹过的麦浪,在一浪又一浪的波动下,震动着庄稼人的眼睛,收割着麦秋的梦境。
久居城市的我们,似是早已忘记了麦秋的隆重与收割的狂放;还有与雨天争抢的忙碌。可静谧下,还是会想念风吹麦浪,麦秋收割忙。
六月,夏日的风更浓,轻轻吹过,吹开了庄稼人的忙碌,也吹开了孩子们嘻笑的眼睛。此时该是麦秋时节,我便挎着小篮子跟在父亲身后。母亲和姐姐们早就全副武装,准备下地割麦忙……
这是很多年前的记忆。
记得自己只有七八岁,到了麦秋季节,学校总会放几天假。父亲虽在公社工作,家里却也有四五亩的小麦地需要抢收,公社也自然放父亲几天假。
清晨有露珠,在麦尖上流浪。一阵风,过早地吹醒了庄稼人。六月的天,夜短得出奇,东方的白,总是在眼前晃悠。黑夜还不曾浓重地光临,就迎来了红红的日头。我还在睡梦里,便被姐姐的几声呼喊将我从梦境中迷迷糊糊地惊醒。母亲就会笑着数落几声姐姐,不想让我也跟着下地遭罪。母亲和姐姐的几句对话,早就让我彻底地恢复了意识,我一咕噜爬起来,跳下炕,抓起我的小篮子。只因,这个季节,小孩子们也懂得抢收的重要性。
踏着清晨的露珠,感受着一种喜悦,看庄稼地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比我们起得早的庄稼人,早就将能上阵的劳力全用上了。
抢收小麦,不为别的,只是怕雨水的侵袭。如果在收割的几天,下几场雨,小麦就会发霉,甚至长出麦芽,而我们就要吃一年的芽面了。那种吃到嘴里能粘住牙的感觉,庄稼人谁都不想尝,那就起个早,和雨水赛跑吧。
父亲和母亲在前面背着镰刀行走,大姐提着暖瓶还有干粮,二姐提一桶凉水,而我挎着我的小竹筐跟随。这桶凉水,自然有它的妙用。其实,父亲为了吸引的我眼球,还抱着我最喜欢的水果——西瓜。二姐提着的这桶水,就是用来冰镇这两个西瓜。
到了地头,父亲先把一个瓜放在水桶里,塞在麦地深处。虽然日头毒辣,可麦杆下却是一片阴凉。我会一直跟在父亲身后,看清楚他把瓜放在何处。
父亲便笑吟吟地给我安排任务,如果完成了,就可以吃西瓜。
父亲、母亲、姐姐,开始一人一块地收割,挥着镰刀,转眼便有一片金灿灿的麦子整齐地倒在地上。我的任务就是一块地,一块地捡拾遗落的麦穗。
那些困苦的年代,早就把父辈们磨砺得不能浪费一粒粮食。也教会了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下每一粒粮食的珍贵。
日头升上高空了,天气也逐渐灼热起来,田间地头的人们开始时不时地蹲在树阴下乘凉,吸着烟。树阴下,也会有三五成群的庄稼人凑到一起,说说今年一亩地能收成多少小麦;你家的小麦厚实,他家的小麦单薄;你家的小麦少浇了一水,他家的小麦还在泛青;你家的小麦有些干瘪,他家的小麦颗粒饱满。
庄稼人在这个季节也是最爱惜时间的,也只是一袋烟的功夫,又进入了地里。一进入地里,全然没有了说笑之声。只听见刷刷收割的镰刀在唱咏叹调。一会儿功夫,便是你前我后的参差不齐。
每到收割的季节,谁才是真正的庄稼人,那是一目了然了。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笑意,当然是那些真正的庄稼人在耻笑收割落后了的。那些落后了的也卯足了劲挥动着镰刀,追赶着。一捆捆的小麦被揽在了怀里,又放倒,又揽起。
在收割的季节,千万别轻视女人,女人也有收割能手。那麻利的动作,一收一放,一揽一倒,一片一片,空了的是麦地,整齐码放的是小麦。姐姐和母亲,就是最最能干的,丝毫也不亚于那些年轻的后生,从不输人于后。
而我,会按顺序,依次,从一块地,挪到另一块地,低头捡拾落下的麦穗。有时也会丢下落下,我又回头重新捡一遍。母亲总是很心疼我,喊我到树阴下躲着。我抬头看地里忙碌收割的人们,还有很多与我一样捡拾麦穗的小伙伴们那认真的架式,我也自然不会懈怠。怎么都不会偷懒,只是动作会逐渐缓慢。
再看我的小脸,被日头晒得通红,风吹过麦芒上的尘土,落在裸露出的脖子与胳膊处,又是一阵阵的刺痒。脖子、胳膊已被我抓得一道又一道的红印。停下来看看远方,一同捡拾麦穗的小伙伴那劲头,我怎么会甘心示弱,还是迎着日头,加快速度,追赶着父母姐姐收割的印记。
烈日当头了,晒得我真的没了兴致。几筐麦穗捡拾下来,我就磨磨唧唧,哼哼唧唧地来到父亲面前,不管那小麦的尘土沾在身上时的瘙痒,就是贴着父亲。父亲瞬间便意会了我的意思,笑着努努嘴。我得到了默许,早已兴奋地跑到了那个放在麦地的小桶旁,使出力气,捧出冰冰凉的大西瓜。父亲也招呼母亲和姐姐稍歇片刻,父亲把另一个晒得发烫的西瓜放在水桶里。等待酷热难当时,解暑之用。
