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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杨柳作家专栏】岁月 走远了 (散文)


作者:一休 童生,994.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792发表时间:2014-06-17 17:18:53
摘要: 只要看见爸爸,我就放心了。看见爸爸那么使劲地挥手,我扭头就往回跑。奇怪的是跑回来一路上,我再也没看见那一家子蛇,也许我没注意,也许它们已经开完会走了吧。


   朋友在太白子午岭游玩, 晚上月明之际,一个朋友发来短信:“你错过了美丽的白桦林。白桦树是那样美丽修长……”
   听朋友这样说起白桦林,不由得引起我无限遐思。 对于白桦林,我并不陌生。在我的记忆里,它确实修长,玉树临风如美男子。
   在这个平原上,在我的梨树下,我任由思绪徜徉于很多年前,徜徉于太白镇,让灵动的思绪像一个永不停止的休止符,顿足在太白山里这个琴键上弹奏起叩击心扉的音符。
   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记得我们家不是某一个地方的常住户,总是随着爸爸工作的调动而迁移。太白可以说是最边远的地方,一般是没人愿意到这儿来工作和生活的。爸爸的工作调到这儿了,不来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在太白生活的那段日子是我有记忆以来最深刻的。这些记忆虽然斑驳,但那零星的记忆还是刀刻一样印在我的脑海中。它是一个孩子到少年、甚至青年、中年永远无法忘记,影响一生的心曲。
   记忆中,爸爸妈妈没享过什么福,爸爸在一个离太白镇较远的葫芦河学校教书。我们姊妹几个就跟着妈妈住在一个学校的一孔窑洞里,这个学校离爸爸的学校还是很远的。那时没有房屋,只有窑洞。学生的教室也是窑洞。由于年代久远,我不记得那所学校的名字。但学校里那苍老的钟声、下课后热闹的小院、以及放学后小院里老师和附近村民们凑在一起畅笑的情景,我依然记忆犹新。
   爸爸每天天没亮就赶着去上课,晚上放学后才回家。走着去着来,风雨无阻。不见了爸爸,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常常感到很空。那时不懂的空,反正总是等着东升的太阳,希望它早点落下西山。在太阳快落西山时,总是站在路口一次又一次眺望,爸爸回来的方向就是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姐姐背着一岁多的弟弟,我拉着妹妹,望着路口,也望着太阳。我们都很仇恨那挂在天边微笑看着我们迟迟不肯落下的太阳。落日在远山与天空交汇处的那几缕云絮上遗留下一片炫黄的光雾。因为太阳落在山尖露出半边脸时,爸爸就会出现在路上,我们都会欢呼的。
   校园总是很热闹,学生下课时很热闹,上课时也很热闹。上课时的热闹属于我们和村民。那是村民时常聚在校园里拉家常。我们也窜在村民身边。山里的蛇很多。村道旁、窑崖的酸枣刺上、校园边沿悬壁上的马茹树枝上,时常会发现盘旋缠绕的绿色蛇。
   也许是初生牛犊吧,大人们对于蛇觉得惊悸。我们却没有怕的感觉。在我们的心目中,它和我们一样是个生物。我们各生活各的,你不惹我我不惹你,就像沿路碰上的两个陌生人一样相安无事。到了秋天,各种树枝上的果子成熟了,那闪现在绿色中的亮红才是我们心仪很久的。那是红宝石、红玛瑙。我们都喜欢采摘那些红色。
   于是在吃过下午饭后,妈妈们凑在一起边做针线活边听那些男人们发表议论,我们就在他们身边揪着酸枣树枝、马茹树枝抢摘红宝石。在酸枣树枝上就会缠绕着蛇,我们也不管它,只是小心翼翼地翘着手指从蛇口里抢摘。那不断吐着信子的蛇绕到我们手边时,也会转头盘到另一处。
   鹿子是偷着打。那个时候,山里的鹿很多,时常会听到鹿鸣,会在密林中隐隐看见成群的鹿穿梭。偶尔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背着土枪,来到山上,瞄准某个不怎么警觉的鹿子,“啪”的一声,温顺的鹿挣扎几下就不动了。那时我们会分到一块鹿肉,味道怎么样,已不记得了。
