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 我·猫妮(散文)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妈妈去姥姥家,抱回来一只小猫,可漂亮啦!一身杏黄色的毛,暖茸茸的,两个大眼睛忽灵灵转个不停,“喵喵”地叫着,声音可好听啦!刚来到家,我一眼就喜欢上它了。
妈怕它跑了,就用根绳子拴在了里间的床腿上,这下可了不得了,它不吃也不喝,一见了我们家里人就钻进床底下躲起来,“喵喵”地直叫,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妈,它为啥不吃也不喝,还老是叫唤?”
“想它妈妈啦,孩子!”
“妈妈?它妈妈是谁?”
“就是你姥姥家的那个老猫啊!”
“……”
看着猫不吃不喝的样子,还一个劲的直叫唤,我觉得它怪可怜的。
一天晌午,我放学后,背着厨房里正生火做饭的妈妈,偷偷打开房门,来到猫跟前,给它解开了绳子。这下可坏了,它好像很感激似的,冲我“喵喵”叫两声,然后“哧溜”一下,就钻进床头的大囤底下去了。
我害怕啦——怕猫跑没影了,“哇”一声哭起来,嘴里喊着“妈——,猫跑啦!”就拼命往囤底下钻……
正当我撅着个屁股在囤底下四处找猫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间门“哐”的一声,还伴随着一声“喵——”叫。我赶忙从囤底下爬出来,还没站起身,就见妈抱着它走了进来。原来,这家伙对我来了个“调虎离山计”,就在我钻进囤底下找它的时候,它很快从囤底另一边跑到屋外间去了。看样子是想往外逃,正扒着个门缝向外瞅呢,突然被推门进来的妈妈,一下子给撞了个“仰八叉”。它刚叫了声,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妈上前一下给按住了。当然,这祸全是由我惹起的,屁股上重重地挨了妈两巴掌,——尽管打得好疼,可我几声哭过后,心里还是乐滋滋的!
从此,我不敢再去乱解猫身上的绳子了,但每次放学后,我还是都要跑到它跟前,看上一阵子。
一晃几天过去了,也奇怪,自从我挨了妈妈那两巴掌之后,小猫也好像意识到我是因为它才挨的打似的,渐渐的跟我好起来,见了我不再躲闪了……
我每次放学回到家,一进堂屋门,猫就开始“喵喵”叫着跑向我。每次喂它时,它最喜欢吃我喂的食。有时吃饱后,还冲着我“喵喵”叫几声,摇头摆尾的表示感谢呢!
猫,终于和我们全家人熟悉了,要好了。
那时候,家里靠地瓜干过日子。尽管这样,妈妈还是把家里积攒的一些不舍得吃的鸡蛋,每次拿出一两个来,煮熟喂猫吃。说什么“猫还小,地瓜干养不住身子,等它长大了,会捉老鼠了,抓好多好多的老鼠,给俺乖儿好好玩。”
我知道,妈这是在哄我,怕我跟猫争鸡蛋吃。可那时我也太不懂事了,为这事,还满委屈地哭了呢,“给猫不给我,太不公平啦!”妈没办法,就只好每次又多煮了一个给我。可我也不知怎的,自吃了一个后,以后每次得到的一个鸡蛋,都是背着家里人偷偷地喂猫了——尽管每次喂它时,看着它吃得津津有味,还“呜呜”叫个不停的样子,诱得我直掉口水,可我心里却感到很幸福,就觉得好像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就是嘛!为了我喜欢的猫,我心甘情愿这样做!
从此,小猫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个好伙伴,除上学之外,我们都形影不离。每天晚上,我还要它跟我作伴,在一块睡觉休息呢!有了它,我也不感到孤独害怕了,真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猫在我们的精心喂养呵护下,长起来了。胖胖的,一身美丽的杏黄色图案,漂亮极了;雪白的四爪,两个墨绿色的又大又圆的眼睛,很有精神;白而长的胡须像一根根银针,坚韧有力,对称地插在嘴的两旁;特别是它那双机敏的耳朵,颤动颤动的,就像插在头上的两面三角旗,可灵了,要是四周有一点动静,它耳朵便会“唰”的一抖,目光,犹如两根利箭,随即就直射过去……
我们也不再拴猫了,给了它自由。它也变了,像个大姐姐,一失小时候的淘气、活泼,变得文静、温顺可爱了。
我们喂猫,也开始不再特殊化了,我们吃什么,也喂它什么。起初,它有点不肯,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每次吃过饭,猫便总是悠然地卧在锅台上,半眯着眼睛,看妈妈刷洗碗筷。要是妈妈往堂屋里去,它会“喵”的一声,从锅台上跳下来,晃悠悠地紧跟在妈妈后面;要是妈妈又到西屋里去,它也会屁颠屁颠地紧撵到西屋里,生怕妈妈跑掉似的……
妈妈于是给它起了个名字——猫妮。
我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名。这是我的好伙伴,不经过我的允许,随便擅自给它起名,能行吗?终于在一次吃晚饭时,我憋不住了——
“妈,为啥给猫起这么个名字,难听死人!”