切开西瓜,我第一个抢着捧起,瓜瓤红红的汁液就顺着嘴角往下淌,连着胸脯前都滴得红艳艳,小褂子湿了一片全然不在意。那凉凉的感觉,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身体里流淌。咬一口,全是凉爽,是浑身的舒坦,在毛孔里扩张。就着凉凉的西瓜,啃食几口昨日络好的大饼,肚子也好像填得满满的。父亲、母亲、姐姐会歇息片刻,继续下地。而停不住的我,又和伙伴们相约着,爬树摘杏去了。
如此三、四天的收割终于将麦子全部放倒,也已全部拉出了麦地,麦地瞬间空旷起来,只有麦梗竖着身形。
接下来,便是碾场了。
收割好的麦子早就均匀地摊放在一块收拾整齐,光洁无麦梗,二、三分大的干燥地块上。经几天烈日暴晒,一抖动,麦粒就簌簌地落下来。这时,父亲就会在邻家借来牲口,四五头整齐地排列一行。一个连着一个,用拇指粗细的绳子绑住牲口的脖子,让它们相互挨紧,还不能随意乱跑。给牲口套上碌轴,一般情况下,会套两个。碌轴之间留巴掌大的缝隙,以免相互摩擦。
碌轴通常都是石灰岩或麻岩打磨而成,两头有洞,用钢筋棍弯成钩子状,正好卡在碌轴两头的洞里,固定住碌轴。棍子的另两头弯两个环,栓上很结实的麻绳,便于牲口拉动。
牲口们拉着碌轴围着麦场中央的一根柱子打转,碌轴在牲口的带动下打转。父亲也会随着牲口走几圈,手里挥着小鞭子吆喝着。不几圈,牲口们似是轻车熟路,便不用父亲随着走了。牲口们自己一圈又一圈,不厌其烦,不紧不慢地拉动碌轴,默默地走着。
看着低头走动的牲口,那种勤劳而无怨言的姿态,真是让人心生感叹。
随后就是扬场了。
收拢起碾压好的麦秸秆,扔在旁边的空地上,这是牛羊过冬的饲料。剩下的就是抖落在麦场的麦粒了。这时,父亲会盼望一阵风吹过。风来时,父亲用方头铁锹铲起夹杂着碎麦秸的麦粒扬上高空,风将细小的麦秸带走,沉重的麦粒,就会落在场里。
风不是时时都有,如果无风,父亲就吸着烟,蹲在麦场上等待风起。
短短的十五日,小麦一定要打仓入库。不然,雨水来了,只有抱着大捆小捆的朔料布盖住未打完的小麦,生怕淋了雨。
有雨的时候,你再看,那麦场上,又是另一翻忙碌的景象。庄稼人比抢收小麦还跑得快。大人小孩儿,齐刷刷地抱着新的、旧的朔料布奔忙在麦场里。这时,已顾不得雨水打湿了衣裳,心里只剩下小麦。大大小小的堆积起小麦的麦场,如小山一样的身体上都裹着白色的朔料,像是穿着一件会唱歌的衣裳,在雨滴的敲击下,发出噼啪的声音。
每当麦秋时节,雨又特别爱光顾,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想考验这些庄稼人。有时雨会下上几天,这样的天气,那才会愁煞人。
六月又到,麦秋收割又忙碌。
昨日,一阵风吹过城市的街道,不知怎么却吹来了麦收的味道,我和爱人驱车驰向乡下。
路边的小麦已是金黄,在绿盈盈树木的围绕下,麦地里收割正忙。那一片片麦地里,却已不见了手握镰刀的庄稼人,多了小型收割机。
再看收割机,一人一台,轻便而灵巧,只要加足了汽油,便在一收一放里,形似镰刀的一柄手臂,一伸一弯间,便放倒了一片小麦。不消一袋烟的功夫,二、三亩地的小麦,便随意地空旷起来。
地头,就是隆隆做响的脱粒机,不时扬起尘土。尘土飞上高空,让人远远就知道那是一场麦秋收割的豪放。脱粒机前,围绕的是几个操作的人还有往里塞放麦杆的庄稼人。麦芒上的灰尘落在脸上,只是眉眼间还是露出丰收的喜悦。被尘土包裹的脸上戴着口罩,只有眯着眼睛拼命往里塞着成捆的麦杆。一头是不断涌出的,被打碎了的麦草,一头是从脱粒机里露出的,干净无一根麦秸的小麦,泛着橙黄色的光芒,层出不穷地落在早已准备好的蛇皮袋里。
这个还在脱粒,那个已与主人讲好,下一个就该论到他家了,那热闹的景象,轰轰烈烈在收割场上。
我和爱人站在收割场,听着隆隆的机声,看着远处的收割机,轻轻嗅着风中麦香味,却没有看到一位妇女在地头忙碌。原来,科技的发达,机械化代替了劳动力,女人已可以慢慢远离沉重的体力劳动。
只是看到路上两三个村妇,手中提着暖水瓶,悠闲自得地行走着,说笑着,她们一定在为今年的丰收而快乐着。
一阵风起,天边飘过了乌云,我和爱人都仰起了头,心中期盼,这个季节不要下雨……
喜歡竹兒姐這篇充滿鄉土氣息的美文!遙祝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