   最让我们兴奋的是上山打杏子。杏子不像鹿那样偷着打。满山满地都是。杏子熟的季节一片金黄渲染了整个树林。山是不让进的,不让进就怕有人打鹿子。只有偷着进。所以打杏子成了公开的秘事。
   一次爸爸和几个人相约去打杏子,到了太阳快落西山了,还不见爸爸回来。同去的几个人有两三个已经回来了。不见爸爸的踪影,我就急了,没给妈妈说,就一个人偷偷跑到山口眺望。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茫茫林海。在这样的林海里,人如一粒微尘一样,到哪儿去寻?我心急,又往里走,走到半路就看见盘旋在路上的很多蛇。有大有小,它们都是绿色的,像这样的一窝蛇,我确实没见过,难免心怯。返回?没看见爸爸的影子,我是不会回去的。只有往里走。我放慢放轻脚步。从蛇的缝隙跨过。走过时我看出这是一个大家庭,上至爷爷辈,下至孙子辈,它们是在开会吧。我甚至感到一条很长的蛇还对我友好地笑了一笑。在我的映像中一家子和睦在一起时,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跨过那个蛇阵,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山路深处闪过一个挑担的人,那扁担很沉地压在那个人肩上,颤悠颤悠的。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爸爸,只有冲那人冒喊一声:“爸爸——”
   那人好像惊了一下,一个趔趄,担子从肩上滑落下来。他站直了身子。我看清确实是爸爸,急忙向他跑去。但爸爸焦急地朝我挥挥手,压低嗓门喊:“回去、快回去!”
   只要看见爸爸,我就放心了。看见爸爸那么使劲地挥手,我扭头就往回跑。奇怪的是跑回来一路上,我再也没看见那一家子蛇,也许我没注意,也许它们已经开完会走了吧。
   爸爸回来后,我就急着问他:“爸爸,你看见那堆长虫了吗?”
   爸爸看我一眼说:“你是专门跑去看长虫的吗?”我觉得很委屈:“我是专门跑去看你呢,才看见长虫了。那些长虫对我笑呢。”
   “啪”妈妈给了我一巴掌。
   那时确实有点天不怕地不怕。那时的窑洞很多、也很烂。特别是圈养的窑洞。那些窑洞的墙壁上总会有很多拳头大的窟窿。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窝,放羊的告诉我们:那是蛇窝。他也会骗我们说是谁敢把手伸进那些蛇窝掏蛇蛋,他就会领着谁去放羊,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挽起衣袖,把手伸进去掏,希望能掏出蛇蛋或者长虫儿子。但每次都很失望,没有一个人从这散发着羊骚味的窑洞里掏出斑斓的蛇蛋或长虫儿子。
   那时爸爸在外面教学,但爸爸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不了我们。妈妈就和村人们一起干活。地里的活很累。妈妈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要不就挣不下工分。我记得那时地里的活那么多,插秧种水稻、小麦、玉米、糜子、坡地上还种麻子、甜菜、还有葵花籽、白瓜子,菜地里各种各样的蔬菜更不在话下。到什么季节就收什么。每天每时每刻都很忙碌。到了大雪覆盖的时候,还要忙,那就是坐在自家的炕上,褪玉米,要不就是把那些地里已经枯干了一两个月的冬瓜弄回来,挖里面的瓜籽。妈妈没黑没明的干活,领小弟弟的任务就只有我和姐姐了。我那时特别爱玩,很少操心弟弟和妹妹。只有姐姐也不想待在家里,就把弟弟背在她背上,拉着妹妹跑出来。一次我和姐姐把弟弟妹妹领到我家崖顶上,在上面看下面的学生。崖顶上正好有根木椽,我们就跪在上面,弟弟也跪在木椽上面。没想到木椽滚动了一下,弟弟一下子就掉下了嘊背,我和姐姐同时伸手去拉,没拉着。“嗵”的一声,就见他掉在学校的院子里。那时正好下课了,学生惊呆了,我们也惊呆了,我们呆在崖顶上,学生一下子围了过去,老师也从教室里冲出来,抱起了弟弟。姐姐半天才反应过来,哭喊着跑下长坡,我也跟在后面跑下长坡,妹妹也蹒跚着跟下来。躺在老师怀里的弟弟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微弱地呼吸着。老师一边吩咐学生到地里找妈妈,一边恨声恨气地骂我们。