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白色风车旋转，孩童在风中奔跑。我抬手执笔，写下你的名字。那么简单的笔画，却让我有那么深的思念。而不知从何时起，思念被搁置在我的灵魂深处。我总是自以为是的以为，我很快乐，我很开心。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窗外有雨飘扬的时候、在音乐响起的时候，你少年的单薄轮廓开始缓缓地在我的脑海跳出优美的华尔兹舞蹈，忧伤，唯美。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只要我身边有人爱我，那么我就是快乐的。然，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触摸到来自于灵魂深处的你的残影，你笑得那么傻，我却哭得那么伤心。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便变得沉默寡言，我完全不能接受几个拉丁文随意地改变了我之前的生活。失望，甚至开始恨这个残酷的世界。而每日清醒，总会看见生活给我的残肢碎片，不由得接受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
　　 这一切似是年幼时的一场噩梦。
　　 我喜欢的蓝天是灰色的，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喜欢那种漫天遍地的沉陷感觉。呆在卧室，45°角仰望天空。会有鸟经常鸣啭在窗外，像是在演奏命运交响曲一般。小花园里有不同的植物，暴雨过后总是有辛辣的植物气息蔓延。楼下会有孩童如我一般仰望天空，眼睛深处有如露珠一般纯粹的光亮。
　　 闲来无聊，总会选一张淡蓝色为底的信纸，写属于内心深处的情感。然，总是会在开头的时候茫然片刻，然后缓慢地写下一个字，一句话，一段情。我执着于这样简单的勾画与描写，不经细想。后来，发现很多的作者都是在孤苦无依时才开始写文，不觉惊异，自己竟也是在这般情感下才促使内心想要发泄的情感的外漏。
　　 有时候会在凌晨清醒，觉得自己身处另一个陌生的国度。下床，坐在椅子上。拿出最喜欢的笔，黑色封底纸，抬手，落笔，有寂寞掩藏在这一动作之间。昏黄的台灯映射出苍白的脸颊，窗外寂静无声。月亮透过窗户洒进来，有细微的小光点落在脸上。
　　 你是我搁置在回忆里的笑容
　　 我辗转不同国度
　　 只为寻你本就模糊的脸颊
　　 写到这句，笔尖缓缓停滞，却再也难以落笔。趴在桌上，看手机上的白色小光点。眼泪缓慢地散落，像是一场没有预约的雨。我抬头仰望，却看见自己的绝望。对面窗户的男孩依然在埋头写作，我曾不止一次看见过他在午夜时埋头写作的样子。突然开始羡慕他，没有忧愁，没有负担，只要把自己承载在文字的世界便可。母亲房间里的音乐缓缓蔓延——是白日梦的钢琴曲，华丽如青春一闪即逝。
　　 清晨，母亲将牛奶与面包搁置于我的门口，我听见她长而忧伤的叹息。我记得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晚上，她一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一句话也不愿说。然后看我从卧室出来，仰头看我，你的分数出来了，你知道么？听见这样的句子，我已知结果。其实从一开始便了然于心，只是不想去刺破那道薄如蝉翼的心扉罢了。
　　 从那个午夜在我窗外唱歌的孩子从风中飞翔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母亲一直不愿意相信，我竟然对学习如此深感厌倦。
　　 我直视母亲的眸子，一字一句，我真的不愿意再那样自我伪装下去，我不爱学习，更讨厌那些以师长自居的人的灌鸭子式教育。你知道鸭子是怎样长大的么？它们被关在漆黑的不见光的世界里，然后每日被人强行…
　　 我的脸上有火热的痛觉，母亲从未如此愠怒。我深知她对我的期待如春日撒下的种子，然，当收获的只是几颗干瘪的禾苗时，内心该是如何的忧伤孤寂。然后，我一字一句，你们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你们把你们的理想强加于我的身上，让我去做你们未完成的梦。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吗？
　　 回到卧室，仰躺在床上，倔强地不让眼泪流出。午夜，我听见母亲房间传来的呜咽声。我知道，我做回了我自己，却要永远的失去曾经的自己。这是长大还是叛逆？自己也开始分不清楚。
　　 我记得那个充满阳光的孩子的笑靥，他总是在午夜的时候熟睡，然后做一个甜甜的梦。四月的北方，干燥，空气中有刺鼻的灰尘。我一人在午后的阴影下朝着轨道延伸的方向望去，然后看见满目孤寂的荒野，内心应该也是这般的颜色。
　　 然后我看见他穿着米色运动裤缓缓漫步至我的身边。他俯视我的角度恰好被阳光遮住侧脸。我看见他的嘴角有轻缓的笑容。落坐于我的身边，互不打扰。他也同我一样，望向铁轨的尽头。然后他缓慢地躺在地面，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他是同我一样逃课的孩子，因为他的胸牌上有同我一样的校名却有不一样的班级，而我对人名的记忆总是出奇的差却轻易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姜晟，将要光明的意思吧！可是我却想到，他的生活是不是同我一样漆黑无力，不然为什么会是将要光明呢？可是，他的笑靥充满阳光，竟丝毫没有忧郁的表象。