“猫妮——不很好听吗!怎么说难听?”
“哼,我是个男小子,我要学电影里的叔叔,天不怕,一身胆。您想想,我的好伙伴——大黄猫,整天跟我在一起,叫这名字,一听就是个软骨头,配吗?要叫,就叫‘天虎’,什么老鼠都不怕……”
“哈哈……”没想到我这一阵据理的抗争,竟把全家人给引笑了。妈说什么,“别看仲儿年龄不大,脑子里男尊女卑的思想还挺严重呐!……”
全家人笑得更欢了。
“笑什么,老师说过,别人讲话时,不准交头接耳,不准随便大声说笑,你们知道不?”我一本正经,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好”,还是妈先开了口,她擦擦眼睛,“傻孩子,实话说了吧,它是个女猫,不叫‘猫妮’叫啥名字啊?你想想,它整天跟妈妈在一起,文静得像个大姑娘,‘猫妮’——最适合它了,怎么说不配呢?”
“女猫,什么女猫,猫不都是一样的吗?”我说着一下子就抱起了大黄猫,翻倒在地上,“你们看看,什么女猫男猫的,妈,你骗人,呜——”我终于抹着眼哭起来……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尽管我跟妈妈大吵了一通,可最终还是没战胜她。
我家的大黄猫,还是以妈妈起的名字“猫妮”,给叫下来了。
猫妮—— 一半动物一半人组成的名字,别别扭扭,可时间一长,叫惯了嘴,成了习惯,我也觉得顺耳好听了。
猫妮,在我们那个年月,那段清苦的家庭里,带来了多少乐趣啊!
那时候,每天天一亮,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就被铃声唤起来,下地干活了。家里就剩下了我和弟弟(弟弟小还不会跑),还有那可爱的小伙伴——猫妮。
每每这时候,我会尽情地跟猫妮玩个痛快。
我拿个绳子,在绳的一端系点食物什么的,高高的提起来,一晃一晃的逗它。这时候,它会一扫平日的温顺,俨然成了一名威武的勇士,身子向后一弓,尾巴不停地扫着地,耳朵竖起,前爪支地,头向后缩着,伏在前爪上,双目圆睁,两只大眼睛紧盯着我手里晃动着的绳子,瞅个我不经意的当儿,猛地向上一跃、一扑,爪、口一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一个闪电般的攻击——常常在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手中的绳子就已被它夺去。它这一招儿,来势凶猛、迅速,极其厉害,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看“猫妮”,名字不怎么的,嘿!要真打起仗来,“猫小子”恐怕也得怕它三分呢!
有时候,我拿点食物高高地举在空中,摇晃着给猫妮看,引得它“喵喵”叫着直立起来,就跟那电影里的大熊猫一样,前爪还向上一伸一伸的呢,憨态可掬,实在可爱极了……
有时候,我玩得正很开心,欢笑声一下惊醒了熟睡中的弟弟,这可就坏了,因为这时候我得赶紧去哄弟弟不哭(这是妈妈交给我的任务),于是就顾不得再去跟猫妮玩了。
一天早上,我睁眼醒来,发现家里人跟往常一样,又都下地干活去了。妈妈的床上,弟弟睡得正香甜。
“猫妮呢?”我这才发现它不在被窝里了(以前晚上我都是搂着它睡觉的)。
“咦,奇怪,跑哪去了,猫妮——”我刚喊了一声,忽听见床头的那只大囤里“哗啦”一声,随即便传来“扑腾扑腾”——好像是搏斗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几声老鼠的“唧唧”声。
“啊,准是猫妮抓住老鼠了。”我把身上的单子一扯,光着个身子跑到床头,扒着大囤沿就往里面瞅。
“猫妮——”,我刚喊了一声,突听见“噌”的一下,一个东西跳了上来,果真是猫妮,嘴里正叼着一只大老鼠呢!
我高兴极了,一下抱住它,“猫妮,你真好样的,为家除了一害,我代表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谢谢你!”猫妮衔着老鼠望着我,“呜呜”地叫着,摇头摆尾的,好像对我炫耀着“战功”。
突然,猫妮猛地一跃,从我怀里跳出去,叼着老鼠钻进了床底。
“咦,猫妮,你要干啥?”我随即跳下床,撅着个屁股满床底下找,哪里还见它的影子?