妈妈边哭着边往回跑。妈妈是在有了我们姐妹三个后才有了弟弟的,弟弟就是家里的宝。妈妈回来后,我和姐姐就吓得藏起来了。我们很害怕妈妈打。妈妈为我们准备了一根不粗不细,但很长的棍子,棍子用了几年,如果我们谁不听话,就用那根棍子摔在背上,屁股上、腿上。那个时候,我们身上经常有青红痕迹,那是我们不听话的见证。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一顿猛打是免不了的。我们很害怕那个已经磨得溜光的棍子。妈妈回来抱着弟弟,让一个受所有人尊敬的杨奶奶给看看。杨奶奶那双手就像有魔力一样,弟弟在她的抚摸下,睡了一觉,醒来了。天很晚了。我和姐姐都不敢回家。姐姐藏在一个角落里,我是不想在晚上的时候藏在哪个角落里了,所以就一步一步往家里挪。那时爸爸也被老师叫回了家。黑暗中,看见家里那盏豆黄的煤油灯,是那么温馨,闻见家里的饭菜是那么香,我实在受不了饭香的诱惑,就挪到家门口。那个时候,爸爸刚好和别的老师说这件事,没在家里。妈妈就一把把我拉进了门,劈头盖面就是一阵猛打。姐姐躲得远远地,听见我的哭叫声,更不敢回家。妈妈边打边哭,把她的苦和累好像要一下子发泄完才停手。幸亏弟弟好了。要不我们这辈子都不得安心。爸爸也因为这件事调回我家院子的那个学校。
   在这种没有收管中野野地长大。爸爸的学校那时经常放假,放假的日子里,爸爸就带着我来到自然。我们采摘野果子、挖野菜、掰木耳、采野蘑菇。我知道各种野果子的味道。知道有一种果子看起来晶莹透红,表面美丽至极,吃起来却非常苦;我知道野茴香闻起来很臭,让人头疼,但是它是一种药,吃起来对人有益;我知道扫帚苗嚼起来有一股涩涩的苦味,苦味后又有隐隐的甜;最好吃的果子就是野草莓和野葡萄,野草莓有一股醇香的酸甜,野葡萄是温吞吞的甜,紫色的葡萄吃过后,嘴巴被染成紫色的,一两天内不会褪去。还有一种草,刚发出芽时,是两片叶子,很嫩,有一种撩人心房的嫩,长大后却并不怎么好看,我的一个小伙伴就吃了这种草,结果他的眼珠突然就变大,并向外凸出,好像要迸出眼眶,回到家里,见了他家的老鼠洞,就像窑洞口那么大,他就使劲地想钻进去。大人们才发现他吃了老鼠草。我也就在那时认识了老鼠草。
   那时大多跟着爸爸走。没有吃过老鼠草。也许是不喜欢老鼠草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和躲躲闪闪的花吧。大凡开花的植物,即使花再小,也会把花开得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几片叶子托着小花在阳光中招展着、炫耀着。而老鼠草的花总是藏在叶子背后,偷偷摸摸地窥视着阳光和微风。要不像我这么馋的,趁爸爸不注意,什么野菜野果子没吃过?一嚼是苦的,就吐掉,是甜的就一口咽下,酸涩的,我舍不得吐掉就慢慢的嚼,嚼到最后还是咽下去。可偏偏就没吃过老鼠草。要不,我现在就有了一双凸眼睛。
   最喜欢的就是那一片白桦林了。修长挺立的白桦林,整齐如一排排成仪仗队,在风中站立。走在那片白桦林中,我感到自己就是伟人,在接受隆重的欢迎仪式,一股肃穆的情愫在我心底升腾、扩大。来到这儿,我一般是不欢奔、不欢叫,是装模作样地走来走去,像一个大人一样的严肃,反正那时就想着:我就是这一排排白桦树的将军,它们就是我的兵。
   爸爸告诉我桦树皮能写字。于是我会从那些人们伐下来的桦树上剥皮,即使再累也不歇手。白桦树的皮是一层一层的,你把上面的揭了一张,下面还有一张,一张一张绵软但很劲道的皮,不怎么洁白,上面有一点一点的木纹,但这不影响我在上面乱画。
   得到的第一支笔,是偷爸爸的。爸爸上衣口袋里时常装着这支笔。我知道这支笔帮爸爸做了很多事。他平时当宝贝一样拿在手里擦拭、抚摸、在纸上写字。但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在桦树皮上写字。我就想着在桦树皮上用爸爸的这支笔写出的字,一定很美。
   但我还不会写字,只会在上面乱画乱涂,直到那支笔画不出道道来,我才傻眼了。爸爸的宝贝,我给弄坏了,咋办?我吓得只有哭了。
   后来爸爸知道后,给我端来一瓶墨水,拧开笔筒,把笔头伸进墨水瓶里,笔肠是个皮管管,在那个皮管管上捏了一下,墨水就窜进皮管管里,又捏一下,皮管管就有了一半多的墨水,再捏一下,皮管管就满了。就可以再继续乱画了。
