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闲着无聊，翻出一些老照片打发时光。忽然一张初中毕业时的黑白合影吸引了我。五十三个男女同学展示着稚嫩刚脱的笑脸，古板的服装仍旧收拾得干净利索。簇拥在中间的老师，隐藏了往日严肃，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又透露出对旧时光的留恋。看着端坐在中间、双手微抱的老师，我不仅轻轻地笑出声来，想起了粉笔头飞来的一幕。
　　 那是一个闷热的天，下午上第二节语言课。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昨夜过于和小伙伴们贪玩而影响了休息，也可能是乏味的上课内容，不知不觉中我趴在课桌上进入了梦乡，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老师的话语。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只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梦中惊醒的我猛然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呆坐着而目视黑板，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是同学们的一阵哄笑。我赶紧把目光转向了老师，准备接受下面的处罚。只见老师脸色温怒，手中还握着另一截粉笔头，在我的脚下居然停留着半截粉笔头。我恍然，我是被粉笔头击中了。老师没说什么，继续着他的讲课，我也很快进入了听课状态中。
　　 老师是一个传统的老头，有着那个时代宽厚、仁慈、敬业、耐劳和朴素的品格。
　　 老师的家离学校有二十多里的路程，一台缺少了一只脚蹬子的自行车是他的唯一交通工具。乡村的路是崎岖和狭窄的，这不得不令老师每天提前两个小时上班。雨天身上溅满了泥点，冬天满头的冰霜。有几次我看到老师是推着车，满头大汗跑进学校的，想必是车坏了。但无论多难，老师没有迟到过一次。微薄的工资，不足以解释为什么让他如此的敬业，唯一我能感谢的是，老师你用辛勤和汗水送我们走向追求美好生活的大道。
　　 老师喜欢吸烟，但从未看过他吸过烟卷。一只发旧的烟包始终装在他的衣袋中。课间休息时，他就喜欢坐在操场边，卷起一支吸上几口。也许吸烟的时间没有卷烟的时间长，但他依然重复着，也在享受着这个过程。特别是在参加学校自留地劳动过程中，一休息大家就围坐在老师的身边，一边看着他卷烟吸烟，一边听他讲着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故事。十几分钟下来，故事没讲几句，可烟头却留下一堆。
　　 老师是一个很投入的人，他总是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课讲得生动引人。除了在语言上抑扬顿挫，更在表情和动作上夸张之极。记得有一次讲古文中关于古代等级制礼节时，一躬到地的动作他学得惟妙惟肖，并几次头几乎碰到了膝盖似的弯腰合手。胖胖的身体，已过半百的年龄，如此的敬业令我印象深刻并心中折服。老师的板书堪称全校一流，布局大方合理，字迹工整漂亮。为了写好一个“捺”笔画，他擦掉了三次，这种严谨求精的作风在现代教学中是少见的。
　　 老师也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有时大家夸他的回力鞋白，干净，他也欣然接受，并不时看一看，用手弹一弹上面的灰尘。班里有几个学生是当地驻军首长的孩子，他总是另眼相看。吹虚这几个孩子肯定有出息，也夸耀他曾经教出过的学生也当了军官了，当他走近那个当军官的学生时，那个军官学生“啪”的一个立正，向他敬军礼，肩上扛的牌子是“一个金豆两个花”，着实让他美滋滋的。偶而也有个别首长的孩子给他偷拿一只带“把”的香烟，他闻来闻去，就是舍不得吸。但还是忍不住馋虫的勾引，吸完还会说“军用品就是好哇”。
　　 毕业多年后，我们去看过老师。老师已经退休了，看到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他的眼圈是湿润的，没有了往日的侃侃而谈，多了一些双手的颤抖和目光的柔弱。有一天，突然听到老师意外故去的消息，我沉默不语了许久，只是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老师，如果你多用粉笔头打我几次，也许我会比今天更令你欣慰。老师走好，我永远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