　　 他起身，然后离开。在此之间我们未曾说话，却记住了他的笑靥。他走后，我缓缓地在铁轨上漫步，有声音缓缓地从内心散发出来，像是戳语。
　　 你该这样孤独，因为你把自己的心关闭在渺小黑暗的房间里。
　　 我开始放肆地笑，有如雪的柳絮肆意蔓延在天空。一只脚横空，一只脚踩在轨道上，双手伸开，像是飞翔的姿势一般。
　　 是在清晨便起床，母亲早已备好早餐。默默地收拾书包，然后将面包塞入书包，转身便走。并不是我不接受你无私的爱，而是我害怕你无私的爱里有无穷的渴望，我深知那种渴望于我而言，是一座牢，一座密不透风的牢。
　　 步入教室，看见一张张苍白的病靥，昏昏欲睡，却又强打精神。趴在桌上熟睡，却看见脑海深处的残影。那个影子一直不间歇的微笑，笑的像个孩子。然后有男孩缓慢起身，说，老师，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完之后再继续吧！老师并不搭理，男孩继续又说道，有一个男孩，他以最优异的成绩进入了清华，但是不会洗衣，不会叠被，甚至吃饭也需要别人来喂，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男孩说完自顾自地坐下，然后昏昏欲睡。老师木然抬头，然后继续讲课，气氛却变得压抑无比。我起身，背着书包离开。
　　 在铁轨上缓缓行走，一直走至可以目测到的尽头，却又发现，这条铁轨仍然在持续延伸。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几近气急败坏，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不知道母亲养你是如何的艰辛。我悄然挂断电话，继续缓慢行走，这一刻我再也不想停止，只想用自己的极限走向这个世界的尽头。一直到黑夜降临，一直到自己看不见前方，终是停滞不前。眼睛深处有极深的黑暗。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看见黑暗，却难以审视光明。
　　 在铁轨上落座，有火车呼啸而来。在靠近的刹那还是在潜意识里逃离，手心有细微的汗珠。然后接到母亲的电话，她极为愠怒，你再不回来就永远也别回来。我冷笑，却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母亲在客厅里抽烟，烟雾几近将客厅包围。她见我进来，并不抬头，然后我步入卧室，将门反锁。再然后拿出纸笔，写一些连自己也看不懂的语言。耳机里有肆意喧嚣的摇滚乐，我忽然听见门外细小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哭泣。我摘下耳机，声音却消失不见。再然后卧室里的灯熄灭，母亲的房间响起细微的音乐。我打开房门，看见母亲搁置在门外的食物。她如此细心地照顾着我，不忍心让我忍受一丁点委屈，我却如此肆意的挥霍她的爱。想来，自己竟如此心狠。
　　 将食物端进房间，然后狼吞虎咽。手机却莫明地响起，看见母亲撅着嘴亲我的表情在手机上缓缓跳跃，我看见几行简短的字：你应该知道，当你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应该付出怎样的努力与会收获怎样的结果便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发短讯息给我告知这样的事情，也许她心中也有不忍，只是我不知罢了。
　　 我记得我五岁的夏天，与母亲依偎在只有十平米的房间里，我们穿着简易的小背心，母亲的声音极其温和，小晟，你知道母亲生你的时候只有几岁吗？我摇头，然后看母亲缓缓地笑，我生你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你是有父亲的，可是他只图一时之快便将你我遗留与这个世界。母亲有你并不后悔，只希望你以后可以成才。
　　 母亲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有温和的微笑，我可以轻易地感觉到她脸颊中的笑意。后来，她开始做生意，每天无论多忙，都会准时去接我，然后我们在柏油马路上漫步回家，母亲会给我讲职场上的尔虞我诈。她说的及其轻松，就像是笑话。后来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终是成了职场上的佼佼者。
　　 她为我备好了一切，只希望我成才。
　　 而后来，我越来越讨厌这样的生活，终是不可一世地叛逆。母亲曾经无数次地告诫于我，但我都不在意。后来，母亲再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为我做好一切。我深知，她可以用钱来为我准备好一切，但是她就是这样固执的为我付出。而高考，像是导火索，引发了我们之间的战争。
　　 合上笔记，我知道我的青春已经结束，随着那几个简单的拉丁文结束了。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便收拾行李，踏上我的梦想之路。
　　 在火车将要出发的间隙，我回头看这个城市，竟无半点留恋。回头，发现坐在旁边的母亲，她竟偷偷地跟我。我朝着她笑，她也微微地笑。