   爸爸就用这支笔,在桦树皮上教我写字。写的第一个字是“人”。以后就有了很多的字“口”“手”“大”“小”“多”“少”“1、2、3、4”.从此我就喜欢上了写字。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是不停地写。开始写不好,写不正规,但我还是不舍弃,喜欢写,喜欢看着书写。后来就扔开书,自己写了,写自己的心事。这一写就是几十年。
   但我还是喜欢在桦树皮上写字的感觉。在纸上写字干巴巴的光滑,在桦树皮上写字是温润润的润滑。笔搭上去就好像搭在一块润泽的、质感很强的丝绸上面,写出来的字也是润泽的。仿佛字都有了丝绸一样的灵性。
   告别白桦林已经好多年了。朋友的再次提起,引起我无限遐想。白桦林的时代过去了,但白桦林伴随我成长的脚步还跟着我。我感谢白桦林的时代,这个时代种植了我的梦想,我感谢白桦林时代的伙伴们,他们是我可珍藏的财富,我感谢我的爸爸,他用他高尚的人格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特感谢我激情澎湃的朋友们,他们让我的故地重游。
   希望,再次回到白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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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希望,再次回到白桦林。哇!白桦林。多么诱人的地方,是天堂吗?是,不信你看: 鹿子是偷着打。那个时候,山里的鹿很多,时常会听到鹿鸣,会在密林中隐隐看见成群的鹿穿梭。偶尔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背着土枪,来到山上,瞄准某个不怎么警觉的鹿子,“啪”的一声,温顺的鹿挣扎几下就不动了。那时我们会分到一块鹿肉,味道怎么样,已不记得了,最让我们兴奋的是上山打杏子。杏子不像鹿那样偷着打。满山满地都是。杏子熟的季节一片金黄渲染了整个树林。山是不让进的,不让进就怕有人打鹿子。只有偷着进。所以打杏子成了公开的秘事。我们采摘野果子、挖野菜、掰木耳、采野蘑菇。我知道各种野果子的味道。知道有一种果子看起来晶莹透红,表面美丽至极,吃起来却非常苦;我知道野茴香闻起来很臭,让人头疼,但是它是一种药,吃起来对人有益;我知道扫帚苗嚼起来有一股涩涩的苦味,苦味后又有隐隐的甜;最好吃的果子就是野草莓和野葡萄,野草莓有一股醇香的酸甜,野葡萄是温吞吞的甜,紫色的葡萄吃过后,嘴巴被染成紫色的,一两天内不会褪去。还有一种草,刚发出芽时,是两片叶子,很嫩,有一种撩人心房的嫩,长大后却并不怎么好看,我的一个小伙伴就吃了这种草,结果他的眼珠突然就变大,并向外凸出,好像要迸出眼眶,回到家里,见了他家的老鼠洞,就像窑洞口那么大,他就使劲地想钻进去。大人们才发现他吃了老鼠草。我也就在那时认识了老鼠草。知道吗?读了这篇文章,我特想去白桦林看看,特想在那里生活,特想那种天然纯净的生存环境,感谢作者,给我们端上来如此丰盛的文字宴席。推荐大家赏读,问好作者!【编辑:雅苑琼林】【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6192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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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枯野秋然        2014-06-18 09:54:53
  问好作者!创作愉快!
2 楼        文友:枯野秋然        2014-06-18 09:55:39
  写得好编辑的也好很到位!赞一个!
3 楼        文友:青州大浪        2014-06-19 10:09:47
  祝贺作品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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