我在床底下折腾大半天,意识到又上了当时,只见猫妮涨着个大肚子,晃晃悠悠地不知从何处出来了,冲着我“喵呜”还叫了一声。我这才明白,它跑开我,原来是独自享那份美餐去了,我高兴地用双手把它举了起来……
自然喽,妈妈下晌回来,我比手划脚地把猫妮捉大老鼠的经过,说了一通,乐得妈妈眼泪都出来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猫妮在我家捉了好多好多的大老鼠。常常,还被邻居的奶奶、叔叔家借去用——确实立下了赫赫战功!
妈妈还教会我一首关于猫妮的儿歌哩!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赶快叫,猫妮来,
吱哇,抓住啦!
时光匆匆,转眼秋去冬来,爸爸因为给队里看地瓜窑,晚上不能在家睡,于是往后就不能再跟我睡在一起,给我暖脚了,我只好和猫妮在那张床上睡。
有一天晚上,我想起了让猫妮能否给我暖脚,就把想法告诉了妈妈,妈听了一笑,说:“乖孩子,还真有法子呢,试试看!”
谁知道开始时,猫妮怎么也不肯跟我冰凉的脚丫子在一起。常常都是我刚睡下,妈把它硬放在我脚头,用被子捂上,我用凉脚蹬着它。不让它钻上来,它“喵喵”地叫着,无可奈何。可一等到我睡着醒来时,就发现它又钻到我怀里来了,正呼噜噜睡得香甜呢!不过时间一长,它还是听我话的了,毕竟是我的好伙伴嘛!每次它都是自个儿乖乖地钻到我脚头上去,成了我冬天脚头上一个特殊的“热水瓶”,比爸爸给我暖脚还暖和哩!
有一天,猫妮“喵喵”叫着,突然在我们家乱跑起来,好像寻找什么……
吃饭喂它时,也不好好的吃。
晚上睡觉时,也不好好的往我脚头上去。
真奇怪,莫非是生病啦?
我就去问妈,妈冲我笑了笑,说它没病,是想要逮大老鼠了。
翌日吃早饭时,我听见妈跟爸说什么村西头的二才叔家有个“男猫”,也没在意。
晌午放学回来,我不见了猫妮,忙去问妈,妈说村西头的二才叔家借去了,说什么他家的大黑猫光吃不干活,一个老鼠也捉不住,让猫妮去给他家捉老鼠去了。
一听是这,我心里才踏实了——因为邻居家借猫妮是常有的事,逮老鼠嘛,为民除害,我也乐意外借。
两天后,猫妮果真被送回来了,我抱着它亲了一阵,它“喵喵”叫了两声,像是问候我。
妈说的也真是的,自打二才叔家送来后,猫妮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老样子,不再“喵喵”叫着到处乱跑了。
我想,猫妮在二才叔家,一定又捉了好多好多的大老鼠。
天气逐渐变冷起来,全家人都穿上了棉袄。唯有猫妮,肥漉漉的,一身毛密而厚,什么也不用穿,依然整天在屋里慢悠悠地这里逛逛,那里瞅瞅。或是蹲在妈妈的腿上,看妈妈做针线。
一天,我发现猫妮的肚子好像变大了,就去问妈:“是不是吃多了老鼠不消化!”
妈过来摸摸,然后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傻孩子,是猫妮快要做妈妈了,以后啊,要好好照顾猫妮。晚上,别再让它给你暖脚了。我给你做一个热水瓶子用……”
妈妈走后,我还是不大相信,就又去问猫妮:“猫妮——,你说,妈说的话对吗?你是快做妈妈了吗?你怎么会做妈妈呀?我咋不会呀?”
猫妮冲着我“喵喵”叫了两声,不停地摇摆着尾巴,像是回答我。可我一点也听不懂它叫的是啥意思。
猫妮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它也变得不大好动了,吃过饭,就半眯着眼睛,卧在锅台上或床头上。尽管我那时还小,还不懂得猫妮做妈妈是怎么一回事,可爸爸、哥哥、姐姐,前院的三爷也都这么说。
我相信了妈妈的话,妈说的是真的,猫妮快要做妈妈了。
这段时间里,我显得格外的高兴,上学时,逢人就讲:“我的好伙伴——猫妮,快要做妈妈了,知道么?”弄得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学校的一节课上,老师提问我某个问题时,我满脑子里都是猫妮,竟糊里糊涂地答出了这句:“我的好伙伴猫妮,快要做妈妈啦!不对吗?”结果把老师和同学们引得哄堂大笑,说我是“小疯子”、“小神经病”什么什么的。嗨!我才不在乎这些哩,事实上,我的猫妮就是这样的嘛!
天呐!不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一天的黎明时刻,猫妮又像往常一样,从我被窝里出去了。我认为它这是又出去拉尿的,也就没在意。谁知道过了好长时间—— 一直到天大亮,还没见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