　　 我开始幻想我的第一篇小说。脑海有不同的场景闪现，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能茫然地幻想。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午夜在我窗外唱歌的少年。他经常仰望天空，眸子深处有极深的幽暗。然后我拿出笔记，想他的脸颊，想他的眼神，但是无论我付诸怎样的努力，他都如同虚幻一般。只能在纸上留下一个黑点，像是终结的意思。想来，我们之间并无交集。只是在那时我们拥有相同的心扉，便自以为是地觉得靠的很近。
　　 我终是放弃了写他的冲动。将目光转向窗外，经过隧道时我看见母亲年轻的脸颊，她只有三十六岁，看起来动人，美丽。身边的男孩在试图向她搭讪，她竟脸红了。然后我发现她的眸子深处藏着一个人，有细微的疼痛蔓延。因为那个人是我。是年幼时的我。
　　 我转身，坐在母亲对面，却不敢直视她的眸子。母亲在看一本书，那是我很久之前丢弃在书架上的，我都未曾看过。只记得同学告诉我大致情节，讲述的是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发展历程。母亲右手执笔，仔细的审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将头转向窗外，看着沿途的荒凉情景。然后缓慢入睡。竟未做梦。
　　 清醒时，已是凌晨。身上有母亲的衣服。母亲也已熟睡。她睡觉时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忽然想起小时候与母亲挤在小床上睡觉的情景。她睡前总会轻轻地亲吻我的额头，然后讲述故事。她的声音甜美，拥有独特的魅力。
　　 然，现在想起，还是孩子的她便开始抚养孩子该有多少的艰辛。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准备用笔勾勒出我们的样子。
　　 小时候，我们总是一起出现在公园里，惹得别人的羡慕。而现在想来，那岂是羡慕，而是出于人性中的怜悯。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没有亲人，逢年过节，总是我们两人依偎在狭小的客厅里，然后母亲会做出一手的好菜。当我问起爷爷奶奶的时候，母亲眼里有泪痕。然后母亲小声说道，他们死了。可是在母亲那年成为职场上的佼佼者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出现，姿态极为高调。
　　 我记得钻进家门便看见两个中年人在客厅里正襟危坐，俨然一家之主的模样。然后我听见母亲小声说，这是你的外公外婆，他们专程来看你。我脸上有分明的厌倦，但是不忍让母亲失望，恭敬地喊出那几个对我极为陌生的字，然后步入卧室。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极小，像是在试图掩饰什么。我无心倾听，听着耳机里肆意蔓延的音乐，出现幻听的感觉。
　　 是在那时忽然感觉，我的生命是被人强行塞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手里，然后被人收养。但是当想到这么残酷的世界怎么会有人愿意收养一个孩子呢？我兀自摇头苦笑，我本是母亲的亲生骨肉，怎么会产生这般荒谬的念头。
　　 然后听见外公外婆离开的声音，母亲小声进门，抚摸我柔软的发。她说，世界本就如此，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其自然。我不说话，耳机里有夏鸣的音乐缓缓蔓延。
　　 那时的我总是一副故作忧伤的模样，在学校里认为叛逆是最为得当的事情，但是从未想过母亲。一个人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另一人身上的时候，内心该是多么的幸福，而我竟残忍地毁灭了母亲的梦。
　　 母亲这时已经清醒，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目光。我执意不愿看她，有惭愧至心中。我看见坐在我左面一排的一家，他们开心的笑的样子是我小时候幻想过的情境。这时母亲起身，从我身边走过，我有种想离开的冲动。但是火车仍未到站，所以作罢。十分钟后母亲端着从食堂买来的食物递给我，她说，吃点东西吧！有可能不是很好吃。她坐在我的对面，微笑着看我。我从背包里拿出买的零食，随意地吃起来，对她的好意完全不理不顾。
　　 跟母亲坐在一起的青年这时起身，微笑地看着母亲，问，这是你爱的人吗？母亲兀自点头，但是我想她未明白青年的意思。青年抬头看我，然后缓缓地笑。母亲看见我吃零食，知道我心意已决，不愿接受她的丝毫关心，所以不再强求，独自吃起早餐来。
　　 我看见她眼中的泪痕，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牛奶递于她的手中。她眼中有窃喜掠过，她竟这样容易满足。这时青年忽然开口说话，你还是学生吧！我转眼看他，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厌倦，也许是因为他想靠近母亲的缘故。将头转向窗外，看见沙漠中艰难行走的人群。母亲抬头问我，在那里下车？我将车票递于她的手中，未曾说话。母亲叹息一声，如果你想旅游，我们可以用更快捷的方式，何必这样呢？